這幫人看上去之前還算是老實巴交,沒想到一見了血之後,對付手無寸鐵再無反抗能力的人的時候,居然一點都不手軟,於孝天見勢不好,一下抓住了孟瘋子的手腕,大吼一聲道:“都給我住手!”
在於孝天的怒喝之下,其餘的那些菜鳥海狼們,這纔不得不停下了舉起的傢伙,紛紛看着於孝天。
於孝天扭頭用刀指着那些船伕吼道:“都給老子蹲下!老子求財不求命,蹲下留你們活命!都給老子抱頭蹲好了!蹲下!”
剛剛因爲孟瘋子砍人而騷動起來的那些趙家的船伕們一個個都驚疑的相互對視了一下,又看了看虎視眈眈逼視着他們的那些海賊們,無奈之下這才又一次安靜了下來,紛紛在此抱頭蹲了下去。
於孝天接着用刀一指地上受傷的那個管事,喝道:“你們出來兩個人,給他裹上傷!誰要是再敢反抗,就休怪咱們殺光你們!”
掌事的這會兒血流如注,有氣無力的求饒着,兩個船伕過來按住了他,趕緊隨便找了塊布,用力把他肩膀上的傷口給裹了起來,至於止住血沒有,他們就不知道了。
於孝天這才扭頭瞪了跟着他的這些人一眼,又狠狠的瞪了孟瘋子一眼,怒道:“來的時候咱們就說好了!只圖財,不圖命!既然他們已經降了,那就不能再殺!孟叔先回去,這裡有我來處置!把咱們傷的人趕緊擡回去,先給他止血,一會兒我親自爲他處理傷口!”
孟瘋子怪眼一翻,叫道:“可是他們不聽話,就該殺!”
“住口!”於孝天突然間爆發了出來,怒目圓睜瞪着孟瘋子大吼道:“盜亦有道!這裡我說了算!退下!”
孟瘋子也被於孝天嚇了一跳,張了張嘴有心還想頂撞,這個時候馬臉也跟着跳了過來,連忙跑過來拉住了孟瘋子,給於孝天賠了個小臉,對孟瘋子吼道:“你這瘋子,又犯瘋狗脾氣!還不給俺回去?居然還敢頂撞大當家嗎?滾!”
孟瘋子這才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梗了梗脖頸子,被馬臉拉着退回了他們的船上。
其餘的那些於孝天的手下們,這會兒看孟瘋子都吃了癟,於是一個二個也都不敢多說什麼,不過臉上卻露出了喜色,畢竟這是他們第一次出來行劫,居然還就成功了,所以人人都覺得有點興奮和高興。
於孝天接着下令將這些船伕一個個的都綁上了手,集中在了船首位置,使之徹底失去反抗的能力之後,這才趕緊開始搜查船隻。
這時候劉老六帶着剩下的人,將兩條船緊緊的貼在了一起,有用纜繩捆好,並在兩條船之間搭上了跳板,很快一包包的貨物便被運到了他們的船上,裝入到了幾個貨倉之中,所有人都面露着喜色,顯得喜氣洋洋,可是唯有於孝天面沉如水,自始至終都沒有露出半絲笑容,揹着手看着衆人將貨物運回到自己船上。
這時候桅杆頂上爬着的劉旺忽然間又一次叫了起來:“舵把子!北面有船過來了!還是兩條船!”
於孝天趕緊快步走到船尾,舉目望去,但是卻沒有在海平面上看到任何帆影,心知劉旺所處的位置高,可以看得遠,目前他們還不能看到來的船,於是他大聲喝令,解開纜繩,所有人退回到他們的船上。
這條船他剛纔已經檢查過了,是一條舊船,船體多處有滲水的情況,已經不算結實了,這種船他看不上眼,即便是搶回去,也要經過一番大修才行,具體還能使用多久,他也說不了,索性便放棄了這條船。
當所有人都開始回撤到他們那條船的時候,於孝天扭頭看了看那些驚恐萬狀的趙家船上的船伕,說了聲:“抱歉了!今天如果不是你們死扛到底的話,事情也不至於鬧到如此地步!這怪不得我們!”
這時候那些趙家的船伕之中有個人叫道:“你們走了,俺們又該怎麼辦?可否留下你們的名號?”
於孝天看了看出口問話的這個人,忽然反問道:“你們之中誰是木匠抑或鐵匠?”
那些船伕們之間面面相覷,起初都沒有回話,於孝天加重語氣威脅道:“如果你們不說的話,那麼老子就把你們都丟海里去!”
他這麼一威脅,立即有人叫道:“是他!他是木匠!俺們沒有鐵匠!”
於孝天馬上便將目光投向了被指認出來的那個矮墩墩的中年人身上,立即用刀一指他喝道:“來人,帶他走!砍斷他們的前桅,放人!”
韓顯立即答應一聲,帶着已經傷愈的趙四,奔過去一把拉出了那個木匠,然後黑頭帶了兩個後生過去,輪開利斧,一通猛砍,只聽咔嚓一聲,這條船的前桅便被他們當場斬斷,吱吱呀呀的帶着船帆傾倒在了海水之中。
有人過去挑開了一個人手上綁縛的繩索,放開了一個人,其餘人立即縱身跳回了他們的船上,於孝天在轉身跳回自己船上之前,扭頭大聲說道:“回去告訴你們東家,劫了你們的乃是海狼!認準了咱們這面旗!今後招子放亮點!你們走吧!”
說罷之後,他便縱身也躍到了自己的船上,有人立即解開了最後綁着的纜繩,兩條船在波浪的推動下,立即便分開,又被人用撐杆一推,便迅速的拉開了距離。
這時候海面上已經可以看到北面遠處開始冒出了兩條船的帆影,於孝天一時間無法確定對方的身份,但是穩妥起見,立即下令升帆轉舵,避開那兩條船,開始返航。
就在船上所有人興高采烈的歡慶他們首次出獵成功的時候,於孝天滿手是血的站了起來,低頭看了看地上躺着的這個後生。
這個後生臉色異常蒼白,雙眼緊閉,身下浸出了一大灘鮮血,這會兒已經停止了呼吸。
他名叫趙通,平時是個話語不多的後生,是趙麻子的一個侄子,跟黑頭關係不錯,而且屬於膽子比較大的一個傢伙,年紀不過二十,所以被於孝天選作了船上的兵夫也就是幹髒活的。
今天他跟着孟瘋子跳幫過去,但是一不小心被對方船上的人用長槍捅在了腰眼上,受了重傷,本來衆人以爲他傷並不算太重,爲他包紮之後,擡回到了他們的船上,可是很快便發現他的傷口血流不止,於是趕緊叫於孝天過去。
於孝天畢竟不是外科醫生,他所知的也僅僅是有限的醫療常識,眼看着趙通傷口中血流不止,他意識到可能是他體內一根動脈血管被劃破了,可是不管他如何努力,都無法有效爲他止住血,而他也沒有止血鉗,更無法找到傷口中出血的動脈血管,最終趙通在堅持了一段時間之後,還是因爲失血過多,漸漸的身體各個器官開始衰竭,休克之後不久便停止了呼吸。
“趙通!趙通!你咋了?你倒是說話呀!趙通!”劉旺跪在趙通的身邊,手足無措的搖晃着趙通的屍體,平日趙通和劉旺關係也不錯,現如今趙通就這麼死了,劉旺很是接受不了,不由得大哭了起來。
這時候船上還興高采烈的衆人,在聽聞趙通死了的消息之後,都紛紛圍了過來,頓時所有人都安靜了下去,有幾個平日和趙通關係不錯的後生,眼看着上午還活蹦亂跳的趙通,這會兒卻已經變成了一個死人,不由得都跟着劉旺垂淚下來。
於孝天默默的站在趙通的屍體旁邊,一聲不吭的就這麼注視着趙通,好長時間他才擡起頭,緩緩掃視了一圈周圍的那些手下們。
“這會兒你們還高興得起來嗎?劫了船又能如何?能換回趙通的性命嗎?都閃開!”於孝天一把推開當着他的衆人,大踏步走到了船尾,重重的坐在了一個椅子上,扭頭望着船後的海面,航行着的船隻,在海面上留下一道水跡,幾隻海鳥上下翻飛的在船尾的尾流之中起落着,捕食被船隻帶出水面的小魚小蝦,可是這樣一道美景,卻看在於孝天眼中,一點也不讓他感到輕鬆。
這一次雖然他們劫船成功了,但是他們到底是怎麼成功的,回想一下於孝天都覺得有點心寒,如果不是那一炮打亂了趙家船上的陣腳,又無意中打傷了他們的舵工,使得舵工突然將船舵扳動,使得他們船隻打橫過來的話,估計今天他們強攻趙家的船,還會付出更慘重的代價,死的絕不會只有趙通這麼一個人。
可是這幫沒心沒肺的傢伙剛纔居然也笑得出來,現在他們纔剛剛起步,這才第一次出來行劫,便死傷了三個人,照他們這樣的弄法,估摸着出來幾次,就沒人可用了。
於孝天心裡面像是塞了塊大石頭一般,沉甸甸的壓得他有點喘息不出來,雙手抱住了頭,指頭深深的插入已經長得有些長的頭髮之中,看着這段時間天天跟着他操練的趙通,就這麼在他的手下慢慢的死去,於孝天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什麼樣的。
只覺得他這會兒很無力,也很無能,趙通死的時候,很安靜,沒有哭也沒有求於孝天救救他,就這麼躺在甲板上,默默的看着於孝天手忙腳亂的爲他處理傷口,直至休克過去之前,都沒有說話,只是偶爾呻吟一聲。
於孝天回想着剛纔趙通死去之前的那些表現,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嘴巴,這些搶來的貨,他覺得寧可不要,也不願讓趙通這麼靜靜的死在他的身邊,他後悔,後悔不該聽馬臉他們的叫囂,不該帶着他們出來。
如果他再堅持一下的話,趙通就不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