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一馮雖然爲官素有能吏的名聲,而且對待百姓,還算是不錯,爲人也相對來說比較剛正,並不是那種鑽在錢眼裡面出不來的當官的,什麼錢都收,沒有一點原則之人,另外他對魏忠賢的態度,也算是相當有節,這些都讓於孝天對他比較欣賞。
但是欣賞歸欣賞,對於朱一馮整曰裡在暗中琢磨着要對付他這件事上,於孝天可不會因爲對他敬佩,就不罵人。
他於孝天雖然身負賊名,但是行的事卻在很多方面上,要比官府做的事情對老百姓還有好處。
首先自從有了他海狼的存在之後,福州、興化府和福寧州沿海一帶平靜了許多,大幅度減少了海盜對於沿海一帶的襲擾,讓普通百姓有了一個安居樂業的環境,大大改善了漁民們出海捕撈作業的環境。
他招募移民到臺員島和南曰島屯耕,也不知道救活了多少人,收購奴僕,同樣也活了無數人命。
而這些事情本來應該是官府出面做的,可是官府的行政能力之差,根本沒有想過要做這些事情,他們代表的是一些權貴縉紳以及有錢人的利益,根本不會管這些老百姓的死活的。
他們這些當官的撈錢各自都有一套,一個個養的是腦滿腸肥,可是卻吃人飯不幹人事,只知道幫着權貴縉紳以及有錢的大地主們欺壓良善。
現如今他一再主動對官府示好,並不想跟官府正面爲敵,可是這朱一馮雖然揹負着清官的名聲,卻還是將他視爲眼中釘肉中刺,非要將他趕盡殺絕方纔解恨。
其實仔細想想,於孝天也能想的明白,這朱一馮雖然算是個比較清廉的官員,但是他畢竟還是在體制之內的人,必須要代表那些上層階級說話辦事,聽到的也更多的是這些階層的聲音。
而海狼的做法,對普通百姓雖然很不錯,但是卻大大觸及到了不少沿海原有既得利益者的利益,這些人是這個社會的上層階層,肯定會想方設法對朱一馮施壓,想要讓朱一馮通過強硬手段,恢復他們以前的既得利益還有原有的秩序。
另外他逼的朱欽相黯然下臺,這件事也是朱一馮所不可忍的事情,在他們這些官員眼中,他們不能受制於賊,而他於孝天和海狼的存在,則挑戰了這個秩序,作爲一方大員的巡撫,他肯定不能把之前海狼炮擊莆禧所以及火燒南曰水寨的事情忘掉。
就算是他想要忘掉,也有些吃飽了撐的沒事做的所謂的言官們,不會就此善罷甘休,肯定也會不斷的提醒他,逼着他找回場子。
所以仔細想想,朱一馮除了招撫他之外,也只能用強硬手段來對付他,至於將他置之高閣而不顧,朱一馮做不到,也不敢這麼做。
所以現在朱一馮在厲兵秣馬,自認爲準備的差不多了之後,終於對他於孝天還是露出了獠牙。
原來於孝天這幾個月裡,一直放任鄭一官在漳泉一帶折騰,並不是不想立即收拾掉他,一是他要集中精力還有財力,加快淡水城那邊的基礎建設,另外加快他目前的火器升級,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想要通過放任鄭一官大舉襲掠漳泉等地,來吸引開官方的注意力。
鄭一官鬧騰的越兇,他覺得越有可能將朱一馮的注意力吸引過去,轉而把鄭一官當做一個必須剿滅的海盜,把精力放在進剿鄭一官的身上,雖然不說坐收漁翁之利,起碼也省的和官府再大打出手了。
可是現在看來,他這樣做,並未收到應有的效果,到頭來朱一馮視鄭一官不見,卻還是要對付他。
所以於孝天當聽聞朱一馮打算要對他動手的消息之後,內心中有很強的挫敗感,他現在可不想改變歷史進程,可是歷史巨輪,還是把他推到了最前臺,成爲了福建官方想要剿滅的對象。
這事兒放在誰身上,恐怕都不會感到舒服,所以於孝天氣急敗壞的大罵朱一馮,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是罵歸罵,該辦的事情還是要辦,對於茂盛源的事情,他立即便吩咐李宜,想辦法調動銀兩,必須要把那些尚未清欠的欠款還清,至於資金緊張的問題,他着令理事堂來想辦法。
近期他剛剛跟褚彩老做了一筆大買賣,從褚彩老手中獲取了一大筆銀子,這批銀子他還沒有花完,要不然的話讓他一下子調集五六萬兩銀子的寸頭,他還真是有點麻煩。
另外幸好這一次官府主要把目光盯在了茂盛源身上,並未觸及由他控股的豐隆號錢莊,也沒有觸及到原來茂盛源旗下分出去的那個藥鋪,要不然的話這一次他還真就麻煩大了。
其實這個時代,有些有錢人跟後世一樣,腦子靈活一些的人,並不想讓他們的銀子趴在自家的地窖裡面,那樣的話銀子不會給他們生出小銀子,所以他們也都會想辦法把這些銀子流動起來,投資獲利。
而他們的投資獲利有幾種手段,一是自己拿錢出來,去做生意,雖說明代極其輕視商人,商人社會地位也很低,但是有錢總比沒錢好,而且縉紳和當官的很多人私底下都做生意,只是自己不出面罷了,權力尋租在任何時代都是行得通的,有錢人需要當官的給他們提供庇護,當官的也需要把手中的權力變現,所以就算是在明代這樣一個輕商的時代,官紳和商人也有分不清的關係。
可是有些人沒有生意頭腦,不敢輕易把銀子拿出來去倒騰買賣,因爲做生意特別是通海的生意,現在雖然是暴利,但是風險也很大,船隻出海有很多不測的事情,極有可能遇上風浪,導致船隻翻沉,貨物飄沒,也有可能碰上海盜,連船帶貨都摺進去,所以很多人顧慮很大,不敢輕易的把銀子投入到這裡面去,而陸上長途販運,同樣也很有風險,出城之後,在驛道上,照樣剪徑的賊人也不少,運輸成本也很高,風險也不小。
於是這些人必須找到其他的方法把銀子流轉起來,於是有人便放高利貸,或者將錢交給商人,吃利息,而這個時代小額高利貸是很常見的事情,特別是地主縉紳們,很喜歡放小額的高利貸給農民或者小手工業者。
而放高利貸是利息非常高的,農民或者小手工業者爲了籌措生產資金,只能承受這樣的盤剝,如果上天見憐遇上風調雨順的年景的話,每年下來,還債之後,還能落一點收成,但是一旦遇上了災年的話,他們就沒法還債,最終導致他們破產。
而地主縉紳往往是通過這種手段,在借債的人無法還債的時候,強行將他們的土地或者房產奪走,而官方對此是保護的,這也導致了大量的土地彙集在了少數人手中,財富在一些人手中積累越來越大越來越多,而窮人則越來越窮,使得社會極端兩極分化。
當然也有不少有錢人,沒有放高利貸的途徑或者不方便做這種事情,特別是一些官員,更不敢輕易做這種事,一旦有人彈劾他們的話,他們也吃不了兜着走,而這部分人便只能將他們手中的銀子,放到一些商人手中,吃固定的利息。
而茂盛源作爲這些年來異軍突起的大商戶,生意非常紅火,自然而然也就會有不少人願意將錢放在他們這裡,使得他們的銀子可以週轉起來,每年獲得一定的利息收入。
這也是最初李宜提議,弄一個錢莊的原因,這些銀子經過錢莊週轉比較方便,另外錢莊鋪開之後,在做生意的時候,不需要再大筆的攜帶銀兩,可以持着錢莊的銀票,直接進行採購,而錢莊發出銀票之後,可以在內部進行交割,其實也就是一種匯兌。
而銀票某種程度上就是不記名支票,完全可以當做現金使用,最初豐隆號錢莊在建立起來的時候,因爲沒有多少信用,並不好做,但是有茂盛源這個大客戶在背後支撐,大筆銀兩走豐隆號錢莊進行交割,使得豐隆號錢莊很快就有了名氣,在一些人持銀票到豐隆號進行過幾次兌現之後,便發現豐隆號信用不錯,逐漸其它的商人也漸漸的習慣於開始使用豐隆號發出的銀票進行交割做生意。
於是這一年多來,豐隆號的生意也開始做的越來越大,除了在福州設立了總號之外,現在已經逐步在福建各府開設了分號,甚至還在廣東那邊的廣州潮州等地,也開始籌建分號。
這一次官府要對茂盛源下手,但是因爲豐隆錢莊牽扯太廣,就算是有人懷疑豐隆錢莊和海狼有關係,也不願意碰它,因爲這可能會影響到很多縉紳官員的利益,加之豐隆錢莊內部消息外人知之甚少,就算是豐隆錢莊內部大部分人員,也並不清楚他們幕後老闆就是海狼的於孝天,所以這一次朱一馮想要對付海狼,卻並沒有波及到豐隆錢莊。
保住豐隆錢莊,事情就好辦多了,一些把錢放在茂盛源的人並不急於兌現,只是爲了保險起見,暫時要求李宜把他們放在茂盛源的銀子給換成其它錢莊的銀票就行了,這麼一來就減少了白銀的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