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跟我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長久之後,阿飛說道。
顧綰可以看到這個孩子眼睛裡的悲哀,但是她還是要繼續說下去。
“你怪你孃親嗎?”
阿飛沒有說話,顧綰接着說道:“我知道你不會怪她。”
阿飛似乎很疲憊,他對這顧綰說道:“你說夠了沒有!”
這座道觀建造在山上,後院恰好便是一處陡坡。
顧綰走到那處陡坡,她指着那處黑色的深淵,對着阿飛說道:“你知道此時我處於什麼樣的境地嗎?”
山風陣陣,顧綰的衣袖翻飛。
“我利用了你,害死了阿蘊,騙了徐文長,甚至將一個無辜女子的清白毀掉,我大概做了一個普通人一輩子都無法做完的缺德事。可是你知道我爲了什麼嗎?”
阿飛沒有說話。
“和你娘做的事情是一樣的,爲了大明朝,爲了收復垣南,爲了夏言可以在朝堂之上能夠和嚴嵩抗衡。”
阿飛征然,他從來都沒有想到顧綰一個女子可以做到這樣的事情。
“所以我不後悔。”
顧綰往後退,身後便是足以致人死命的懸崖。
“這跟王偕爲了穩固自己的勢力,夏仕爲了達到自己的抱負而放棄我,本質上是一樣的。我們都是那種爲了達成目的可以不顧一切的人,但是我也知道,這並不能作爲我傷害的你理由,所以如果你還恨我,你可以把我從這裡推下去,沒有人會知道,就算有人知道了,你也不會有什麼事情,只是我請求你,替我照顧我的孩子。”
顧綰知道阿飛肯定不會傷害她。
她就是如此無恥的人,阿飛看着顧綰,痛苦的閉上眼睛,似乎沒有任何精力去想這些事情。
“我原諒你。”
阿飛跪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腦袋,顧綰走到阿飛身邊,抱着他開口說道:“你知道你母親最想讓你成爲什麼樣的人嗎?她不想要你成爲什麼英雄,她只想要你成爲一個快快樂樂的人,所以阿飛,請你離開這裡,永遠的離開我們這一羣人,因爲總有一天你的善良會吞噬你,我不想要看到這一天的出現。”
“我該去哪裡?”
“問你的心,你自己應該知道答案。”
阿飛看着顧綰,臉上的表情複雜之極。
她不應該和他說這些話的,按照陸柄的意思,阿飛應該是陸柄的接班人。
可是顧綰不忍心,實在是不忍心。
顧綰恍恍惚惚的走了回去,清微和陸柄站在門外,似乎正在等候着顧綰。
陸柄的神色無比複雜,似乎極爲不認同顧綰的做法。
“你爲什麼要讓他走?”陸柄問道,這位都指揮使總算是有了幾分都指揮使的威嚴,可是這點威嚴在顧綰眼裡什麼都不算。
“他不適合錦衣衛。”
“他適不適合,恐怕你並沒有我清楚。”陸柄這樣的語氣顯然是已經生氣了,本來他此行是想要讓顧綰說服阿飛堅定信念,和沈浪解開父子心結的,可是誰知道這個丫頭竟然直接把人給勸走了。
此時站在一旁的清微幽幽的嘆了口氣,而後說道:“走了就走了吧,孩子總該有自己的想法。”
此時一身酒氣的沈浪從外面進來,面上倒是有幾分輕鬆之感,倒是讓站在一旁的陸柄有些氣不打一處來。
“沈浪你此時還有心情喝酒,你兒子走了。”
“我知道,方纔他離開之前,去見了我一面,他對我說,他要嘗試着和我走不同的路,他的孃親是一個忠義愛國的人,那麼他就要用光明正大的方式,去守護這個國家。”
沈浪說完之後,對着顧綰笑了笑。
“謝謝你,師妹。”
這一聲師妹,倒是叫的有幾分真心實意。
陸柄無奈甩袖離開。
此時已然是月上中天,顧綰不禁有些困頓,便回到屋子裡睡覺了,只是夜間倒也不知道是爲什麼一直做夢,夢境五花八門,大多都是顧綰和王偕以往相處細節的雜糅。
早晨顧綰從困頓中醒來的時候,自己對自己說道:“這些事情結束之後,一定要去做個了結了。”
顧綰洗漱好之後,最先找的人便是清微,她自然是忘不了昨日清微說的那件事情。
嘉靖丹藥中毒的事情,按照嘉靖吃丹藥的那種程度,出事兒乃是早晚的事情,所以顧綰倒也不是很意外,只是恰好此時出的事情,而且矛頭直指楊家,倒真是讓人懷疑這嚴黨的膽子了。
或許說是讓人敬佩這嚴黨的手段之高,竟然把嘉靖身邊的那位都籠絡住了。
倒真是讓人刮目相看了。
此時二月春寒料峭,顧綰昨夜沒有睡好,不禁覺得有些寒冷睏倦,這清微老頭子倒是放鬆的很。
“昨日自然能將這件事情說出來,我等自然就是有了解決的辦法,如是就不必擔心了。”
顧綰頓時眉頭一挑,對着清微說道:“昨日師父那番舉動乃是爲何?”
清微輕輕一笑道:“自然是爲了將如是拉到我們的賊船上。”
“我有那麼大的能耐?”顧綰倒是想不明白,她此時夫君不在身邊,哥哥也不能幫忙,到底有哪裡值得這位如此大費周章。
清微笑了笑,此時沈浪從內室出來,對着顧綰說道:“就憑師妹你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成爲你的師父,對於師父進宮來說,就是一件大大有利的事情。”
顧綰頓時一驚,這次她總算是明白這兩位到底要如何了。
“師妹準備到宮中和嘉靖一同修道?”
“是,老夫爲了這件事情,準備了十幾年。”
顧綰看着清微這幅表情,感覺這位看似仙風道骨,忘塵於世外的高人,其實比任何人都要渴望權力。
“你準備幹什麼?“
顧綰問完這句話之後,便後悔了,他既然準備如此做了,那答案不就很明顯了?
清微微微嘆了口氣,對着顧綰說道:“如是不必憂心,爲師做的所有的事情都無愧於良心。”
因爲顧綰之前對嘉靖透漏的那些所謂的天機,讓顧綰在嘉靖心中格外不同,如果這位迷信的皇上知道了,顧綰還有一個師父,那他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