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地再次降臨,規模盛大的王府大宴即將拉開帷幕。
‘彩仗連宵臺,瓊樓拂曙通。’
高大的荊楚樓巍峨聳立,琉璃大屋頂在陽光下顯得金光閃閃,正吻,截獸,魚龍海馬等琉璃裝飾物件森嚴有序,步入門券內,兩旁須彌座攔板上麒麟駿馬等的雕刻更是巧奪天工,站在主殿高高的臺基上,放眼望去,紅牆黃瓦、高低錯落、各類建築盡收眼底。
此刻,天色已經到了黃昏,大宴設有兩個會場,一個主殿,一個東側殿,職官或者有功名的士紳坐在主殿,其他坐在側殿,客人們此刻已經可以進殿,主殿內近千桌酒席東西各兩排,男女各坐一邊,每人的座號都標得清清楚楚,依等級而坐,壁壘森嚴。
楚王府一直是低調的,但今天它卻百倍張揚,張揚在於器物陳設務求新奇,其侈麗精美,令人瞠目,飲具鑲金嵌玉,有壘金嵌玉盞、紫香羅木水晶注碗、白玉雙蓮杯盤、水晶提壺;席間擺設有花盆、花瓶,有碾玉水晶金瓶、波斯玻璃瓶、官窯瓷瓶,盆、瓶裡的花卉名均用象牙牌標出。席後陳列有屏風,外有畫院名師手繪仕女宮人之類的人物圖畫。
席上有後苑修內司呈上的各種時令果兒,所用果盒金玉裝飾,雕鏤成花卉彩蝶雀鳥圖案,外罩以貼金百獸羅幕,各種點心水果都被雕製成跑馬走獸或者奇花異草,每一道都製作得精美玲瓏、巧奪天工,令人不敢下手。
王府的夜宴其實十分無聊,沒有小家聚會的溫馨、沒有大戶宴席的新奇和刺激,它只是一種禮儀,吃的是身份和地位,賓客要依品階或身份而坐,不準大聲說話、不準東張西望、不準隨意飲酒、不準盡露吃相,總而言之,要符合禮制。
不過今天楚王宴會的氣氛卻似乎有點寬鬆,朱楨爲了製造熱鬧寬鬆的氣氛,特地刪去了不少限制,他也明白,父皇必然會關注他的宴會,但父皇關注的是他是否賑濟貧民,是否趁機收受財禮,是否有僭越,這是大原則,至於他的宴會陳設奢侈一點,禮節寬鬆一點,這些都是小節,而且胡幕僚也勸他,事情不要做得太圓滿,多少要留點把柄纔是避禍之道。
離開宴還有一段時間,賓客們紛紛交換位置,各找熟人同事聊天,大殿裡聲音竊竊,嘈雜紛亂,王府宴會其實也是一次官場交際的機會,各官員難得有此機會相聚,更是推心置腹,一暢往日情誼,那些候補等待爲官的舉人們更是厚顏上前,趁機尋找各自的門檻靠山。
女人席這邊更是羣雌粥粥,眉飛色舞地談論着家長裡短,談論着桌上的器皿果盆、精巧物件,葉紫童悶悶不樂地坐在一旁,幾個私下關係還不錯的女伴在公開場合卻不願意跟她說話,很明顯,她外形不佳,和她在一起有失形象。
但讓葉紫童悶悶不樂的不是這個,她纔不在乎別人肯不肯和她說話,她不高興的是母親在和長沙知府羅夫人談論她的婚事。
羅夫人家的小兒子身高近七尺,極爲削瘦,遠遠看去如竹篙一般,實在高得娶不上媳婦,她一眼便看中了葉紫童,而且知府羅大人也是進士科班出身,比葉天明高兩屆,書香門第,兩家可謂門當戶對,兩位夫人談起兒女婚事,大有相恨見晚之勢。
葉紫童一直在尋找李維正,他身着軍服,應該很好找,可是她從頭找到尾,從尾找到頭,始終不見一個穿軍服的人,她也知道,既然李維正是代表都指揮使大人,就不可能去坐偏殿,而且離主席位很近纔對。
“難道還是在外面?”葉紫童見許多位子都空着,還有人往外走,一定是外面了。
“紫童,你過來!”母親向她招了招手,葉紫童走上前問道:“母親,有什麼事?”
“這位是羅伯母,你可向她見禮。”
葉紫童無奈,只得向這位長着一張國字臉、眉眼頗兇的女人施了個萬福,“紫童給羅伯母見禮。”
羅夫人目光犀利,上下打量她一圈,相貌還算俊俏,只是嘴略嫌大一點,皮膚很白,這是最大的優點,不過胸部太高了一點,臀部又似乎太圓,她兒子瘦弱,是否能吃得消?不對!羅夫人一眼看見了她的腳,她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怎麼會是天足?她心中就像吞了蒼蠅一般難受。
葉夫人臉一紅,女兒是天足,她這個做孃的可有責任,爲紫童是否纏足一事,她和婆婆爭論了好幾回,葉祖母堅持說紫童的身高不能纏足,葉紫童有個姑姑也是身材極高,就是因爲纏了足,結果根本無法下地,二十歲不到就死了,葉祖母爲此事悔恨至今,所以對長孫女她堅決不同意纏足,況且皇后娘娘母儀天下,還是大腳呢,葉夫人爭不過婆婆也只得罷了,而葉天明是孝子,更不會反對母親。
見羅夫人發現了女兒的最大問題,葉夫人只得難爲情地解釋道:“羅夫人,你也知道,她那個身高如果再纏腳,實在是.....”
羅夫人點了點頭,她能理解這一點,但這個天足實在讓她胸口堵得慌,她心中當即就有點懊悔了,不過葉紫童這身高卻又很配兒子,萬名女子中也難挑到一個,這又有些讓她捨不得。
她想了想又問道:“紫童可會做女紅,在家讀書嗎?”
葉夫人生怕女兒亂說話,連忙替她答道:“女紅當然會,書也讀了一點,平時最喜歡看《烈女傳》和《二十孝》。”
“娘!”葉紫童有些不高興了,“我什麼時候做過女紅,還有什麼《列女傳》,我從來就不讀,我喜歡看《莊子》、《山海經》和《神仙傳》,還有一些《演義》,我也最喜歡。”
聽女兒亂說話,葉夫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羅夫人微微一笑,她發現葉紫童倒也淳樸,沒有什麼心機,這樣也好,將來好好加以管教就能控制住她,她大媳婦、二媳婦個個精明無比,這葉紫童做自己小兒媳說不定還可以。
“這樣吧!葉夫人,過兩天我讓春兒到貴府去登門拜訪一下,讓葉知府和夫人看看他,若不滿意,我也沒辦法。”她這話說得很含蓄,她打算讓兒子先看看葉紫童,如果兒子滿意,她才能正式求婚,其實她的兒子就在旁邊的大殿裡,她是想緩一緩,回家商量了再說。
葉夫人明白她的意思,明明剛纔還說馬上要把這門婚事定下來,現在卻又改口了,她知道就是因爲自己女兒天足的緣故,葉夫人見她輕視女兒,心中着實不舒服,不過女兒已經快二十歲了,雖然還勉強算妙齡,可她這個年紀就像七月的麥子,稍一疏忽就熟過頭了,再不出嫁就危險了,這絲不快她只得忍了,便點點頭笑道:“那我就等羅公子上門了。”
“娘,我有點不舒服,先出去一下。”葉紫童再也忍不住,憤然轉身離去。
“你這孩子...”葉夫人無奈地嘆了口氣,對羅夫人道:“哎!這孩子害羞,拿她沒辦法。”
羅夫人的眼睛像鷹一般銳利,她盯着葉紫童的背影淡淡道:“女人嘛!有些事也由不得她。”
她陰鶩的目光看得葉夫人心中咯噔一下,漸漸收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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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維正此時確實就在大殿外的廣場上,心中頗不痛快,剛纔他遇到了俞平,俞平是代表太子來給楚王祝賀,他並不知道要找的人就在楚王府內,只是單人一人而來,他對身着軍服的李維正深感驚訝,李維正卻告訴他,自己另有任務,可俞平並不傻,他還是猜到太子並不完全放心自己,這個李維正一定也是爲信件一事而來,俞平不敢對太子有意見,但他卻十分惱火李維正,一個剛進來的毛頭小子,居然來搶自己的位子,他重重哼一聲便走了。
俞平的惡劣態度使李維正心中堵得慌,他本來想告訴俞平最新的情報,可是此人根本就不給他機會開口,得罪了此人,以後自己的日子也不好過了。
他走過一座白玉小橋,忽然一名壯漢上前施一禮道:“李將軍,我家首領有請。”
李維正認出他就是剛纔趙無忌身邊的隨從,便點點頭笑道:“你家主人在哪裡?”
趙大一指前方道:“就在那裡。”
前方廣場上聚集了幾羣人,李維正一眼便看到了趙無忌,他正和兩名同樣身着軍服的人在說話,眼睛卻看着自己,並極有禮貌地向自己點了點頭,他和趙無忌的位子排在一起,剛纔兩人已經在大殿裡寒暄過了。
“趙先生很悠閒啊!”李維正走上前笑道。
趙無忌連忙向他拱了拱手,“大殿裡氣悶,我剛纔就想找李將軍出來走走,卻沒找到。”
“這兩位是?”李維正又笑着又問旁邊兩人。
“哦!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趙無忌拉着李維正的手,指向旁邊的兩名軍人微微一笑道:“這位是楚王的侍衛長,程延年千戶,這一位是程千戶的副將韓淡定。”
他又對程延年和韓淡定介紹李維正道:“這位就是湖廣都指揮使的愛將李維正將軍,你們應該很熟纔對吧!”
趙無忌似笑非笑地看着李維正,眼睛裡充滿了譏諷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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