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眼看要到黃昏了,雨天陰雲低垂,更顯得昏暗欲黑,張二虎等人心似飛箭,一個勁地向山下疾衝,李維正心事重重倒落了後,他還在想那個白衣年輕人的身份,如果說他雛兒,可他已經三十餘歲,再蠢也該知道打草驚蛇的道理,卻坦白地告訴自己朝廷要查張知縣私設牢獄一事,而且他說到御史彈劾時,神情更是輕描淡寫,渾不把張知縣可能的狗急跳牆放在心上。
李維正越想越懷疑,自己早上走的時候,張知縣還好好的,可這個人就已經知道張知縣要倒黴了,消息之快,普通的小官員哪可能辦得到,如果說他是朝廷高官,可偏偏他又才三十餘歲。
李維正因爲心存了這個年輕人姓朱的猜想,所以他就會有意無意往這方面去套,此人無論是年紀、氣度、口氣以及對朝廷事務瞭解的速度,都完全符合皇子身份,而且這裡又是鳳陽,過年時很多皇子都回來祭祖,秦典史爲此還被暫調鳳陽維持治安,皇子微服私訪的事情,李維正也聽說得太多,越想他越覺得有這個可能,他心中也微微有些後悔,自己怎麼不抓住這個機會呢?
“五哥,怎麼走得這麼慢?”張二虎又返回來找他。
“跑這麼快乾什麼,山下就是濠塘鎮,又不會誤了宿頭。”李維正向前方看了看,前面幾個衙役在等他,卻不見賈老六的蹤影,他不由一皺眉道:“賈老六人呢?”
張二虎咧嘴嘿嘿直笑,“這小子一路人看不見女人,早就憋壞了,估計他已經衝進鎮找窯子快活去了。”
“女人!”李維正猛地站住了,對了,就是女人,他恍然明白了剛纔不對勁的地方,山頂上無論是做生意的小販,還是路人,全部都是男子,而且都是年輕男子,沒有一個女人和小孩,這不應該啊!難道是......
他忽然想起了山腳下那個穿白袍的男子,他擡頭看了看天色,天已經快黑了,不好!李維正大叫一聲,調頭便跑,張二虎和幾個衙役嚇得在後面猛追。
“五哥,出了什麼事了?”
“快跑,要不然鳳陽府的衙役一個也活不成了。”
李維正臉色蒼白,如果皇子被刺,朱元璋震怒之下,豈不是會大開殺戒,肩負治安職責的鳳陽府近千衙役必是首當其衝,一個也活不成,他從來沒象今天這樣跑得快,連馬匹也被他拽得跌跌撞撞,恨不得一腳把他踢下山去。
但是,他似乎還是晚了一步,山頂上隱隱有喊殺聲傳來,李維正身子忽然一軟,心彷彿失足掉下了深淵,完了,真是刺客,和他猜的沒有半點出入,他彷彿看見那個白衣男子倒在地上,渾身是血。
“五哥,上面怎麼有喊殺聲,咱們得去看看!”張二虎最喜歡湊熱鬧,聽見上面有喊殺聲,原本氣喘吁吁的他登時精神抖擻,健步如飛,李維正一下沒有抓住他,被他衝上去十幾步遠。
“二虎,等一下!”李維正也只得強打精神,牽馬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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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維正幾人躲在一塊大石背後,探頭向山頂上窺視,山頂上正拼殺得激烈,四周黑影綽綽,不知有多少刺客,將白衣男子和他的隨從圍在中間,他們的馬匹似乎也沒有了,李維正忽然看見了一個穿白袍的人,在半明半暗的松林旁份外顯眼。
他還沒有死,李維正頓時精神大振,只要此人沒有死,那後果就不會淪落到最糟糕的境地,發現目標還活着,李維正的思路立刻活躍起來,他迅速估算了一下雙方的力量對比,白衣人有六十餘人護衛,而刺客雖然看不清人數,最多也不過百餘人,人太多山頂上也容納不下,應該說雙方旗鼓相當,刺客以做生意來掩護刺殺的目地就是想一擊而中,可他們顯然沒有成功,現在雙方几乎成膠着狀態,最後拼的就是士氣,就是援軍了。
李維正眼珠一轉,立刻低聲對張二虎道:“我上去衝他們一下,你帶兄弟們扮作大隊援軍,給我想辦法多咋呼幾聲。”
“可是頭,你的武藝不濟,還是讓我去吧!”
“放屁!誰說老子武藝不行,老子考不中縣試就是練武太多。”李維正說得真真假假,不想讓弟兄們去冒險固然是主因,不過以前的李維正確實練過幾年武藝,後來又棄武習文,結果一事無成,李維正雖然沒有繼承他的四書五經,卻繼承了他的武藝拳腳,比如騎馬,後世的李維正雖然從沒有騎過馬,但他現在卻騎術精良。
李維正算了一下距離,從這裡到松林約四十餘步,地勢已經平坦,可以勉強形成一次衝擊波,他慢慢握緊了刀柄,低聲對幾個弟兄道:“記住了,我大喊你們就吶喊。”
他翻身上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此刻,抓住升遷機會的想法已經無影無蹤,他只有一個念頭,白衣男子絕不能死了,他若死了,所有鳳陽府的衙役都活不成,包括自己,還有他的父親,還有啞妹,還有弟兄們,他已經豁出去了。
寒光一閃,他的匕首猛地刺中了馬臀,馬匹一聲長嘶,瘋了一般向前狂奔而去,藉着衝勢,他抽刀而出,厲聲大喝道:“定遠縣三百衙役趕到!”
山道上頓時傳來大呼小叫,“李典史,你帶一百弟兄去斷他們後路!”
“張知縣,叫弟兄們不要急,穩住陣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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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維正一人一馬勢如奔雷,長刀映射出森森寒光,一瞬間便衝到了刺客面前,他毫不遲疑,刷地一刀劈頭砍去,三十餘名刺客堵住山道,正在抵擋侍衛的一波波衝擊,他們卻萬萬沒想到後面居然有人襲擊,頓時被李維正的瘋馬衝亂了陣腳,還被對方砍翻兩人,護衛白衣男子的侍衛均是武藝高強之人,雖然對方陣腳大亂只是一眨眼功夫,但他們立刻抓住了這個機會,在援軍到來的鼓舞下,竟一鼓作氣殺開了一個大缺口,護衛着白衣人衝出了包圍圈。
這時,一名頭戴斗笠的黑衣人從黑松林內氣急敗壞地衝出來,指着李維正大喊,“殺了他!”
李維正的馬頓時被幾名刺客的刀劈中,馬匹一聲慘嘶,轟然倒下,將李維正從馬上橫摔出去兩丈多遠,身子剛落地便聽見耳邊有刀砍來的風聲,他反應極快,順勢向左邊一滾,兩把長刀同時劈在剛纔落地之處,火花四濺,李維正驚駭之極,他幾乎是連滾帶爬,跌跌撞撞向山道跑去,兩名刺客領到追殺令,在後面緊追不捨。
這時,松林裡忽然傳來一聲鑼響,黑衣刺客們紛紛轉身便跑,霎時間跑得乾乾淨淨,松林裡只傳來一片受傷者的呻吟聲。
李維正的胳膊被尖石劃破了一個大口子,鮮血直流,張二虎撕下一塊衣襟正給他包紮,這時,一名侍衛上前躬身行禮道:“幾位公差,我家公子有請。”
張二虎猶豫一下,“五哥,我就不去了吧!”
“好吧!你先帶弟兄們去山下濠塘鎮找客棧,我隨後就來。”既然猜到這白衣人是皇族,李維正就不想讓弟兄們摻和進來,這對他們沒有好處,弄不好還會有生命危險。
李維正跟隨侍衛來到一塊大石前,白衣男子和那個灰衣讀書人都無恙,白衣男子正坐在大石上細看一堆鐵牌,這些都是從刺客身上搜來,李維正忽然愣住了,這不就是池州飛鼠的鐵牌嗎?難道那個濠塘鎮的線索就是指這次刺殺嗎?
白衣男子見他過來,立刻長身而起,拱拱手笑道:“在下高亦清,京師人,多謝老弟援手,救我一命。”
“不敢!”李維正聽他否認自己的身份,不由暗暗慶幸,幸虧他當時沒有喊出‘休殺皇子’,之類的話,否則說不定他還會被滅口呢!他也連忙介紹自己道:“在下臨淮縣小吏李維正,捕殺盜賊是我的份內之事,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高亦清沉吟一下,一擺手,立刻有隨從端着一隻盤子走了上來,盤子裡是黃澄澄的六錠金子,他對李維正笑道:“在下是個商人,也沒有什麼可報答老弟,這裡是三百兩黃金,權當是我的一片心意。”
李維正卻沒有接,他從懷裡取出池州飛鼠的鐵牌,隨手扔進了其他鐵牌堆中,淡淡一笑道:“我已經說過了,捕殺盜賊是我的份內之事,先生不必放在心上,我還有公務在身,先告辭了。”
他一拱手,便揚長而去,待他走遠了,灰衣人走過來笑道:“此人倒有幾分骨氣,果然不同於一般衙役。”
高亦清從地上拾起李維正丟下的鐵牌,仔細看了看,眉頭微微一皺,“奇怪了,他怎麼也會有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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