佔據青峰寨山門的明軍用過午飯已近未時,帶兵千總湊到大奎身旁輕聲問道:“大人,我們什麼時候攻寨?”
大奎坐在滑竿太師椅上正在閉目養神,聽聞千總的問話只是懶懶的答道:“不急,再過半個時辰。”
千總不敢再多嘴,悄默聲的退到後隊去了。如此又過了約半個時辰,大奎這才站起身來。
這青峰寨的山門與大寨之間還有一里地遠近的山路,這一段路可謂險到極點。鬼斧天工般的一面斷崖,就在斷崖上開出一條山路。此路寬不過一丈,又是九轉回腸。要想過此路,怕是要排成長隊方能通行。再看山路右手邊的斷崖,崖上叢林密佈卻正在山路的正上方。
大奎嘴上帶着玩味的笑舉手一招,等在身後不遠的千總三步並作兩步趕到大奎身後待命。
大奎一指斷崖上的叢林道:“此路如此險峻,若是山崖上的叢林中藏有伏兵,只需多備滾木擂石,我軍想要攻寨便難比登天。”
千總手搭涼棚看了看不僅深以爲然,這才道:“大人,若真如此須先搶佔崖頂,卑職這便帶兵尋路上崖頂。”
“大可不必如此。”大奎微一搖頭,轉過身問道:“我們帶了多少炮彈?”
千總回稟道:“回大人話,每門火炮二十顆,總計六十顆。”
大奎點點頭,隨意言道:“統統打到崖頂,打完炮彈再行攻寨。”
千總應諾轉身回隊伍中去準備,大奎閒庭信步走向山門一側,遙望青山秀水仍是氣定神閒。
青峰山寨傾巢而出,柯振東率先領着一批死忠衝鋒在前,目的並非山門而是沿着山間小路奔上了一座險峰。那裡有早就備好的長弓硬弩滾木擂石,而山崖的下邊就是連接山門與山寨的必經之路。柯振東要伏擊明軍,只要將來犯的明軍一擊而潰,那麼就會有足夠的時間帶着山寨中的弟兄逃離青峰寨躲避風頭。
俗話說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柯振東對此深信不疑。
幸虧柯振東動作夠快,帶着百十號兄弟趕到崖頂埋伏後,山門方向卻並沒什麼動靜。離得老遠見到山門外炊煙裊裊升起,柯振東心中不由大定:看來明軍一路奔襲早已是人疲馬乏,此刻想必是正在埋鍋造飯。也好!砍頭也需吃頓飽飯,就讓明軍吃飽了再來送命吧。
想到這裡柯振東反倒是不怕了,對着左右吩咐道:“兄弟們,都打起精神,等着明軍攻寨就給他們點厲害瞧瞧,讓他們知道知道我青峰寨的厲害。”圍在柯振東身周的衆山匪齊聲應和,前頭的擔驚受怕一掃而光。
柯振東派出兩名得力細作前往山門附近打探,過了半個多時辰也不見回來。柯振東不禁有些氣惱,奮而起身罵道:“奶奶的,這兩個兔崽子跑哪裡去了,叫他們去看看到現在也不會來。”
山匪一頭目勸道:“大當家的莫要心急,再等片刻定有消息。”話音沒落,只見遠處兩個身影逃也似得奔來,山間林木雜草都不當回事。一個人被雜草絆了一下摔了個狗吃屎,隨後便兔子一般的爬起身再奔。
柯振東眼力不俗,一眼便看到是自己派出去細作。
這兩個打探消息的嘍囉還沒跑到柯振東身前已是大呼小叫:“大當家的,不好了!明軍要向這裡打炮啦。”
柯振東心中不由一驚,待兩個嘍囉跑到身前便一手一個擒了胸口怒喝一聲:“怎麼回事?你們他媽的說清楚。”
左手的嘍囉喘息着道:“我們到了山門附近,看到明軍正在埋鍋做飯,後來明軍就開始搬大炮,炮口正對着此處啊。”
另一嘍囉還沒說話,只聽得由山門處傳來隆隆炮聲,接着空中傳來一陣裂風厲嘯。衆山匪還未明白什麼事,兩顆炮彈已在不遠處炸開,只聽‘轟’ ‘轟’兩聲震耳欲聾。一時間硝煙瀰漫碎石亂飛,混亂中一片慘叫聲,柯振東心知不妙扯嗓子大叫一聲:“兄弟們扯胡~!”
哪知話音未落之際,第三顆炮彈便到了左近。‘轟’一聲炸響,又有數人被飛起的石子傷了倒地不起。
炮彈是炸子,鐵皮藥心。一旦炸響多半靠炸碎的彈片傷人,可這山上處處是石頭沙土,炸飛的石子傷了人也是要命的。柯振東率先向來路衝了過去,衆匪哪裡還敢停留,跟在寨主柯振東身後逃命一般的向山寨的方向狂奔。可惜一百多人簇擁在一起,山路又不寬敞,想要一股腦衝下山談何容易?
這時山門處又是三聲連珠炮,‘轟’ ‘轟’ ‘轟’山頂上陷入一片硝煙中,幾名跑在最後的山匪立時深陷煙塵瀰漫中。柯振東此刻那裡還顧得上手下的兄弟,一路狂奔只恨爹孃給自己少生兩條腿。
所幸炮彈並非跟在他們屁股後面打,而是明軍中那個千總是按着都御史大人的吩咐,以火炮將山崖上可能藏人的地方逐個炸一遍。無巧不巧的是,第一個目標正是柯振東等人藏身之地。
明軍的火炮響了七輪終於停了,大奎坐在遠處,身旁侍衛捧着一個托盤,盤中竟是一個紫砂茶壺及一個茶盞。這二十一聲炮響一過,那帶兵的千總便趕到大奎身前請命道:“大人,火炮已將山頂覆蓋了一遍,可否攻寨?”
大奎笑了笑,伸手取過茶盞道:“本官喝完這盞茶,你再打一輪炮。”
千總心中不解卻是不敢多問,畢竟他只是一個千戶。
千總回到山門處,吩咐手下兵士給大炮從新添藥裝彈裝引信,等到三門大炮準備已畢回身再看,都御史大人還在優哉遊哉的品着茶。
柯振東帶着人忙三火四的衝下山,一邊跑一邊回頭去看,自己此行帶出的一百多兄弟竟折損一半。跑着跑着柯振東猛地停住身形,跟來的衆匪險些撞在他身上。
一頭目奔上前問道:“大當家的,爲何止步?”
柯振東氣喘道:“炮聲停了,明軍要攻寨。”頓了頓柯振東猛然吩咐道:“兄弟們,跟我速速返回山頂。”
這頭目也夠機靈,聞言恍然大悟:“大當家的神機妙算啊。”說罷向着衆匪招呼道:“兄弟們,跟大當家走。”一衆山匪跟在柯振東身後再次向險峰衝了過去。
還是那個地方,此刻橫七豎八躺了幾十具屍體。柯振東小心的走到崖邊向山門處遙望,仍是不見動靜。正自疑惑間,終於聽到了動靜,‘轟’ ‘轟’ ‘轟’明軍又如前般的狂轟濫炸。這次更慘,一顆炮彈正落在人羣中,崩出一片血雨腥風。
柯振東驚得三魂還在丟了七魄,雙手護住頭臉撲在了地上。衆匪此刻哪裡還會再停留,瘋了一般衝下了山。柯振東等到一輪炮火過去立時從地上彈了起來,再次向山下奔逃而去。
衆匪沒再停留,一路逃回山寨,柯振東再一看不僅心酸起來。逃回來的手下不過十餘人,況且個個帶傷。
“大當家的,你掛花了。”手下一名頭目不顧自己頭上仍流着血過來提醒。柯振東這才覺得左臂錐心的疼,扭頭一看左肩頭竟被飛射的石子崩的血肉模糊。
留在寨內的手下急忙尋來了寨中郎中爲衆人包紮傷口,柯振東忍着疼吩咐道:“守不住了,兄弟們隨我一起從後寨躲進山裡,快走。”稍事準備後,青峰寨舉寨逃離。
大奎喝完一盞茶,這才坐着滑竿帶着隊伍攻寨。所謂的攻寨就是大模大樣的進了青峰寨,然後派兵四處搜查一番。
青峰寨佔地極廣,房屋近百間。前寨後寨涇渭分明,俱來報的兵士道:前寨搜到糧倉一間,軍械庫一間,牛羊騾馬近百匹。後寨還搜出了沒來得及帶走的女人用的金銀飾物一宗。
後寨竟有沒帶走的金銀首飾,這說明山匪離去的匆忙。大奎很滿意,由此可見青峰寨舉寨逃命,尚有不少女眷。帶着女眷進山必然會有諸多不便,明軍搜山只需追逃便可,反正這些女眷也跑不快。
大奎舒舒服服的在青峰寨住了下來,並派出信差傳令各處封山守軍,見人就抓。不光抓人還要圍獵,山中大小鳥獸能獵殺就獵殺,不能獵殺就趕走。大奎要將青峰山孤峰變成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即使鳥拉屎也要拉在別的山頭。
僅僅三天,各處守軍擒獲山匪三百多人,女眷老人孩子二百餘口,唯獨沒抓到柯振東。
大奎不急,山寨中糧草足夠八千明軍再用三天,就不信柯振東能餓着肚子再挺三天。就算那柯振東能打到野味,想必也不敢生火做熟了吃。明軍見到煙火便會圍捕,整個青峰山的大小洞穴明軍也是清清楚楚,因爲抓獲的山匪稍微用刑便會交代的清清楚楚。柯振東要想躲避明軍圍捕,除非鑽進老鼠洞,不然就在劫難逃。
如此又過了二天終於有了消息,負責青峰山正北的是懷慶府千戶張殿臣,其屬下在一天夜裡擒獲山匪八人。這八個人都帶着傷,其中一人的相貌便似柯振東。
大奎接到這個消息心情大好,傳令各處加緊搜山,不放過一處溝澗角落。隨後大奎便親自趕往青峰山以北,他要見識一下這個柯振東到底是何方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