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見天日
這場陰謀中,盛元輔難逃干係,但大奎苦於沒有證據,故此也不能把這盛元輔怎麼樣,既便是如此,也不能叫這小子好受了。大奎拉着盛元輔走到牀邊坐下,便與之談論起了‘詩詞歌賦’。言辭間總是藉故去拍拍盛元輔的肩膀或是大腿,每一次盛元輔都難免一陣慘叫。但是也沒辦法,盛元輔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落在張大奎手中也是定數。
足足暢談了一個多時辰,眼看天都黑了。盛元輔已是渾身汗漬,連嗓子都已經嘶啞了。
大奎嘿嘿笑道:“這個吳六的事,還望盛大人多關照,等本官出了牢獄,吳六及其家人若是有一點閃失,本官在於你慢慢理會。”說着又將手搭上了盛元輔的肩膀,毫無例外盛元輔又是一聲慘嚎。
大奎的指力驚人,只是稍一用力抓一下,盛元輔便會覺得苦不堪言。這哪裡是閒聊,分明是受刑啊。
正當此時,囚室鐵門再度打開,一名衙差閃身進了牢房,先是看了看大奎,然後才向着盛元輔拱手稟報:“大人,劉伯溫丞相到了刑部衙門大堂,說是要提審張大奎。”
盛元輔不僅向身邊的張大奎看了看,眼中已滿是懼色。隨即轉頭向這衙差罵道:“不長眼的狗才,張大人的名諱也是你叫的?還不快向張大人賠罪!”這盛元輔是真的怕了張大奎,在他眼裡張大奎便是一個煞星。
“是是是,小的知錯了。張大人海涵!”衙差點頭哈腰一副謙卑神色。
“不妨事,人的名字便是被人叫的,這有何罪過?”大奎說着站起身續道:“即是劉丞相要提審張某,那我們這便走吧。”
盛元輔聞言大喜,連忙起身陪在身邊,伸手做請道“|張大人請。”說着竟是眉頭一皺,原來竟是牽動了肩上的傷。肩上火辣辣的疼痛,也不知傷成了什麼樣,還有腿上也是一般無二的辣痛。雖是嚐盡了苦痛,但盛元輔依然強顏歡笑,生怕這煞星一個不滿意把自己掐死。
大奎大搖大擺的出了牢門,但隨即向站立門邊的吳六招招手道:“你隨本官一道走吧。”吳六聞言如蒙大赦,連忙走到大奎身邊,跟着大奎出了刑部大牢。
再次見到滿天紅霞,已是暮色降臨。大奎在盛元輔的引領下到了刑部衙門大堂,一進門便見到了坐在堂上的魁偉身形,劉伯溫臉上帶着輕笑,看着大奎進了門。兩班侍衛扶刀肅立堂下,雖是一片靜默卻也堂威凌然。
“犯官張大奎見過劉丞相。”大奎說着抱拳作揖,向着堂上的劉伯溫施了一禮。
劉伯溫微微笑道:“張大人不必拘禮,其餘人等退下吧。”
盛元輔等人躬身稱是,退身出了大堂。
劉伯溫這才笑着問道:“張大人近日可好?”
大奎卻是不答反問道:“常大哥是怎麼死的?可是中毒?”
劉伯溫看了大奎半晌,這才點頭道:“不錯,常將軍的屍首運回京師,經過仵作驗看,確是中了毒。”劉伯溫望着大奎,輕聲問道:“張大人是如何知道的?”
大奎雙拳緊握,咬緊牙關卻是一臉的悲憤:“我張大奎對天盟誓,定會爲常大哥報的此仇。”此刻的大奎心緒激動,半晌才答道:“我在雲南之時,曾秘聞這件事。北元窺伺北平之地,但因畏懼徐元帥及常大哥,故此向雲南樑王請援。樑王派出一名施毒高手北上,意圖暗算徐元帥及常大哥,爲求穩妥我曾派人北上告警,但誰知天不遂人願,常大哥還是遭了毒手。”
劉伯溫聞言點了點頭道:“眼下已經查明兇手,乃是苗疆的方九天。眼下方九天得手後,在元將張良弼帳下效力。”
大奎聽到方九天的消息,不由得眼前一亮。但隨即嘆道:“張某身犯重罪,卻不知皇上要如何發落,常大哥的仇更不知何時得報!”
“你若有心爲國效力,本相便給你個機會,如何?”劉伯溫望着大奎,緩緩說道。
大奎聞言大喜,再次拱手施禮揚聲道:“丞相給我兩萬兵馬,我勢必提了方九天的人頭回來。”此番大奎急切之情溢於言表。
劉伯溫呵呵笑道:“今時不同往日了,要兵馬卻是不可。”說着一捋須冉又道:“你身犯重罪,不斬你已是皇恩浩蕩,豈能讓你再帶兵出征?”
“那要如何報仇?”大奎已有些不耐了。
劉伯溫笑而不答,隨之向兩班侍衛吩咐道:“你們也退下吧,不經本相許可,任何人不得入內。”衆侍衛領命,出了大堂。
待到堂中只有大奎與劉伯溫二人,劉伯溫這才道:“你貪贓枉法,叫皇上怎麼還能輕信與你?”大奎剛要爭辯,劉伯溫伸手止住大奎的話頭又道:“現在給你指條明路,不知你願不願意?”
大奎急問:“丞相但講無妨。”
劉伯溫這才道:“你乃是後宋遺臣,於大明軍中毫無寸功,若要皇上再次啓用與你,非得從新爲人。”
大奎不僅疑惑問道:“如何從新爲人?”
劉伯溫正色道:“由士卒做起,再以軍功升任將軍,除此一途別無他法。”
“啊?”大奎聽到這句話已是目瞪口呆。自己當年在江北從軍,初始便是偏將軍,後來經過歷年的拼殺方升至大將軍,如今要從士卒做起?豈不是要混到頭髮白了?
“丞相,若是此路不通?又當如何?”大奎心中打鼓,不由得試探着問道。
劉伯溫意味深長道:“皇上的手段你應該很清楚,若是抗旨不遵,自然是要以貪贓之罪論處。私產充公,滿門抄斬。這還需再問嗎?”
大奎聞言腦袋嗡的一聲,只覺得渾身無力雙腿發軟。過了好久才顫聲問道:“一人之罪,何故累及滿門?”劉伯溫笑而不答,只是看着大奎等待回覆。
大奎站在那裡,卻是已經手足無措。劉伯溫又道:“皇上已經下旨,將你的家人送來京師。怕是過幾日便會到了,一旦知道你身犯重罪嘡啷入獄,不知你的夫人會作何感想?”頓了一頓劉伯溫又道:“若是你肯從軍,朝廷定會對你的家人厚加照拂。況且皇上已下旨將你從前在京的宅邸賜還給你,你的家人仍可領受一品俸祿,自然是錦衣玉食的。”
大奎此刻倒是心緒平靜了,開口問道:“我何時起程?”
劉伯溫見事已談妥,這才笑道:“不急,三日後啓程即可。”但隨後又道:“你乃是堂堂一品,自然不能真的去做士卒。這樣吧,現有兩個軍職供你挑選。一是後軍典牧丞,二是伙頭軍校尉,你可任選其一。”
典牧丞,官署太僕寺,論階八品,但在軍中的典牧丞卻是主司戰馬放養無品階。
伙頭軍校尉,隸屬後軍輜重營,掌管千人伙食,說穿了就是做飯的頭目,自然也是無品階。一個是放馬的,一個是做飯的。大奎思前想後,這才道:“校尉便校尉吧,總好過放馬。”
劉伯溫呵呵笑道:“那麼本相便着人替張校尉打點一切了。”說着劉伯溫站起身來,向着堂外喝道:“來人。”堂外一聲應諾,進來個小吏。
劉伯溫對大奎道:“這位是候典籍,你們慢慢談。”說罷,劉伯溫站起身來,繞過桌案向堂外行去。
候典籍連連躬身作揖道:“丞相大人慢走,您慢走!”看這樣子也是沒見過大人物的。
等到劉伯溫離去多時,候典籍這才站直了身板。上下打量大奎一眼道:“從今往後你這身官衣就用不上了,我奉丞相之命先給你錄個名。明日到城南軍營報道。”說着由懷中取出一本帳薄,走到堂前桌案邊取了狼毫餵了墨,這才揚聲問道:“叫什麼啊?”
大奎嘆口氣,這才道:“張大奎。”
候典籍一邊書寫,一邊又問:“多大年紀?家住何處?”
大奎一一回答道:“今年虛度三十五個春秋,家住蘇州吳縣大夫山。”
候典籍輕輕‘嗯’了一聲,又問道:“以前身居何職啊?”
大奎道:“本官曾任江南通政使。”
候典籍聞言倒是毫不驚異,將大奎所說一一記錄在案,其後收了賬簿這才走到大奎身前道:“明日卯時前,將印信官衣上交吏部,隨後到城南軍營報道,你可記得真切?“
大奎點點頭:“記下了。”
候典籍又‘恩’了一聲,這才邁着八字步出門。
大奎孤零零站在堂上許久,這才明白自己是重見天日了。雖是心中喜悅,但也不免感傷。從高高在上的一品高官驟然成了做飯的伙伕,這真可謂是造化弄人了。
出了刑部的大門,大奎徒步走回了‘得月樓’。到了自己的上房門前,只見二十名親兵早已在此等了多日。
“大人回來了!”衆親兵紛紛圍上前來問長問短。
大虧輕輕一笑道:“沒事了,本官奉皇上旨意,過幾天便會北上了。你等隨我進房來。”說這大奎當先進了房間。
衆人不明所以,紛紛跟着進了房。大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更衣,衆親兵好一通忙活。其後大奎換上了一身藍袍。衆親兵見大奎如此,都不禁心中疑惑。
大奎收拾了官服印信放在桌上,這纔對衆人道:“今後你們不用再跟從我了,過幾日夫人便會來京,到時你們你們與其他人會其後,相信朝廷會對你等另行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