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奎與樓伊賀迎面而立,互道一聲‘請’。
二人雖是死敵,但卻宛若平生知己。以年齡論之,樓伊賀年長,故此大奎原地馬步蹲襠,對空使了三招。分別是‘左右逢源’‘震步崩拳’‘童子拜佛’。如此卻是敬重樓伊賀是長輩之意。‘左右逢源’意喻承蒙擡愛,‘震步崩拳’ 意喻當全力以赴,‘童子拜佛’則是純粹的行了晚輩禮。尊重對手,也是武德。
三式虛招,便是意喻樓伊賀讓了大奎三招。今晚雖是相談甚歡,雖是相見恨晚,但其中的無奈又有幾人明瞭。
這座宅院裡早已暗伏數十高手,可樓伊賀嚴令不得妄動。宅院外,大奎帶來了二百親隨,嶽州知府胡明遠更是調來城防精兵一千,將這宅院圍的水泄不通。雙方都備有後招,卻都是以靜制動。
實際從大奎到了臨江府,樓伊賀便已收到消息。他不想躲,因爲躲也無用。該來的總是會來,逃得一時苟安又能如何?
大奎三招一過,當即縱身而上。右掌拍出直向樓伊賀迎面打到。雖是簡簡單單的一式‘迎面掌’,樓伊賀只覺勁風撲面,力道不容小覷。‘迎面掌’只是長拳中最平實的一式,可說中原武林中大半的流派皆是以長拳作爲基礎。
樓伊賀肅容以對,見到大奎掌到,竟蹲身閃避左掌上架右拳橫裡擊出。這一招亦是長拳招式,喚作‘馬步架打’。 但凡習武之人,可說對這長拳皆是再熟悉不過了。樸實中見真功,憑的十年磨一劍,憑的是返璞歸真。二人就這樣拳來交往,鬥了近百招,實際卻都在試探。
百招一過,樓伊賀突然變式,使得卻是少林拳,只是連過數招大奎已看得出其招式頗爲博雜。孟歌也屬少林門人,閒暇時大奎與孟歌切磋武藝時,也見識過十幾路少林拳。比如:少林羅漢拳,少林合戰拳,少林伏虎拳,少林瘋魔拳……。
可這樓伊賀的拳路中卻兼而有之,可又似是而非。大奎只是見招拆招,從容應對。又斗數十回合,樓伊賀突然一式‘羅漢撞鐘’雙拳平擊而來,拳勢兇猛力道猶如排山倒海。大奎不敢硬接,錯身避讓的同時蹲身撲步劈掌,右手擒拿樓伊賀右腕。是的卻是一式‘海底撈月’。
大奎的速度不可謂不快,誰知樓伊賀突然中途變式,右臂縮手橫向掣肘直擊大奎面門。當年大奎與孟歌在順元城比武較技時,孟歌使出少林單趟十三抓,其中便有掣肘探臂爪一招。如今樓伊賀使出掣肘,那麼他的後招很有可能便是探臂爪。
大奎不退不避,右臂一曲同時以肘上挑直擊樓伊賀擊來的一肘,只不過看準的卻是樓伊賀的臂膀而不是肘尖。以己之長攻敵之短方顯搏擊之妙。樓伊賀雖是招式犀利剛猛,但卻也有弱處。那便是掣肘之時肋下暴露出的空門。
大奎一記挑肘,同時腳下使出‘無影腳’來,足尖直點樓伊賀右肋。當初在天台山上,無戒和尚曾對大奎講過無影腳的妙處,此刻大奎使出無影腳來卻是正當時。一來大奎出招隱蔽,二來樓伊賀此時若想回右臂防守便會正巧被大奎的挑肘所剋制。
樓伊賀情急之中倒縱而退,大奎哪裡會給他機會,見到樓伊賀被逼退,當即縱身跟上。雙掌迭次相擊,招招不離樓伊賀心口要害。
二人均數高手,尤其是大奎,內力渾厚招式也如其人一般頗爲實在,實在的可以開碑裂石。一旦樓伊賀中招,勢必是一敗塗地。樓伊賀見避無可避,當即仰面後倒。同時雙足同時踢踏,直取大奎胸口要害。
此番變故只在肘腋之間,大奎正在追擊,突然見到樓伊賀倒了下去,同時其雙足攻到胸前。大奎心中不禁大驚,自己身形正向前撲,而樓伊賀的雙腳當胸踢到,此刻急退已是不及,無奈大奎奔勢向前中,急忙橫裡使了一式‘怪蟒翻身’,堪堪躲過樓伊賀的雙腳踢擊。
高手過招,鬥得便是應變及功底。大奎翻身橫裡剛剛避開樓伊賀的反擊,誰知突覺右側勁風襲來,大奎暗叫不好急忙再次抽身而退。
原來樓伊賀背部還未着地,已是雙掌在地上一撐,一式‘鯉魚打挺’已挺身而起,其身法之穩健哪裡像花甲老人。(人到七十古來稀,古時的人平均年齡不超過七十歲。因此六十既算是花甲之年)
樓伊賀騰身而起,墊步向大奎攻到,雙手抱拳右肘橫撞,使得卻是少林霸王肘。按說若是以拳掌相攻自比肘膝長遠,但拳法有云:寧挨十拳不挨一肘。肘法力大招沉,若求一擊必殺,肘膝之法當爲首選。
霸王肘,爲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一,爲硬功外壯,屬陽剛之勁。此功比之大奎的千里走所下的苦功尤甚,其專用肘端向下或向後頂鑿。練習此功之初,全身仰臥於地,小臂屈轉,使拳面向上,足跟力抵地面,兩腿挺直。然後運力於兩肘,力抵地面,使全身上擡,除肘二部着地外,餘均凌空。至力盡,落平稍息。
在太陽升起之時,呼吸均勻,不可散亂。如呼吸散亂,則氣不能凝聚,力亦渙散,必不能久持。 每日晨夕各練一次,每次升降二十次,逐漸增加。除練功時間外,暇時亦宜以肘牴觸堅硬之物,以爲輔佐。
待有一定功力之後,改用一肘一挺法:先撇開左手叉腰,單以右肘右足抵地,全身向右徐徐翻轉,呈側臥之狀,至疲極時,仍復原狀;再注力於左肘左,全身向左翻轉呈側臥之狀。如此更迭行之,左右各數十次至力盡爲止。上述應在泥地上練習。
一年之後,則身臥平整之青石上行之。功夫若更上一層時,則於粗糙之麻石上練習。再進一步,於地上挖長寬數尺之槽,取大小不等光滑石卵,和以泥沙,放入槽內,用水灌之,便凝成一塊,人即於石卵上依前法練習。起初不免疼痛,須練至與平地上相同,絲毫不覺痛苦方可。行功至此程度,宜用藥水洗滌,以免傷骨。然後更用有棱角不等之碎石子,和以泥沙,如法入槽中,加緊練習,亦至不覺痛苦後,則其兩肘着力點堅實竟如鋼澆鐵鑄一般。
此霸王肘開碑裂石不廢吹灰之力,人若中招豈能安然?
虧是大奎退的及時,但仍覺勁風颳得臉頰生疼。以肘相擊,勁力竟如此剛猛,樓伊賀的功力可見一斑。大奎立足未穩,樓伊賀後招又到,竟是縱跳撲步欺身過來。其左腳疾踢大奎右膝‘足三裡’,雙拳上崩合擊大奎心口。一招兩式,可謂威猛無濤。
大奎提膝擡足,右足直蹬樓伊賀心口,雙臂內合封擋樓伊賀雙拳。此招喚爲‘倒閉山門’卻是與孟歌切磋時習得此法。大奎不敢說雙臂合封能接得下樓伊賀的雙拳,但自己的一式蹬踢卻也能重創樓伊賀。
樓伊賀側身圈右臂封擋大奎踢來的一腿,左拳卻變爪抓拿大奎右腿膝窩。此刻樓伊賀使得卻是‘鷹爪拳’。相傳‘鷹爪拳’起源於南宋嶽武穆之岳家拳,是由岳家拳中嶽式八翻手演化而來,此拳法專拿人筋脈,可謂集分筋錯骨之大成。
依樓伊賀的武功,其鷹爪功力想必甚爲精湛,但此時大奎招式已老,收腿已是不及。情急之下單憑立身之左腿縱身而起,空中一式‘外擺蓮’橫掃而出。
若是樓伊賀一抓拿實,恐怕大奎的一條腿勢必要遭受重創,很有可能會骨斷筋折。但大奎的一式凌空擺蓮腿若是踢實,樓伊賀卻難逃厄運。
‘啪’一聲悶響,大奎感覺到右腿傳來劇痛之時,左腿竟在樓伊賀後腦上踢了個結實。
大奎與樓伊賀的身軀同時結結實實的摔在了地上,大奎也善於分筋錯骨,但此刻深受其害方知其痛可謂痛入骨髓。再看樓伊賀此時趴伏於地,竟是紋絲不動。大奎忍着腿上劇痛起身過去將樓伊賀的身軀扶正,伸手探其鼻息竟還有氣。
剛剛自己的一腿不可謂不強,樓伊賀輕咳了一聲,竟由口鼻中竄出血來。大奎心知樓伊賀已是迴天無術,當下揚聲喝問:“你爲何不躲?”
這一聲喝問,竟將樓伊賀喚醒過來。但此時的樓伊賀已是氣若游絲,奄奄一息。
“躲得了一時,躲得了一世嗎?”樓伊賀輕聲言道,說完這句話竟急喘起來。
大奎聞言不禁心神巨顫,原來樓伊賀竟是抱着必死之心。二人相鬥近三百招,若是一味鬥下去,怕是五百招之內難見高下,但樓伊賀竟在關鍵時刻蓄意受了大奎一擊,這卻是赴死之意。
樓伊賀氣息奄奄,勉力道:“老夫有一事相求,望張大人成全。”
大奎點頭道:“你說。”
“這宅子裡尚有數十人,皆是老夫養大的孩子,求張大人莫要爲難他們。”樓伊賀雙目盯着大奎,好似要看穿大奎的心思。
大奎點點頭道:“樓堂主放心,我不爲難他們。”
樓伊賀嘴角帶了一絲苦笑,舉起了右手。大奎見到其手上竟是握着一顆石頭,隨之就見樓伊賀手上發力‘噶嗤嗤’一陣輕響,那塊石頭竟碎成了齏粉。但樓伊賀隨之右手垂落,已是撒手人寰。
大奎在震驚中感悟,原來樓伊賀竟是手下留情,卻一心尋死。若是全力相拼,怕是勝負難料。就憑樓伊賀這一手‘鷹爪功’,自己怕是一條腿都會廢了。心中感念樓伊賀的胸襟,大奎瘸着一條腿站起身來。
心頭大患已除,此地已沒什麼再留戀的了。大奎一瘸一拐的去迴廊桌子上取了那壇酒來,開了泥封在樓伊賀身前緩緩潑灑,一罈酒潑灑殆盡,大奎扔了酒罈這才向院門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