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別後重逢,自然是千言萬語也述不盡心中苦楚。
大奎流淚道:“娘,咱回家吧。來,我背您。”大奎說着轉身蹲下身來。母親也不推辭,輕輕伏在大奎背上,大奎背了母親慢慢向家走。一邊走大奎一邊問:“娘這幾年過得怎樣?”
母親道:“再苦也不妨事,我兒回來了就好。”說完呵呵笑着。
大奎揹着母親道:“娘還說不妨事,您瘦了。”
母親笑道:“這有什麼打緊,都說有錢難買老來瘦啊,呵呵。”兒子回來了,大奎母親滿心歡喜。
母子二人邊走邊聊,轉眼到了家。進了自家院子,大奎將母親輕輕放於地上。
大奎母親笑道:“你等着,娘晚上給你烙餅吃啊!”說完樂呵呵的去了東屋廚下。
大奎跟在身後道:“娘你歇着,還是我來吧。”
母親笑道:“你一個大小夥子哪裡會做飯,快去裡屋歇會。”說着從牆上摘下一隻布袋道:“你在家等着,娘去跟東家借點白麪來。”
大奎家是村裡的佃戶,種的地是地主王老財家的,因此每年收成都要交五成的租子。
大奎四下打量着屋裡道:“娘不用烙餅,俺什麼都能吃。”一回頭,母親已經着急忙火的出了大門。
大奎笑着自語道:“還是俺娘好!”說着走到牆角的糧缸揭開蓋一看,糧缸裡只有半缸地瓜,糧缸旁邊地上是一籃子野菜。再環目四望竟找不到一顆糧食,大奎又到裡屋看了看,屋裡倒是沒變樣,還是那幾樣老傢俱。
大奎又到其餘兩個屋子裡找,可就是找不到一顆糧食。
大奎不由的心下嘀咕:‘母親這五年在家都吃什麼啊’?大奎在母親的屋裡一通翻找,好歹在枕頭邊上找到一塊用布包着的小包,打開一看竟是一個啃過幾口的玉米餅子。
見到這個玉米餅子,大奎不由的心神巨震,強忍淚水把玉米餅子從新包好揣進懷裡,心裡暗想:‘怎麼會這樣,自己臨走給娘留了三十兩銀子啊’。
過了足足半個時辰,母親回來了。手裡提了小半袋面,看樣子最多三斤。大奎忍着心中苦痛不言不語,只是站在院子裡,直到母親叫他吃飯才走進裡屋。炕上放了一張熟悉的小桌,桌上簸箕裡是六張麪餅,旁邊是滿滿一大碗麪湯。
母親用手在身上擦了擦道:“兒啊,快趁熱吃飯。”
大奎低着頭問:“娘,你的那?”
母親笑道:“傻孩子,你沒來家時娘早吃過了。”
大奎掏出玉米餅子放在桌上問:“娘,您在家就吃這個?俺離家走的時候您不是留了四十兩銀子嗎。”
母親笑罵道:“真是傻孩子,那些銀子娘尋思着以後給你說媳婦的。”
大奎再也忍不住,‘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抱着孃親雙腿放聲大哭:“娘,你怎麼這麼傻啊。”
母親也哭着道:“那些錢是我兒用命換回來的,娘怎麼捨得花。”此時大奎哭的已經說不出話來,母親只好擦了擦淚不住的勸:“好了好了,兒啊快起來。吃飯吧。”
大奎好久才強忍着不哭,站起來扶着母親在炕沿坐下。大奎拿起一張麪餅遞到母親嘴邊,
母親笑道:“這孩子,娘不吃。”
大奎雙手拿着餅,再次跪在地上並將餅舉過頭頂道:“娘不吃,孩兒就不起來。”
母親笑罵:“你這孩子怎麼長不大呢,都說了娘不餓,快起來。”說着來拉大奎,大奎如今已是五大三粗的壯漢,又是刻意跪在地上,母親那裡拉得動?
母親拗不過,只得接過餅咬了一小口,大奎道:“吃完。”母親瞪了他一眼笑着繼續吃。
大奎又道:“喝湯。”母親被大奎逼着吃完兩張餅,喝了幾口麪湯。
大奎這纔起來道:“娘,孩兒這次回來就不走了。俺身上還有幾兩銀子您先用着,明日俺進山砍柴的時候順便給您打點野物回來。”
母親笑道:“打獵哪有那麼容易,瞧你說的。”
大奎得意洋洋的道:“這您就別管了,孩兒自有辦法。”說着盤腿坐在炕上吃喝起來。
母親看着兒子一直笑,大奎不解的問:“娘,你笑什麼?”
母親笑道:“我兒一點沒變樣,還是那個吃相。”這一夜,母親問長問短。大奎怕母親傷心,只說一路順暢。在山上師父和師兄弟如何照顧自己,其他的皆是一語帶過,這還是大奎第一次撒謊。直聊到半夜,大奎才勸着母親睡下回到自己房內。
第二日天剛亮,大奎剛出房門就見門外樹上麻雀嘰嘰喳喳。二話不說,撿起地上石子抖手飛出。每發必中,直打了二十幾個方纔罷手。尋了細繩出門,撿起地上麻雀。用細繩綁成一串回來放在母親窗前隔着窗道:“娘,俺打了幾隻家賊。您先烤着吃,俺進城買糧米油鹽,去去便回。”說着抄起門邊扁擔在院牆上摘下繩子出了門。
大奎步行着出村,見一清早四下無人。大奎向着濟州城方向飛奔而去,五里路轉眼便到。
此時城門已開,大奎進城尋了一家糧米鋪子拍開店門,夥計睡眼朦朧的嘀咕着:“這麼早趕着投胎啊。”
大奎陪着笑:“真對不住,擾了您的好夢。俺來買米買面的。”
夥計慢吞吞問:“要幾斤啊?”
大奎道:“各來二百斤吧。”
夥計差點一頭栽到地上,這兵荒馬亂的年月,誰家一下買那麼多的米糧?夥計又向門外看了看,街上一無行人二無車馬。不禁疑惑的問:“你要那麼多米糧怎麼拿啊?”
大奎笑道:“這個俺自有辦法。”
夥計一指右邊牆邊的一包包大麻袋道:“哪裡是米,剛好百斤一袋。”又指了指左邊牆邊的大包大包的布袋道:“哪裡是面,也是百斤一包。自己拿吧。”說着打了個哈欠。
大奎問到:“一共多少錢?”
夥計走進櫃檯拿出算盤擺弄幾下道:“一共三串零二十文。”大奎掏出一兩銀子付了帳。
在夥計找錢的當口,大奎抖開手中繩子放在地上。走過去一手一包米回身過來左放一包右放一包。再去麪包堆上也是一手一包面提過來,兩包米上各放一包面。用繩子捆紮結實,用扁擔挑了站起身。
夥計傻了,這些米糧共計四百斤,眼前這漢子好大力氣啊。
須知大奎在天台山上,每日身負三百斤鐵砂,手上各提百斤石鎖尚能在山中健步如飛,這區區四百斤米糧豈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