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亮和馮世寶王大用和毛文龍的密報送達北京的時候,天啓又一次爲遼東經略的事情撓頭了。
張鶴鳴頂着太子太保的頭銜帶着天啓皇帝賜予的尚方劍,從北京出發踏上了前往山海關的短程旅途。
說是旅遊是有原因道理的,從北京到山海關,全程六百里,中間驛站官道完備,驛馬一日就可到達,大軍行進也不過最多需要十日,但就是這段短程旅途,卻被張鶴鳴硬生生的走成了十七天的“漫漫長路”。
之所以是這樣,就是因爲張鶴鳴攬下這遼東經略,根本就是心不甘情不願的不得已,所以他是抱着混日子,能拖就拖的心態上任的。
張鶴鳴到了山海關後,天天收到的都是壞消息,一個比一個壞,上午說後金準備下午進攻山海關,下午說後金準備明天進攻山海關,第二天說後金準備次日進攻山海關,張鶴鳴每天的日子就是提心吊膽風聲鶴唳,他知道自己錯了:待在廟堂不一定會死,但待在遼東一定會死。要麼城破被砍死,要麼被嚇死。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現在他爲自己當初只是想不被王化貞拖累而想的這個主意後悔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留得小命在自然也不怕沒官做。
於是張鶴鳴的身體健康突然出現了問題,起碼在給天啓的奏章裡是這樣說的,萬一耽誤了國家大事,真是百死難贖其罪,所以請求告老還鄉。
天啓爲剛剛任命了張鶴鳴爲遼東經略,這塊心病放下高興鬆泛着呢,因此最近很是打了幾個滿意的傢什,出了幾個滿意的作品,結果前後不到二十天,張鶴鳴就病了,而且還病入膏肓,這是怎麼回事?
於是天啓第一個就想到,這一定是張鶴鳴又在搞鬼,這是準備稱病躲災啊。
於是天啓立刻派出十名御醫,十名廠衛,親自跑到山海關去看病,還是本着裝病不行的原則。
結果這次張鶴鳴是真的病了,御醫在廠衛監督下不敢撒謊,張鶴鳴驚嚇過度,神智都不清了。
一個神智不清的人是不能再當軍國事的,於是,張鶴鳴被放回家養病去了。
張鶴鳴走了,遼東經略又空出來了,這是不行的,於是天啓也不想扯皮了,接下來這位做事很乾淨利落:下旨宣府巡撫解經邦,你去。
對於朝廷讓他去做遼東經略的大大提升的任命,解經幫回覆就倆字:不去。
朝廷回覆:得去。
解經邦回覆:不去。
就這樣,朝廷說了三次,解經邦頂回去三次,說什麼不去遼東,這分明是違抗聖旨嘛,既然不去遼東,那你的宣府巡撫也別做了,不止是宣府巡撫,以後不要想做官了,革職爲民,永不敘用。
據說,被解僱的解經邦是興高采烈回家的。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大家誰也不去做遼東經略,可問題是遼東經略終究是要有人擔任的,一來二去,這個可能是當世當時最艱鉅的任務落在了時任兵部侍郎王在晉的頭上。
王在晉沒有說什麼,踏上了前往山海關的道路,因爲他知道這是自己的職責。
在別人都往後跑、都推三阻四的危難關頭,王在晉勇敢的擔負起了身爲臣子理論上應盡但實際壓根沒有或者說很多時候可以變通的責任,沒有身患重病,沒有請求告老還鄉,儘管可能是被逼無奈,但從結果來講他的被逼無奈和挺身而出並沒有區別。
人有些時候需要務實一些,嘴上怎麼說也要看看手上怎麼做。起碼王在晉是一個勇敢的人。而且他是一個聰明人,最起碼他不會是個傻子。
王在晉抵達山海關後,通宵達旦整日工作,一面和薊遼總督王象乾召開緊急閉門會議,商議遼東形勢,制定戰略;另一面收攏潰敗將士,重新編制,加強對山海關的防守;還要與蒙古各部聯繫,引爲外援,雙方互相談條件,時而壓價時而吵架,累的王在晉早飯當午飯吃,午飯當晚飯吃,晚飯當第二天的早飯吃,還經常忙起來忘記有吃飯這樣一回事。
本來王在晉兢兢業業的幹着,但是,往往是幹着的,要被不幹着的監督挑刺,有人就告了王再晉一狀,說他是個蠢才。
這事情當時天啓認爲是不幹的人爲了顯示自己的存在感,故意的找事,也沒往心裡去,但接過不幹的人上來的狀子之後,天啓也認爲,可能王再晉的確是個蠢才。
原來,王在晉一到山海關之後,就做了一個決定,要在山海關外修城堡,以加強山海關的防守能力。
其實修城堡徐徐推進的辦法,雖然還是老套路,但不管怎麼說,明軍善於防守不善於野戰,躲在城堡裡,還是多少能有點作用的。
這個辦法當然好,但天啓看了王再晉的辦法之後,總感覺哪裡有些不對,哪裡有些彆扭。
原因是,王在晉要修的城堡不是關鍵的錦州,也不是大淩河左右衛堵住遼河,堵住廣寧,而是修建在——山海關前的八里堡。
天啓不是一個糊塗的人,他對軍事也是很感興趣的,因爲他有一個明末唯一的軍事家老師孫承宗,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所以天啓還是略懂軍事的,於是就將遼東地圖拿出來,尋找這個叫八里堡的地方,從遼河以西向山海關一路尋來,最終找到了這個地方——山海關前八里路的地方。
這讓天啓非常的迷糊,在山海關前,一個一個人只要跑起來,最多半個時辰的地方修建一個堡寨,有這必要嗎?
但王在晉卻信誓旦旦的說,這是兵法上說的犄角之勢。
就因爲這個,一羣閒的沒事的大臣又開始了無休無止的爭論,反對的,贊同的不一而足。其中一個人彈劾王在晉最積極,此人便是寧前兵備僉事袁崇煥。
袁崇煥認爲,在山海關前八里的地方修築新城,簡直就是脫褲子放屁,一旦前面的新城陷落,山海關轉眼就面對敵峰,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還要五百萬兩,你搶錢啊。
反對的聲音一直都有,但誰也沒有袁崇煥反對的有理有據,最主要的是有辦法。這是非常難得的,別人反對,那就是一個反對,你問他不這樣,那該怎麼樣?那個反對就是很理直氣壯的告訴你:“我只知道這件事情是錯的,至於什麼是對的,我不知道。”
袁崇煥就不這樣,他提出瞭解決的辦法,修築堡壘徐徐而進,這個辦法當初我就說過,所以我建議,將這個堡壘修在寧遠,這樣才能真正起到緩衝的作用。
天啓和葉向高都算是半吊子軍事人員,連人才都不算,當然就拿不定主意。
好在,這時候孫承宗風塵僕僕的回來了。這時候,天啓想起了毛文龍對孫承宗的推崇,說這天下唯一算是軍事家的,也就是自己的老師了,當時天啓在聽完孫承宗的課之後,將這件事情說給了老師聽:“老師傅,您說這堡該不該修?”
孫承宗拿過了王在晉的奏摺,再對比了一下地圖之後道:“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萬歲,請允許老臣去趟山海關,我去問問王在晉在說。”
“老師說的對,還是當面看看才能做評價,那就辛苦老師啦。”於是,孫承宗就再次風塵僕僕的趕本了山海關,說了在後世很有影響的一段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