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升起,凜冽的北風呼嘯中,低矮的象關北門,八旗的戰鼓敲起。
八旗兵放棄了戰馬,抄起了弓箭,腳步鏗鏘甲葉轟響,一隊隊一列列跑步上前。繳獲於大明的幾十門鑲藍旗壓箱底的虎尊炮,在隊列前一尊尊擺放.抓過來的原先明軍炮手,在女真的鋼刀下,吆喝呼喊.將一桶桶的火藥安放在炮後.一羣羣炮手輔兵往來奔跑,忙碌的將火藥倒入炮口用木棍搗實,裝入彈丸,開始調整炮口角度。當這一切做完肅立一邊,等待上官下令就萬炮齊發,爲自己的副統領報仇。
一架架連夜趕製的雲梯,沒有來得及削掉枝椏.就帶着粗糙的棱角樹枝,被漢軍一架架架起。刀盾兵爬城兵緊張的握着自己手中的刀盾,隨時準備爬城,給堵住自己前進發財升官的敵人以決死的打擊。
倍阿敏臨時委派攻城指揮的李永芳騎在馬上,站在自己的漢軍軍陣之後滿臉肅穆。沒有猶豫,沒有可惜憐憫,更沒有與對面的明軍邀戰,沒有勸降,只有死戰.
李永芳已經感受到了這象關城頭那些礦兵的裝備士氣,還有其間蘊藏的強大戰意.這些礦兵是自己原先的對手。
天啓元年五月,大金皇帝努爾哈赤派遣兩個額駙,副將武爾古岱和李永芳等率正黃旗八旗兵三千人,漢軍奴才兵兩萬前往東山、鐵山(遼東)進行鎮壓。東山反剃髮的礦工們堅強不屈,英勇對敵,讓幾個八旗猛將頓足不前,讓李永芳漢軍死傷累累,最終礦兵戰敗,自己原先一萬漢軍,也只剩一千。李永芳爲了泄憤也爲了聚斂錢財,下令十日不封刀,所殺礦兵以及他們的家眷數萬。
而那些漢軍還意猶未足,發掘了東山鐵山礦兵祖墳,以獲取墳墓裡的陪葬,如此,礦兵就和大金成了不死不休的死仇。
今日再次相見,更是份外眼紅,礦兵有必死之心,李永芳也定要殲滅這股後患,以安慰自己不安的心。
其實李永芳爲當初自己將事情做絕,也有些內疚,挖人祖墳,在什麼時候都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
但還有什麼辦法呢?
命運之不公便在這裡,自己的手下漢軍雖然爲朝廷,爲這個大金死戰不悔。但自己的漢軍待遇,除了飢寒交迫.除了衣不蔽體之外,還有什麼?什麼都沒有。拋灑了熱血,捨棄了生命,爲這個朝廷,爲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得到的卻是女真大臣的打壓,世人的輕視,還有就是飢餓之後的飢餓。
而爲了重新掌握一股實力,自己不得不百般算計,不惜搖尾乞憐,纔再掌握這些漢軍,但卻沒有多少糧草供給,擺在他面前的依舊是困頓。
現在好了,從對面礦兵的裝備和身體狀況就可以出,這夥礦兵真的是兵精糧足.現在,前面就是他的錢糧武器補給的來源。只要打垮了他,即便女真八旗拿了大頭,那自己也可以得到豐厚的回報。只要打垮了他們,當這個結果出現在自己的腦海裡的時候,自己都開始悲哀。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堂堂的大金額駙混到了這般地步,去依靠搶奪敵人的糧草銀錢活命過冬。
現在爲什麼打仗,和誰打仗已經不重要,只是也只是爲了自己能更好的活着,就要與自己的同種同宗兵戎相見,是誰的錯?分不出.只是你的那裡有我需要的和活下去的必須品,僅此而已.
放棄悲哀的心思,做好現在的事情,這是李永芳無奈中的選擇。面對低矮的象關,面對那裡面本來是自己同胞的漢人,當初在跪倒在努爾哈赤馬前,老父親氣死但那一刻,自己別無選擇,只有你死我活。
好吧,爲了我能更好但活下去,我們戰鬥吧。
“旗主,我們分兵一部圍住這個堡寨,大軍快速通過,追上流竄的毛文龍的老營,那剩下的便是一場屠殺罷了。”佟養性如是說:“據說,毛文龍可是經過三場大戰,有了無數的財貨繳獲的。”
阿敏不由的鄙夷了一下,這真是個蠢貨,真是一個商賈,哪裡還有真的本事。
方法很好,但是那要看是什麼人,這些礦兵可不是好相與的,圍住他們,如果在沒有我八旗女真的督戰下,就那些奴才需要多少圍住他們不出?一旦我們大軍過去,那些礦兵截斷了我們的後路,追過去的自己那便是腹背受敵,那結果只有一個——更嚴重但慘敗.
現在給自己的路只有也只有一個,打下這個象關,給安費揚古兄弟報仇,然後——等待老汗王的撤軍聖旨。
“中軍傳令,進攻..”看着猶猶豫豫畏畏縮縮的漢軍,阿敏懶得和這個對軍事一竅不通的佟養性廢話.揮手下令道。
自認聰明無比但佟養性就很無辜的站在一邊埋怨嘀咕去了。
戰鼓隆隆響起,五百八旗騎兵提着大刀,催動戰馬,向那些漢軍逼去。
隨着八旗陣裡一杆紅旗倒下,漢軍陣前一溜黑乎乎的虎尊炮口噴發出一陣陣白煙,緊接着就是驚天動地的連串巨響.
“趴下,趕緊趴下。”毛仲明出身官兵,知道虎尊適合防禦和野戰,攻城,就那茶杯大小的彈丸,還是後金窮困,改換的石頭彈,根本就對這個青石磊就的關城沒有任何效果,只要大家趴在女牆後面,那就是再安全不過,於是在要塞之上往來奔走大聲呼喊.
一陣壓下凜冽寒風呼嘯的尖嘯,撕裂了冰冷的空氣呼嘯而來.
幾十枚石頭的炮彈在頭頂上呼嘯而過,立刻在要塞前後轟然落地。
打的遠的在大家的頭頂飛過,打的近的在要塞之前的凍土地上砸下,將如鐵的凍土砸出一個小坑。那些石蛋立刻碎裂成千萬片.帶着死神的尖嘯四散飛射.
打在要塞上的石彈不多,但那碎裂的石彈石片交相飛舞,藏身女牆之後的兄弟被石屑擊中,慘嚎連連。
“不要怕,壓低身子穩住,穩住。”毛仲明冒着四射的石彈來回奔跑.不斷的呼喊着安撫着,彈壓着一個個變得驚慌失措起來的礦兵,給他們打氣,讓他們心安。
一輪石彈過後,象關青石上不過是一片麻點,效果上震撼人心更勝於殺傷.
漢軍陣列再次紅旗落下,又是一陣白煙飛起,又是一陣石彈的尖嘯撲面而來。這種震撼可比面對刀槍肉搏更加給人以巨大的壓迫,一個膽小的礦兵被這陣陣驚心動魄的尖嘯嚇破了膽,這種震撼已經不是面對面廝殺的感覺,那是一種被壓着屠殺而沒有還手機會的無力感,於是他突然丟下手中的扎槍.嚎叫着沒有意義的音節,往要塞城下逃去。他這一逃,帶動了身邊戰士的惶恐.一個個握着扎槍的戰士開始驚恐的左顧右盼,軍心爲之動搖.
王直一驚,當時紅了眼睛,飛身撲上,一刀就將那個逃兵的腦袋砍下,乾淨利索。
在所有人的震驚中.王直提起那顆人頭,沿着要塞低矮的城牆邊跑邊聲嘶力竭的呼喊:“現在我宣佈,後退者,身後兄弟殺之。身後兄弟後退我殺之,我後退,毛仲明殺之。全軍後退大帥殺之.”
毛仲明舉刀大吼:“爲報國恨家仇,死戰不退。”
沒有人跟隨呼喊,面對天神一樣的王直,面對威武的毛仲明,所有的礦兵渾身顫抖的握緊了手中的武器,顫抖是因爲仇恨的鮮血被點燃,是爲即將的戰鬥而熱血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