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只是隨手把李善長寫的親筆信,交給他們,讓他們二人傳閱。
緊接着,他就目光深邃的看向鳳陽府的方向。
與此同時,孔克表和朱亮祖看後卻是一驚,他們就沒想到李善長會說出這樣的話。
李善長的親筆信很簡潔,就那麼幾個字。
李善長親筆信內容:“個人私怨,十年不晚,國仇家恨,刻不容緩,大是大非,家國大義,理應爲先!”
孔克表皺眉道:“老相國這是什麼意思?”
朱亮祖詫異道:“你個讀書人的典範,你問我這是什麼意思?”
孔克表也是着急了,他怎麼能夠不明白這些話的字面意思,只是他不能明白,李善長怎麼會放棄這麼好的機會。
倭國是個什麼國?
倭國是個典型的小人之國!
當年大明立國之初,朱元璋派遣使臣去倭國,希望他們來朝拜自己,結果人家不僅不來朝拜,還把大明使臣砍了腦袋。
要不是隔着這麼一片海,倭國早就被大明的鐵騎踏平了。
大明雖然沒有踏平倭國,但朱元璋對倭國的恨,可是非常明顯的。
大明把江山坐穩之後,高麗進貢的女人,朱元璋直接封爲貴妃,這是承認高麗爲小弟之國的表現。
而倭國見大明江山穩坐,也進貢女人,希望可以爭取更多的朝貢貿易份額。
可朱元璋卻是看都懶得看一眼,直接就往教坊司裡打發!
這種天差地別的態度,足以見得朱元璋在內心深處,對倭國是個什麼樣的態度。
而他葉青深受皇恩,卻拿着‘寧波特別行政府’這塊招牌,大搖大擺的和倭國南北二朝合作。
這是什麼行爲?
往大了說,這是出賣朝廷利益,是極其不要臉的行爲!
往小了說,這也是一個私通外番,不忠不義的罪行!
往小了說都是這麼大的罪,怎麼就能放過這麼一個,可以一舉扳倒葉青的機會呢?
在孔克表的認知裡,葉青和倭國南北朝合作,那就是私通外番。
而他大搖大擺的搞宣傳,就是不忠不義,還不給皇帝面子!
他實在是弄不明白,李善長到底是出於什麼原因,會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也就在孔克表一腦袋問號之時,朱亮祖也是看着胡惟庸不解道:“胡相,老相國是不是老糊塗了?”
“咱們這羣人,哪家的親戚沒因爲他葉青而死?”
“他搞的這什麼‘攤丁入畝’‘火耗歸公’‘士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哪一樣不是針對我們這些人?”
孔克表也是皺着眉頭道:“我反正是不準備放過他!”
“啪!”
也就在孔克表和朱亮祖各抒己見之時,胡惟庸卻是一把拍在面前的茶臺之上。
他實在是萬萬想不到,自己身邊怎麼盡是如此愚蠢之人。
胡惟庸先是看向孔克表,怒聲呵斥道:“孔克表,你真該感謝伱姓孔,你要是不姓孔,就算你不死在陛下的手裡,也一當會死在我的手裡!”
孔克表當即一驚:“胡相,爲何啊?”
“你”
胡惟庸摸着自己的胸脯,有那麼點讓自己順氣的意思,實在是氣得心肝發顫了都。
片刻之後,胡惟庸再次心平氣和道:“你知道他和倭國南北朝合作的是什麼事情嗎?”
“你知道,你不可能不知道!”
“別說是你我這些身居高位之人,哪怕就是沒讀過書的販夫走卒,也能猜到他和倭國南北朝合作礦業,還出兵幫給他們互毆的真正意圖。”
“說一句利國利民也不爲過呀!”
“你以爲他爲什麼可以不死?”
“那是我們的皇帝陛下捨不得他死,那是我們的皇后娘娘不許他死!”
“他們二人還能不知道他葉青是在禍國殃民,還是在利國利民嗎?”
“你要是明天早朝去彈劾葉青,或許會因爲你是孔子的後人你死不了,但也會讓你不好過!”
孔克表瞬間恍然大悟,當即叩拜:“胡相莫氣,下官知錯了。”
胡惟庸只是冷哼一聲,然後又看向了朱亮祖,眼神之中更是多了一分鄙夷。
如果說他看孔克表是氣他愚蠢,而他現在看朱亮祖,則是鄙視他已經失去了武人的基本道德。
“你不會和他一樣愚蠢,你不會不知道葉青此舉,到底是禍國殃民,還是利國利民。”
“你什麼都知道,但你還想借着此事整他。”
“你這樣做,只會讓人看不起你,連我們都會看不起你。”
“正如老相國所言,個人私怨,十年不晚,國仇家恨,刻不容緩!”
“這件事情上,我們不僅不能整他,還要幫他,我們是爲了自己的利益,但也請你們記住,你們是漢人,是大明朝的官,是這個國家的人。”
“.”
一通教育之後,二人跪在地上就是狠狠的磕頭請罪,然後就麻溜的滾蛋了。
偌大的大廳裡,只剩下了胡惟庸一人。
胡惟庸走到門口,看着鳳陽府的方向,追憶着當年艱難創業的時光。
那個時候,反元的義軍豈止十支,但能做到進城之後,對百姓秋毫不犯的,卻沒有幾個。
那個時候,朱元璋要公開處死吃飯不給錢的將士,以及殲污民女的將士,他們也是無不拍手稱快。
別說是劉伯溫了,哪怕就是他胡惟庸,也是因爲他朱元璋是爲百姓而戰,這纔跟追隨至此!
回想起來,還恍如昨日!
他也是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現在居然活成了,當年他們痛恨的人,他們反抗的人,他們唾棄的人。
如果這些淮西勳貴不活成那樣的人,他們的家裡人,又怎麼會因爲鳳陽大案而死?
他胡惟庸的家裡人沒有受到牽連,難道這就證明他胡惟庸沒有貪嗎?
這隻能證明他胡惟庸和他李善長手段高明,對家裡人的約束,遠遠超過這些教兵悍將而已!
想到這裡,胡惟庸也是不免自嘲一笑。
他終究是活成了他曾經罵得最厲害的人!
但他也知道,他已經回不去了!
不僅是他回不去,這些吃慣了肉的人,也無法再回到吃菜的日子去!
但不論怎樣,他也和李善長一樣,該有的底線還沒有丟。
別人在那裡爲國而戰,他絕對不會在背後捅刀子,甚至還會好好的當後勤。
在國家的炮口對外之時,他即便是不能親自成爲炮手,他也會去幫忙搬運一箱子炮彈。
哪怕這個出盡風頭的炮手,是他的大仇人,他也會這麼做。
正如李善長所說‘個人私怨,十年不晚,國仇家恨,刻不容緩,大是大非,家國大義,理應爲先!’
第二天一早,
奉天殿那金龍盤繞的穹頂之下,朱元璋和文武百官,正在和往常一樣進行朝會。
奏疏上的事情說完之後,朱元璋就看向徐達和王保保,還有藍玉。
他愣是看着他們仨直接開口道:“你們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徐達當即抱着玉笏走了出來,但他的心裡卻是非常的有意見。“這個朱重八,生怕我們白吃了燒鵝還是怎麼的?”
“說好的事情,我們怎麼會抵賴呢?”
“葉青才和倭國建立合作,出兵的時間都沒定好,你就要我回家掃墓了?”
“.”
但他也知道,抱怨歸抱怨,既然皇帝陛下要吃定心丸,他就餵給他吃,免得他多想。
想到這裡,徐達便當即開口道:“啓奏陛下,臣想告假一段時間,臣要回去替父母修墳掃墓。”
朱元璋笑了笑道:“咱就喜歡有孝心的人,准奏!”
“什麼時候動身啊?”
徐達只是眉心微微一皺,一句‘什麼時候動身,不是你說了算嗎’,愣是到了嘴邊,卻沒說得出口。
他只是隨口說道:“臣還得請人看吉時,臣只是把話先說出來。”
朱元璋對徐達的說辭很滿意,他點了點頭後,就看向藍玉。
藍玉的說辭和徐達一樣,先把修墳的事情說到這裡,至於具體時間,還得等風水先生說了算。
最後,朱元璋又看向了王保保。
也就在他的目光落在王保保的身上之時,王保保也開口道:“陛下,他們倆都要修墳,我也要回去修墳,時間也要等風水先生看過再說。”
胡惟庸他們聽到這裡,只覺得這些手握重兵的將帥,實在是太不尊重滿朝文武了。
就算給個藉口,也像樣一點可好?
都要回去給父母修墳,還都要等風水先生看後再說?
把大家當傻子玩,也不是這麼玩的吧!
明知自己被當傻子玩的滿朝文武們,雖然面露難色,但也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他們都接到了胡惟庸的通知,這件事情必須支持,但他們卻萬萬沒想到,徐達和王保保還有藍玉,卻是這麼早就提前請假了。
關鍵是這個請假的理由,無異於一句‘老子有兵權,給你們個理由,就對得起你們了’!
徐達也是眉心緊皺,因爲他也沒有想到藍玉和王保保竟然,都不捨得動一下腦子。
哪怕是想一個別的理由也好啊!
但轉念一想,他也覺得這再正常不過了!
且不說有他徐達帶頭,還事先得到皇帝的授意,就他王保保和藍玉,又有哪個不是不把滿朝文武放在眼裡的人?
也就在徐達如此思索之時,胡惟庸就準備站出來幫他們說話。
可還不等胡惟庸開口,實在是忍無可忍的朱亮祖,就直接把目光鎖定在了王保保的身上。
朱亮祖看着王保保說道:“王保保,我記得你們那兒的習俗,是人死了之後,讓小牛犢子拉着屍體在草原上狂奔,牛車翻了之後,屍體落在哪裡,就埋在哪裡。”
“王公貴族死了的話,還有萬馬踏平那塊地方。”
“爲了找到埋骨之地,還會在邊上殺一隻小駱駝,來年春風吹過,草樹發芽,那地方就和其他草場無異。”
“但母駱駝卻能找到那個地方,就在那個地方祭祀!”
“母駱駝一旦死去,就沒有人能找到那個地方,也就從此不用祭祀了吧!”
“你還能知道你父母的埋骨之地嗎?”
王保保一聽,當即就火了起來。
他瞪着朱亮祖道:“你聽清楚了,我生於光州固始縣,我從小受到的就是漢家文化教育!”
“我的爹孃,也是漢俗葬禮!”
“還有,我在說話的時候,你這種蝦兵蟹將,最好是不要說話!”
“.”
朱元璋看着此刻的朱亮祖,有那麼一瞬間,眼裡有了明顯的殺意。
胡惟庸見情況不對,當即站出來當第一個‘大傻子’。
他笑着說道:“陛下,我大明將帥有次孝心,必定會被百姓所效仿,這是天大的好事。”
緊接着,滿朝文武就都開始符合了起來。
朱元璋見此情景,這才面露欣慰之色,心裡對胡惟庸的殺意,也再次隱藏了起來。
“好,准奏!”
“只要你們三人定好時間,咱就准假!”
話音一落,朱元璋就舒坦了。
他知道,那所謂的‘風水先生’,就是他自己。
只要葉青一定出徵日期,他們三個回家修墳頭的日子就到了!
一個月之後,
朱元璋和馬皇后,再次以郭老爺和郭夫人的身份,出現在了葉青的面前。
來府衙的人還不只是他們倆,還先後來了倭國南北二朝的使者。
在天地人神的見證下,寧波府知府葉青和富商郭瑞、先後和倭國南北二朝使者,簽訂了開發倭國南北二朝屬地金銀礦的三方協議。
寧波府三江碼頭之上,葉青和朱元璋看着南朝使者的船遠去。
葉青打道回府的同時,也打趣面前郭老爺道:“要不要去寧波的‘賽貴妃會所’玩耍一下,有新花樣喲?”
“你這個應天青樓一條街的大老闆,不去取取經?”
“你”
朱元璋看着葉青這幅嘴臉,又忍不住想發火了。
這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口才,愣是一直沒變過!
但一想到他還要帶自己發財,朱元璋也就再次忍了下去。
爲了倭國的金山和銀山,朱元璋又再次變回了‘賤商’郭老爺。
他只是笑着說道:“取經這事,咱就讓毛強去吧!”
葉青白了他一眼道:“你夫人在我府上陪沈婉兒,他不會知道的。”
“咱什麼時候怕夫人了?”
“咱只是向來潔身自好而已!”
“咱跟你說,在家裡的時候,咱讓她站直,她絕對不敢坐下,咱讓她做乾飯,她就絕對不敢做稀飯!”
“也就是出來之後,咱給她面子而已!”
葉青聽着這話,只覺得自己的智商有被侮辱到。
而朱元璋說到這裡之後,爲了不被葉青氣出‘原形’,也當即話鋒一轉道:“你不是說,你有徐達、王保保還有藍玉幫忙的話,就更好嗎?”
“咱,幫你把事情辦成了!”
葉青一聽,那雙看向面前郭老爺的眼睛,當即就目光深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