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之所以會在那麼一瞬間心裡發虛,還是因爲朱標客氣得過了頭。
要知道朱元璋這麼客氣的話,那這人就離死不遠了。
當然,朱標不是朱元璋,儘管朱標是朱元璋培養出來的人,但還是有其本質上的區別。
朱標向來待人寬仁有禮,但他也拿捏有度,就算是再客氣,也始終給人一種不可逾越的規矩感。
也就是說朱標給人的感覺就是他可以拿老臣當長輩,但老臣卻不敢真的拿他當大侄子。
而朱標這突然的表現,直接就讓人覺得沒了這規矩感。
這是好事?
胡惟庸知道,這從來都不是好事!
儘管朱元璋和朱標有着本質上的區別,但他們在很多事情上的處理方式,又非常的相似!
也因此,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句話,適用於朱元璋,也適用於朱標。
胡惟庸來不及多想,也是在說了一些場面上的套話之後,就告辭離開了。
離開御書房之後,胡惟庸這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他原本想着能通過這個機會,看出朱標對葉青的態度,可朱標搞這麼一出,又實在是讓他難以捉摸。
“這老的奸詐,小的也雞賊!”
“要是再來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攪屎棍,和他們父子倆穿一條褲子,我們的好日子可就要到頭了呀!”
“.”
想到這裡,胡惟庸甚至都不敢再回頭看一眼御書房,直接就回了他的中書省。
與此同時,朱標的隨侍太監,也已經按照他的吩咐,拿來了空白聖旨,以及普通的信紙。
他要以朱元璋的身份給葉青下達聖旨,該有的迴應還是要有的。
他更要以朱標的身份給他爹寫信,他必須要給親爹一個寫這封聖旨的理由。
“來人,”
“六百里加急,去雁門縣宣旨,同時秘奏陛下。”
隨侍太監當着朱標的面,把聖旨捲成軸,然後再用羊皮紙進行包裹密封,最後再打上有複雜圖案蠟封標記。
至於他寫給朱元璋的秘奏書信,就是普通的蠟封就成,僅從外觀來看,非常的符合富商的身份。
隨時太監拿着聖旨和秘奏離開之後,一名小太監又趕緊跑了進來。
“殿下,錦衣衛指揮僉事蔣𤩽求見!”
朱標一聽是蔣𤩽來見他,目光也是當即變得嚴謹了起來。
蔣𤩽和毛驤師徒倆,師父跟着皇帝,徒弟跟着太子,就是他們父子倆分配好的。
也因此,很多不好明說的事情,朱標也是直接交給了蔣𤩽在做。
“讓他進來。”
片刻之後,身披錦衣金甲的蔣𤩽,就來到了御書房內,與此同時,隨侍朱標的所有人也都自覺地退了出去,還順帶關好了門。
“臣蔣𤩽,拜見太子殿下。”
朱標只是嚴肅問道:“起來說話,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蔣𤩽起身之後,便立即說道:“回殿下,我們一早就查到,王保保在關內的探子首領,其實就是他的妹妹王氏,也就是秦王妃。”
“現在我們已經控制住了秦王妃與王保保之間的線人,並讓其給王保保傳達,我們願意讓他知道的情報。”
“現在,王保保已經相信魏國公的主力大軍改變道路,是因爲應天府與雁門關的官道因水患被毀。”
“臣可以保證,王保保不會知道魏國公改道的真正意圖!”
朱標聽後,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道:“你們做得很好,但絕對不能打草驚蛇,尤其是不能讓老二知道他的枕邊人,就是北元探子的首領。”
“最起碼在王保保死之前,不能讓他知道,免得壞了孤的大事!”
蔣𤩽當即拱手:“還請殿下放心!”
聽着這斬釘截鐵的回答,朱標便滿意的淡淡一笑,然後就語氣變得溫和了三分:“事情辦好就行,下去領賞吧!”
蔣𤩽看着此刻的朱標,只覺得之前一本正經說正事的朱標,身上有朱元璋的影子,以至於他也只有一本正經。
可說完正事之後,此刻的朱標又有了三分馬皇后的影子。
面對這樣的朱標,蔣𤩽也是笑着道謝的同時,也認定了這個他認爲最完美的大明第二位皇帝!
可也就在蔣𤩽離開之後,朱標又看向秦王府的方向,目光變得嚴肅又深邃。
“老二,可不能怪大哥什麼都瞞着你。”
“自古以來,天家子女就只有國事,沒有私事!”
想到這裡,朱標長嘆一口氣之後,也是目光之中有了那麼一抹遺憾之色。
他知道當大哥的也是沒辦法,作爲一國儲君,他爲了保證大軍的行蹤與目的不被泄露,他只有暫時將計就計。
他就是要讓王保保以爲徐達會遲到,但也只是會從關內馳援雁門關,絕對不會從他的身後出現。
與此同時,他也要繼續利用秦王妃,幫他對付王保保直到王保保死爲止。在朱標看來,什麼北元皇帝不過只是一個莽夫而已,唯有王保保一人值得重視。
回到龍椅上坐好之後,身披四爪金龍小龍袍的朱標,也是有了一些疲憊之感。
不錯,
他現在確實只有十八歲,正是精氣旺盛之時,可什麼擔子都往他身上壓,又要朝堂之上與朝臣博弈,又要私下與權臣博弈,還要對弟弟妹妹們做到長兄如父,也確實是有些累。
也就在他準備閉目養身之時,又是三名太監抱來了三挪半米高的奏疏,不僅有各地府縣的,還有南北軍務鹽鐵礦務的。
就這還是中書省曬選之後,非要他這個‘副皇帝’拍板的奏疏。
朱標看了看那麼多的奏疏,便通過奏疏之間的縫隙,看着雁門縣的方向,眼裡盡是幽怨之色。
“爹啊!”
“你要累死我啊!”
“如有下次,你在家待着,我去找葉大人,也讓我玩幾個月!”
“.”
一陣埋怨之後,朱標還是提起了朱元璋給他留下的,代表着權利二字的硃砂玉筆。
半個月之後,
兩名之前就跟着朱元璋去過雁門縣的錦衣衛小夥子,再次先傳旨欽差隊伍,先一步來到了縣衙。
位於縣衙後衙的葉青私宅客房樓客房裡,
一名錦衣衛小夥子站在朱元璋和馬皇后的面前,小聲彙報道:“太子殿下已經瞭解首戰過程,也看過葉大人的奏疏,預計再過兩天,欽差隊伍就會來到這裡!”
“殿下要我們先一步來給陛下說一聲,他以您的名義向葉大人下旨,然後還有秘奏給您,以解釋下旨的理由。”
馬皇后聽見這話之後,只是滿意的笑了笑道:“重八,你看我們的標兒多懂事,又要幫你演這出皇帝就在應天府的大戲,還要向你解釋下旨的理由。”
朱元璋也是滿意的點了點頭後,就自豪的說道:“這孩子可是咱教出來的,能差得了?”
可緊接着,他又瞬間皺起了眉頭。
朱元璋打發來人離開之後,便面朝馬皇后擔憂道:“就葉青那大逆不道的言論,他會下什麼樣的聖旨?”
馬皇后只是眼珠子一轉,便攤開手道:“我哪知道?”
“我只知道,我們家老大不論做什麼決定,都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
朱元璋聽着這話,還是多少有些擔憂。
他擔心葉青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論,直接就氣得朱標以他的名義賜死了葉青。
在他朱元璋看來,是否賜死葉青不是現在該做決定的事,必須是戰後才能斟酌決定的事情。
不錯,
朱標確實很沉穩,但人都是有脾氣的,往往這種沉穩的人一旦發起火來,比他這個長期發火的人可怕得多。
而馬皇后卻不那麼擔心,她是真的猜不到朱標會以他爹的名義,下達什麼樣的聖旨。
但她可以肯定,朱標絕對不會賜死葉青,只要可以肯定這一點就足夠了。
又是幾天之後,一隊儀仗齊全,且有親軍護從的欽差隊伍,來到了雁門縣南門。
“陛下有旨,速開關門,通報知縣,出門迎駕!”
南門城門樓上,
守將對於他們說的話,完全就當成了耳旁風,他只是居高臨下道:“戰事期間,爲防探子,本將軍不能貿然放行,還請公公於城外稍等。”
面對如此不把欽差放在眼裡的守將,要是換個地方的話,傳旨太監早就要罵人了。
可這裡是雁門縣,知縣大人還是讓皇帝一家子特殊對待,讓朝中權臣盡皆頭疼的葉青。
所以,他也只有不卑不亢的回道:“還請將軍快些通報!”
片刻之後,傳旨欽差已到的消息,就傳達到了葉青的耳朵裡。
只是葉青對待欽差的態度,又着實是讓朱元璋意想不到,就連馬皇后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們面前的葉青,與他們想象的樣子,可以說是完全不一樣。
他們的眼裡,葉青竟然穿上了那一身在他身上難得一見的綠袍官服,還頭戴烏紗大帽,可以說是非常的重視。
不僅他換上了七品官服,就連吳用也換上了八品官服!
“走,陪本官出城迎接聖旨。”
朱元璋看了看葉青,然後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道:“咱,陪你出城迎接聖旨?”
“當然了,那可是如朕親臨的聖旨,不用迎接的嗎?”
“你個老小子自以爲能和陛下說得上話,就仗着山高皇帝遠,這麼不重視他?”
“小心本官參你一本!”
“還有,你看看你們穿的這都是什麼東西,趕緊去換一套正式得體的衣服!”
叮囑完朱元璋之後,葉青又看向沈婉兒道:“賞錢一定要帶夠,不論是傳旨太監,還是親軍護從,這一路跋山涉水的也不容易,茶水費還是要給的。”
看着這一幕,朱元璋和馬皇后以及毛驤三人,直接就愣成了一排。
這還是他們熟悉的那位,口口聲聲說不把皇帝放在眼裡的葉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