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宗室造反
“朱寘𫔍?”
“是個什麼東西?”
朱厚照看向了左右。
他確實對這位安化王沒有什麼印象。
朱祐杬沉聲道:“朱寘𫔍,太祖高皇帝第十六子、慶靖王朱曾孫。”
“弘治五年,封地在安化的安化王朱秩炵去世,其孫朱寘𫔍作爲安化王長孫正式襲爵。”
“據聞這朱寘𫔍性格狂妄,經相士和巫師的挑唆,產生了覬覦皇位之念,招募了一批忠誠支持者寧夏指揮周昂、千戶何錦、丁廣、衛學諸生孫景文、孟彬、史連等在自己周圍。”
朱祐杬之所以知道這些,是因爲入京之後他隱約猜到了自己的歸宿,所以立刻着手調查這些藩王宗室,很快就進入了角色。
這些藩王宗室裡面,最不安分的兩個人,就是寧王朱宸濠和這個安化王朱寘𫔍!
其他藩王宗室或許在封地內兼併田地魚肉百姓,但是這兩個傢伙卻是明着豢養死士培植黨羽,一看就是心懷不軌。
緊接着熊繡也從驚愕之中回過神來,下意識地開始敘述了一遍前因後果。
“大理少卿周東等一批官員被派到寧夏巡撫邊鎮,因周東其人貪婪成性,斂財很多,駐寧夏的士兵對其痛恨異常。”
“巡撫都御史安惟學屢次杖責折辱士兵妻子,將士恨他入骨,分守參議侯啓忠也來催促徵稅,人情大爲紛擾,軍民苦不堪言。”
“賊子朱寘見有機可乘,開始與不滿的軍官謀反,令孫景文請他們飲酒並出言刺激,武將們多願意追隨朱寘𫔍,朱寘𫔍又令人結交平虜城戍將及素日所厚待的千戶徐欽等人。”
“正好邊地有敵情,韃靼部落來襲,參將仇鉞、副總兵楊英率軍出防,總兵官姜漢選銳卒申居敬等六十人爲牙兵,令周昂領之,周昂於是與何錦秘密定約,與丁廣合謀,讓朱寘借宴請之機殺掉周東等官員們,奪其符印,傳檄起兵。”
“是日夜中,朱寘𫔍邀請來寧夏的官員們赴宴,周東、安惟學推辭沒到。酒酣,何錦、周昂率牙兵入內,儀賓韓廷璋等率伏兵殺出,在座上殺赴宴的太監李增、少監鄧廣等人,擒住姜漢,姜漢奮起怒罵不屈,也被殺,朱寘𫔍自此開始作亂。”
“次日,丁廣等叛兵受命在公署殺周東、安惟學,安惟學臨死前,都指揮僉事楊忠在其身側,罵丁廣,也被殺,楊忠同僚李睿聞變,騎馬到安化王府,府門關閉,李睿進不去,大罵,被叛軍所殺,百戶張欽不隨同作亂,逃到雷福堡,也被殺,侯啓忠被叛軍擒住囚禁……”
“朱寘𫔍焚燒官府及文書,釋放囚徒,搶劫庫藏,撤掉黃河西岸的渡船,遣人招楊英、仇鉞,二人都假裝同意了,侯啓忠逃跑藏匿,又被抓獲囚禁,徐欽引兵入城,僞造印章旗牌,楊英當時出屯楊顯堡,率衆守王宏堡,軍衆聞變潰散,楊英奔靈州,仇鉞當時駐紮在城外玉泉營,本來想逃走,因擔憂仍在寧夏的妻兒,而加入叛亂,引兵入城,解甲覲見,朱寘𫔍奪取了他的軍隊給各營,出金帛犒勞將士。”
“朱寘𫔍任何錦爲討賊大將軍,周昂、丁廣爲左、右副將軍,孫景文爲先鋒,徐欽爲先鋒將軍,魏鎮、楊泰等七人爲總兵都護,朱霞等十一人爲總管,他讓孫景文作檄文、命令,抄寫數百份,批判劉瑾的貪腐之罪,傳檄四方諸鎮,稱自己作亂是要清君側驅逐劉瑾,他的同謀者只有周昂等十八家及安化府中人……”
“分守寧夏西路的參將馮禎及協守廣武營指揮僉事孫隆等騎馬告變,陝西總兵曹雄聞變,率兵沿黃河堵截,遣孫隆將大、小二壩柴草盡皆焚燬,派遣指揮使黃正以三千兵進入夏州、鎮守靈州,安定軍心,發檄文要楊英督靈州兵防守黃河,一些軍鎮因畏懼劉瑾,不敢上報朝廷;右僉都御史巡撫延綏黃珂封好朱寘𫔍的檄文上告,並上書言八事,朱寘𫔍遣魏鎮等利誘廣武營,被孫隆用弓箭神槍擊退,曹雄親自率兵到靈州,相鄰的軍官都指揮韓斌、總兵官興武營守備保勳、參將時源都響應曹雄號召,派兵會合曹雄。黃珂急令保勳、時源分兵扼河東,叛軍不敢出……”
熊繡飛快地將朱寘𫔍造反經過敘述了一遍,以及眼下的局勢。
朱厚照聽後饒有興致地看向了湯昊,笑問道:“怎麼着?要不你親自走一趟?”
湯昊把頭搖成了撥浪鼓,在他記憶裡面不管是朱寘𫔍的此次叛亂,還是那寧王朱宸濠的叛亂,最後結果都是雷聲大雨點小,幾個月就被朝廷給平定了,所以他懶得再去立這平叛之功。
此外方纔湯昊也從熊繡口中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聲,仇鉞。
據聞此將也是一員驍將,起初就是張輔等人選定的九邊將種,準備傾盡全力扶持此人上位,結果不成想湯昊突然來了大明,還意外救下了朱厚照,立下了救駕之功,所以湯昊取代了仇鉞成了勳貴集團扶持的新興將種。
而這位仇鉞他們也沒有放棄,幾番運作之後,現如今官居參將,要是此次立下平叛之功,少不得會被賞賜爵位,加官進爵。
能有其他武將勳貴崛起,這是湯昊樂得看到的好事,所以他也懶得再去跟人家爭搶功勞了。
“大局爲重,這些小事臣就不去了,楊一清不是恰巧在陝西嗎?直接讓他解決此事就行了。”
“那仇鉞不錯,投降反賊也是形勢所迫,朝廷可試着聯繫他作爲內應,然後裡應外合,叛軍就不攻自破了,臣去也是白跑一趟,沒啥意義。”
朱厚照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然後立刻傳旨兵部,恰巧此刻兵部尚書楊一清就在陝西督察馬政,所以直接命楊一清以尚書銜兼任三邊總制,總制寧夏、延綏、甘、涼軍務,討伐朱寘,並以太監張永總督寧夏軍務,升時任協守寧夏副總兵都指揮僉事的楊英爲右府署都督僉事,掛印充總兵官,發延綏官軍一千五百人歸其統領,以時任鎮守寧夏遊擊將軍都指揮僉事仇鉞充副總兵官,靈州守備都指揮僉事史鏞充遊擊將軍。
這個陣容,已經算是十分豪華了,不但有熟知軍務的楊一清統籌大軍,還有楊英、仇鉞等邊將輔佐,要是這都拿不下一個朱寘𫔍,那大明直接亡靈得了,湯昊也懶得再掙扎了。
熊繡立刻前去內閣傳達旨意,朱厚照則是繼續與三個心腹商議接下來的清查王莊一事。
原本他們還在苦惱,該以什麼名義清查王莊。
結果現在好了,朱寘𫔍的突然造反,給了朱厚照一個再合適不過的藉口。
只要將這朱寘𫔍的叛亂給平定,朝廷就可以清查逆黨的罪名,開始全面清洗這些宗室藩王兼併田地一事。
當然,人選自然不可能是湯昊,畢竟他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的皇帝鷹犬。
如果讓湯昊去做這件事情,那麼宗室藩王肯定就能想得到,這是皇帝故意爲之,分明就是在針對他們,如此一來雙方剛剛達成的合作自然也就沒有了意義。
除了湯昊之外,最佳的人選,莫過於劉瑾了。
嗯,這就是湯昊留下劉瑾狗命的真正原因!
總得讓這位劉大伴在臨死之前,爲大明王朝發光發熱一回!
細節敲定之後,一道道政令開始下達。
此刻內閣裡面,楊廷和急得如坐鍼氈。
皇帝召開宗室大會,正準備引宗室力量入朝對抗文臣縉紳,結果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安化王朱寘𫔍造反了!
這可是宗室造反!
不是什麼白蓮教妖人作亂!
要是一個處理不好,那就是一場靖難之役啊!
所以楊廷和立刻召集了文武重臣,準備前去面聖應對此事。
然而不等他有所動作,熊繡就帶來了皇帝陛下的旨意。
楊廷和認爲仇鉞不會叛變,加官正好使他更忠於朝廷,不可以追回敕書把良將送給敵人,並起草赦免詔書,請求提拔仇鉞,離間叛黨,結果與皇帝陛下的旨意不謀而合。
所以這封旨意很快就通過了內閣下發,腐朽的大明王朝也因爲一場突然叛亂,開始高效快速地運轉了起來,猶如一臺零件都掉一地的腐朽機器。
做出了一番應對,楊廷和也鬆了口氣。
王鏊走到他身旁,意味深長地開口道:“首輔,你說陛下還會不會引宗室力量入朝?”
說起來也有些可笑,在這個節骨眼上,偏偏冒出來一個安化王朱寘𫔍造反。
但凡皇帝陛下有些頭腦,應該都會立刻停止所作所爲,重新生出對宗室藩王的忌憚之心。
畢竟宗藩新制還沒下發,那安化王朱寘𫔍就敢造反!
這要是徹底打開了藩禁,宗室藩王掌權之後,還不知道會有多少宗室藩王作亂!
所以王鏊天真地認爲,皇帝陛下恐怕會收手了。
然而楊廷和卻是苦笑着搖了搖頭。
“你不瞭解皇帝陛下,他是不會就此收手的。”
“據聞宗室大會上面,皇帝陛下與諸王達成了利益交換,諸王全力支持陛下,而換取入朝掌權的機會。”
“陛下已經敕命那寧王朱宸濠爲光祿寺卿,興王朱祐杬爲禮部左侍郎,這二王就是陛下留在京師的宗室代言人!”
聽到這話,王鏊臉色大變。
光祿寺卿朱宸濠!
禮部左侍郎朱祐杬!
這一次,皇帝陛下任命朝堂重臣,可是沒有經過吏部啊!
偏偏他王鏊還沒資格碩什麼,除非他敢違抗聖意!
“興王朱祐杬也就罷了,這位在安陸州善待百姓子民,一向賢名在外!”
“但是那寧王住宸濠是個什麼東西?在地方上搜刮民脂民膏大肆斂財,豢養死士密謀造反,還通過勾結劉瑾恢復了王府護衛,分明就是居心不軌……”
“慎言!”楊廷和低聲提醒道,“陛下……大概率是知道的。”
“你不覺得光祿寺卿這個位置,很巧妙嗎?”
“爲何不是興王朱祐杬出任光祿寺卿,而是這個朱宸濠呢?”
王鏊聞言瞳孔猛地一縮,然後倒吸了一口涼氣。
皇帝陛下這真是下得好大一盤棋啊!
楊廷和嘆了口氣。 “咱們這位陛下,氣魄遠超尋常啊!”
“只是陛下這樣做,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卻是難了。”
可不是難了嗎?
王鏊也是臉色陰沉。
天知道會有多少朝臣會暗中收受那朱宸濠的賄賂!
這個賊子入京得時候,可是帶來整整十幾車的金銀珠寶啊!
白送上門的金銀珠寶,誰會拒絕?
可是一旦他們收了,那就……離死不遠了。
“且行且看吧!”
楊廷和眸子中寒光閃動。
自從他因爲皇帝陛下準備引宗室力量入朝,將此事稟報給太后娘娘,背刺了皇帝陛下後,先前親密的師生關係,也就徹底不復存在了。
現在楊廷和想要面聖,基本上都見不到皇帝陛下的人影。
取而代之的人,赫然是興王朱祐杬。
這對楊廷和而言,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但是當初他既然決定這麼做,就不會因此而後悔。
宗室藩王入朝掌權,這對大明而言,是個巨大隱患啊!
與此同時,詔獄之中。
湯昊笑眯眯地看着劉瑾。
這位昔日權傾朝野的劉大伴,此刻瑟縮地躲在牢房角落裡面,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瘋瘋癲癲的,甚至身子還在時不時地顫抖。
顯然,這一次他是被折磨得太慘了。
不是身體上的疼痛,而是那種精神上的瘋狂折磨!
湯昊可是給錦衣衛指揮使牟斌留下了大量精神折磨的法子,全都被正直的緹帥大人用到了這劉瑾身上進行實驗。
效果很是不錯,至少劉瑾這種狠角色都扛不住,交代出了自己的所有罪行!
“緹帥,你這是不是有些狠了?”
“這死閹人沒有瘋吧?”
牟斌訕訕地笑了笑,然後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
“應該是沒有吧?”
“還知道拉屎撒尿,不像是瘋了。”
湯昊:“……”
老子留他一條狗命可是有大用的,結果你給我整瘋了?
那誰去清理藩王莊田,然後做替罪羊啊?
湯昊沒好氣地瞪了牟斌一眼,然後看向那瑟縮不安的劉瑾,試探性地喚道:“劉瑾?劉大伴?”
聽到湯昊這宛如惡魔般的聲音,劉瑾竟然是被嚇哭了,抱着腦袋哭嚎了起來。
“錯了!”
“侯爺饒命,饒命啊!”
“小的真的知道錯了,小的不敢招惹侯爺……”
“殺了我……殺了我啊!我不去小黑屋,我不去小黑屋啊……”
湯昊見狀,看向牟斌。
後者老臉一紅,然後嘆了口氣。
“嗯,湯侯那些法子效果太好了,我也沒想到……”
“你賠我一個替罪羊!”
“……”
二人沉默了片刻,看向發癲的劉瑾,不約而同地齊齊嘆了口氣。
“湯侯,現在怎麼辦?要不……宰了以絕後患?”
牟斌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既然劉瑾已經徹底瘋了,那就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了,留着始終是個禍害,不如直接殺了以絕後患。
湯昊沒好氣地瞪了牟斌一眼,隨即進行了最後的嘗試。
“奉陛下口諭,着劉瑾爲欽差太監,主持審理清查各地王莊,不得有誤!”
此話一出,原本癲狂的劉瑾頓時安靜了下來。
那披散的頭髮下面,是一張猙獰而又刻薄的面孔。
“陛下……陛下?!”
“哈哈哈……陛下還記得我!陛下還記得我啊!”
“我就知道,我劉瑾可以再次起復,我就知道我劉瑾可以再次掌權!”
劉瑾一陣癲狂大笑,再次看傻了湯昊和牟斌。
“湯侯,要不還是殺了吧!”
“我擔心放他出去,會……”
牟斌滿臉驚懼地提醒道。
讓一個瘋了的閹人做欽差太監,這玩意兒簡直就是不對他人負責啊!
湯昊眯着眼睛打量了劉瑾一番,隨後輕笑道。
“不必,惡人自有惡人磨,那些藩王宗室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聽到這話,牟斌背後頓時升騰起了一陣寒氣。
劉瑾發癲發完了,立刻跪地朗聲道:“奴婢劉瑾……接旨!”
與此同時,幹清宮內。
第六代慶王朱臺浤臉色蒼白地跪倒在地上,瘋狂向朱厚照叩頭請罪。
他是當代慶王,而安化王朱寘𫔍則屬於慶藩一脈,所以此刻朱寘𫔍竟然膽大包天地造反作亂,他這個慶王自然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要是按照那宗藩新制,這一次慶藩一脈別說什麼貢獻率了,他們甚至會被取消三年評選年終獎的資格,甚至還可以會因此失去爵位!
所以此刻朱臺浤無比痛恨那個該死的朱寘𫔍,恨得咬牙切齒。
朱厚照冷冷地看着朱臺浤,毫不留情地將其斥責了一番。
畢竟這朱寘𫔍一看就是早有反心,暗中密謀籌備了這麼久,朱臺浤這個主脈慶王竟然對此毫不知情,簡直就是廢物中的廢物!
除了吃喝玩樂玩女人,這種廢物還能夠幹什麼?
朱厚照本就有心抓住這次機會,開始全面清洗宗室藩王侵佔田地一事,所以此刻自然不會再施捨什麼恩德,直接下令將這慶王朱臺浤給暫時關押了起來。
隨着安化王朱寘𫔍造反的消息傳開,加上慶王朱臺浤被陛下一怒之下關押扣留,一時間所有入京藩王全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他們既惱怒於大好局勢被朱寘𫔍這個賊子給破壞掉了,又擔心皇帝陛下因此對宗室藩王心生忌憚,直接斬斷宗室藩王這唯一入朝掌權的機會!
所以一衆藩王立刻開始了行動,向寧王朱宸濠和興王朱祐杬探聽消息。
朱祐杬穩坐釣魚臺,絲毫不爲所動;而朱宸濠卻是都快急瘋了,恨不得將那朱寘𫔍給咬死!
你他娘地這不是打草驚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