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朱宸濠
隨着藩王的陸續的來到京城,朝廷上下也紛紛猜測皇帝把這些藩王都召進京城打算幹什麼。
畢竟皇帝聖旨上公開的說法,其一是想與這些親戚一起聚一聚,都是太祖高皇帝的子孫自然是要多親近一些;其二是因爲宗室子弟憊於學業,並且出了大量爲非作歹之徒,所以開會解決一下。
不過這樣的話也就糊弄一下普通百姓,但凡有一點頭腦的人都不會相信皇帝這麼大張旗鼓的召見所有的藩王只是爲了親近一番,只爲了敦促宗室子弟進學修德。
正德五年秋,一個重量級的藩王抵達京師,秦王朱惟焯。
作爲老牌嫡系藩王,太祖次子一脈,朱惟焯受到的禮遇讓人眼紅。
進入京城之後,在谷大用的帶領下,朱惟焯直接就進了皇宮。
此刻朱厚照已經在幹清宮門前降階相迎,這是爲君者給予臣下的最高禮遇。
見此情形,秦王朱惟焯看到皇帝之後,連忙跪地行禮道:“臣朱惟焯叩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谷大用!快去把秦王扶起來,快進殿內,這秋風肅殺外面太冷了。”
這輩分問題,朱厚照也懶得去理會了。
等朱惟焯侷促不安地來到近前,朱厚照就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然後老氣橫秋地開口道:“惟焯啊,這一路顛簸可辛苦?”
他年紀比朱惟焯大,所以直呼其名也沒什麼問題。
畢竟正德皇帝陛下最煩儒家那一套禮法,他也懶得去計較自己和朱惟焯誰輩分高。
朱惟焯畢竟是第一次見到皇帝陛下,哪裡抵禦得住這種熱情,下意識地低下了頭,怯懦着不敢開口。
“緊張什麼?”
“朕這個人大大咧咧慣了,你不用介意,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感受着皇帝陛下的熱情,朱惟焯也稍微放開了膽子。
“京城確實是太冷了,不過臣的封地也好不到哪兒去,已然習慣了。”
聽到這話,一旁谷大用總算是放下心來。
這麼長的時間瞭解,他也知道這位小秦王性子太過靦腆,而且行事一板一眼地,反倒是皇帝陛下最厭惡的那種人。
只要朱惟焯在皇帝陛下面前表現得當,那就不會出什麼岔子了。
落座之後,朱厚照注意到朱惟焯只是前面屁股坐在凳子上面,而且還坐得比之,以示對皇帝得敬畏之心,一時間皇帝陛下也不由心生憐憫。
“你這孩子幼年失怙,也真是不容易啊!”
“有什麼是朕能幫忙的,儘管開口,只要朕能幫忙的一定不會袖手旁觀!”
聽見這些拳拳愛護之語,朱惟焯忍不住眼眶一紅。
但他天性謹小慎微,更是牢記入京之前祖母的教誨,絕不能做出頭鳥,所以立刻起身跪倒在地上,道:“勞陛下掛念,臣罪該萬死。”
“得益於祖母豢養,臣自幼衣食無憂,所以並不缺什麼,多謝陛下隆恩!”
朱厚照聞言對朱惟焯的感觀更是好出了不少。
守禮儀知進退,更爲難得的是他才一個半大孩子,確實是少年才俊。
“你這小子,真是出色!”
“繼續進學修德,朝廷需要你們這些才俊!”
此話一出,朱惟焯頓時心中一驚。
皇帝陛下這話的意思,正如谷大用所說的那般。
看來這位陛下已經下定決心,引宗室勢力入朝了!
“臣定牢記陛下教誨!”
“好了,起來吧!”
君臣二人繼續閒聊了一陣,然後朱厚照就去處理政務了。
谷大用領着朱惟焯前去休息,路上面無表情地低聲道:“殿下,繼續保持下去,陛下對您感觀很好。”
“切記老王妃的教誨,不要做出頭鳥,待得宗室大會時,更是要牢記此事!”
朱惟焯不着痕跡地點了點頭,心中對谷大用十分感激。
繼朱惟焯之後,一名接一名的藩王抵達京師,但是他們可就沒有朱惟焯的待遇了,皇帝陛下也懶得再做戲,平白累到了自己。
唯獨只有興王朱祐杬抵達京師的時候,朱厚照再次降階而迎。
畢竟這位,可是他選定的藩王宗室代言人啊!
朱祐杬看着熱情無比的侄兒,一顆心卻是提了起來。
說實話,他雖然是朱厚照的親四叔,但是二人感情也沒有想象之中的那麼深厚。
因爲朱祐杬受封興王前去安陸州就藩的時候,這位皇帝陛下那個時候還是個半大孩子。
過去了這麼多年,朱厚照能認出他朱祐杬就算不錯了,哪裡還有什麼感情可言?
偏偏朱厚照表現得極其熱情,不但將階相迎,而且還設了晚宴專門宴請他們一家人。
朱祐杬自然不可能拒絕,只能硬着頭皮參加。
席間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同在,對朱祐杬夫婦頗爲敬重推崇,甚至還有意透漏了準備留下朱祐杬在京爲官的意思。
朱祐杬只能假裝醉酒不敢有絲毫表態,一直回到了臨時府邸,他這才憂心忡忡地來回踱步。
“王妃,這可如何是好啊?”
“看陛下這架勢,當真是想要引宗室入朝,然後讓我做這個出頭鳥啊!”
興王妃蔣氏也是滿臉愁容,她雖然是武將之女,但自幼聰慧所以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更難得的是頗有幾分政治智慧。
“陛下有心引宗室入朝,對抗把持朝政的文臣縉紳,那也不可能讓所有藩王位列朝堂,這隻會導致朝堂大亂。”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選出一兩位藩王留在京師,授予虛銜官職,參與朝政。”
“王爺是陛下的親四叔,而且一向賢名在外,自然就成了最佳的選擇!”
興王妃苦笑着分析出了緣由,聽得朱祐杬額頭上都溢出了冷汗。
“與其滯留京師爲官,跟那些文臣縉紳勾心鬥角,本王更想陪着你們安度晚年啊!”
“皇帝陛下這不是爲難人嗎?”
興王妃也很無奈,嘆了口氣。
“王爺,就算陛下當真要爲難你,我們還能怎麼辦呢?”
此話一出,朱祐杬沉默了。
若是皇帝當真選中了他朱祐杬,就算他再怎麼不願意,也必須留在京師做這個出頭鳥,爲陛下統領宗室藩王與文臣縉紳勾心鬥角!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即便朱祐杬是皇帝陛下的親四叔,那又如何?
藩王也是臣子,膽敢不聽話違背聖意,那後果可就不是什麼道歉認錯那麼簡單的了。
一想到這兒,朱祐杬就頹然長嘆了一聲。
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己根本就沒有反抗的機會和資格。
“既然如此,那就唯有苦一苦王妃,和熜兒了!”
朱祐杬看着王妃蔣氏懷裡的兒子,滿臉都是疼惜之色。
蔣氏笑着安撫道:“王爺這是說的什麼話?”
“只要我們一家人能夠在一起,那不管在什麼地方,都是我們的家!”
朱祐杬聞言一怔,隨後釋然地笑了笑,伸手將妻兒擁入懷中。
與此同時,幹清宮內。
湯昊與朱厚照正在交流信息。
“朕這位四叔可是個聰明人。”
“想來他也聽明白了朕的意思,不過卻一直沒有表態。”
“野人,你說說看,讓四叔做這諸王之首當真好嗎?”
湯昊笑着點了點頭。
“爲什麼不好呢?”
“興王朱祐杬賢名在外,又是陛下嫡親四叔,除了他沒有第二個合適的人選了!”
“再者朱祐杬越是聰明,對陛下而言就越有利,難不成陛下準備讓那秦王朱惟焯做這諸王之首嗎?”
“一個半大孩子,本身就難以服衆,就算他再怎麼聰慧,也沒有任何用處,陛下要的是得力臂膀,可以成爲溝通陛下與藩王的橋樑,然後利用這股勢力與文臣縉紳爭鬥!”
朱厚照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隨即他陡然目光一寒,提及到了一個名字。
“緹帥傳來了消息,劉瑾招供了。”
“果真如同你所說的那般,他收受了寧王朱宸濠的賄賂,給寧王府恢復了三護衛!”
話說到這兒,朱厚照也不由冷笑了一聲。
“嘿,還真是稀奇啊!” “寧藩一脈老實了這麼多年,還出了一個天生反骨的朱宸濠!”
湯昊聽到這話,也是不屑地笑了笑。
起初他並未在意什麼寧王朱宸濠,只是在掃視諸王名單的時候,突然見看到了這個名字,這纔想起來好像這位寧王殿下最後還謀反了。
後世有一部頗爲出名的影視,就是改編的這傢伙謀反,所以湯昊還是很有印象的。
既然知道了這傢伙謀反,那自然不可能繼續放任下去,湯昊繼續追查下去,就得知了朱宸濠賄賂劉瑾恢復王府護衛的事情,立刻如實上報給了朱厚照。
起初朱厚照還不肯相信,畢竟劉瑾可是看着他長大的大伴,怎麼可能勾結反王造他朱厚照的反,結果錦衣衛一番拷問之後,劉瑾終於還是招供了,並且錦衣衛還在劉瑾家中搜出了堆積如山的金銀珠寶!
這一刻起,劉瑾和朱厚照最後那點情分,也終於徹底斷了。
“這個劉瑾,宰了吧!”
“念在舊情,朕不剮了他,給他留個全屍!”
然而湯昊卻是再一次提出了反對,或者說他有一個絕妙的主意。
聽完湯昊這話,朱厚照有些不滿地冷哼了一聲。
“伱這就是在給自己找替死鬼!”
“怎麼?上次朕對你的承諾還不夠嗎?”
湯昊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笑道:“反正也是該死之人,不如讓他最後爲大明做一點貢獻!”
“再說了,真要是臣去負責此事,那陛下這邊可就不好跟藩王宗室交代了,而劉瑾去的話,大不了就說這閹人自作主張爲了邀功,所以才做出那些事情,到時候陛下當衆把他活剮了就是!”
朱厚照一聽到這話,頓時也樂了。
“野人啊野人,你還真是心狠手辣啊!”
“陛下謬讚了!”
湯昊輕笑道。
“那這個朱宸濠呢?”
“直接砍了餵魚?”
朱厚照殺氣騰騰地開口道,他對這種反王痛恨異常,甚至比之白蓮教妖人還要痛恨,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畢竟朱宸濠可是大明王朝正兒八經的宗室藩王,他要是造反那意義可就完全不一樣了,如若處理不當,很有可能就是又一次的靖難之役!
現在這皇室天家,嚴格說起來是燕藩一脈,而燕藩一脈與寧藩一脈的恩怨情仇,就是太宗皇帝遺留下來的。
平分天下,沒有兌現不說,還直接削了人家的兵權,將其改封到了南昌。
那位初代寧王朱權最後被逼得託志衝舉,多與文人學士往來,寄情於戲曲、遊娛、著述、釋道,結交道家第四十三代天師張宇初友善,拜爲師,研習道典,弘揚道教義理,轉而求仙問道去了,自號臞仙、涵虛子、丹丘先生等,最後鬱鬱而終。
湯昊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別殺心那麼大,動不動地就要殺人!”
“既然我們已經得知了朱宸濠的反心,那爲什麼不稍加利用呢?”
“稍加利用?”朱厚照聞言一愣,“怎麼利用?”
“你想想看,朱宸濠來京了,肯定會拉攏朝臣培植黨羽吧?肯定會竭盡全力地爭奪權勢吧?這機會不就來了嗎?”
朱厚照聽得發懵,下意識地追問道:“你他娘地是要朕故意放縱朱宸濠造反?萬一玩脫了呢?”
“錦衣衛難道是擺設?東廠西廠難道是擺設?京軍戰兵難不成是擺設?只要朱宸濠人在京師,他就翻不起什麼浪花來!”
湯昊冷笑道:“欲先使人滅亡,必先使其瘋狂,這對我們而言確實是個好機會。”
“朱宸濠與溫文爾雅的朱祐杬不同,這就是一頭不擇手段的豺狼,相比於朱祐杬他更加適合與文臣縉紳爭鬥,更加適合我們推行新政!”
“等到新政成功,再將其黨羽連根拔起,趁機清洗掉這方朝堂,何樂而不爲呢?”
聽到這話,朱厚照只覺得頭皮發麻。
這個該死的野人,當真是夠狠夠絕啊!
恐怕朱宸濠打死都不會想到,從他入京那一刻起,就已經被人給盯上了,而且還給他判了死刑!
“野人,你心理是不是有問題?”
朱厚照試探性地開口道:“要不朕讓醫師給你看看?”
“好啊,太醫院有心理醫生嗎?”湯昊嗤笑道。
這下子,朱厚照沉默了。
心理醫生?
還他媽心理醫生?
也就咱倆能聊聊這些奇怪的話語了。
君臣二人對視了一眼,都是不約而同地笑了笑。
正當這個時候,張永匆匆趕了進來。
“陛下,寧王朱宸濠進京了。”
“據說帶着十幾車的金銀珠寶,丘聚正在殿外侯着!”
十幾車的金銀珠寶?
湯昊和朱厚照聽到這話,頓時全都笑了。
這玩意兒,可是白給的啊!
這些金銀珠寶他們要!
朱宸濠的狗命他們也要!
很快丘聚戰戰兢兢地走了進來,然後將自己在南昌探查到的情報一一說出。
“陛下,朱宸濠在南昌境內巧取豪奪,爲叛亂瘋狂斂財。”
“其掠奪民財的手段肆無忌憚:“盡奪諸附王府民廬,責民間子錢,強奪田宅子女,養羣盜,劫財江、湖間,有司不敢問”,他還“數假火災奪民廛地”,更有甚者,他大集羣盜凌十一、閔廿四、吳十三等四出劫掠,若遇有反抗者,則指使這些強盜屠殺其家,南昌百姓苦不堪言。”
“此外,這賊子排斥異己,陷害打擊,甚至擅殺江西地方官員,假託於賊人之名,分明就是在爲叛亂清除障礙……”
朱厚照起初還只是當成樂子聽聽,然而聽到後面他卻是暴怒到了極點!
這個該死的朱宸濠!
簡直就是沒有把他朱厚照這位大明皇帝放在眼裡!
屠戮百姓,殺戮官員,好像南昌就是他的獨立王國一樣!
一想到這兒,朱厚照就惡狠狠地看向了湯昊。
“野人,朕忍不住了,朕想將這賊子千刀萬剮!”
湯昊沒好氣地瞪了丘聚一眼,真的是沒有眼力見兒啊!
“陛下,要不這樣,臣去揍他一頓,您先消消氣,如何?”
朱厚照聞言了冷哼了一聲,算是勉強認可了這個方案。
畢竟大局爲重,留下朱宸濠的狗命,對後面的朝堂大局更加有利!
得了命令,湯昊立刻就出發了。
此刻朱宸濠按照規矩,正在入宮面聖的路上。
結果冷不丁前面突然多出了一道魁梧身影,直接擋在了他身前。
朱宸濠在南昌可謂是呼風喚雨,什麼時候被他人這般擋過路,立刻就怒斥道:“哪裡來的混賬東西?敢擋本王的路?還不快滾開!”
湯昊聞言樂了,他正愁沒有理由動手了。
“你什麼東西?”
“膽敢辱罵本侯?”
本侯?
什麼鬼東西?
區區一個侯爺,敢對本王不敬?
朱宸濠立刻勃然大怒,指着湯昊鼻子就開始破口大罵。
然而他還沒有罵幾句,湯昊直接就一巴掌扇了過去。
說起來,朱宸濠身形還算魁梧,奈何常年養尊處優,又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所以直接就被這巴掌給抽翻在了地上。
緊接着不等他開口,湯昊又是一拳狠狠砸在了其面門上面,打得朱宸濠眼冒金星慘叫連連。
一陣拳腳相加,朱宸濠只剩下了哀嚎聲。
“呸!”
“什麼狗屁王爺?”
“本侯見你一次揍你一次!”
囂張跋扈中山侯打完人後,通體舒泰地離開了。
直到他背影消失,一衆甲士這纔敢上前來。
朱宸濠怒視着這些人,然後咆哮道:“你們……他……”
“寧王爺,別嚎了,那是中山侯!”
一名甲士嗤笑道:“上次就在這位置,他廢了兩個國舅爺,還不是屁事沒有?所以您就知足吧,中山侯今日留手了……”
朱宸濠聞言如遭雷擊,甲士後面說的話他都聽不清了。
什麼?
那畜生就是中山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