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清宮。
朱厚照強忍着心中火氣,急忙拿起了那本《帝鑑圖說》。
讀着讀着,他這心裡面的火氣就消散了不少。
今日他重新恢復了經筵日講,並且聽着臺下廷臣議事。
這些傢伙到底還是不願意就這麼放過了野人湯昊,那個內閣首輔李東陽更是手段下作地將地方官員彈劾湯昊的奏章全部擺在了檯面上來,要求錦衣衛將湯昊移交三法司審理。
說白了,這就是李東陽等人不甘心,放棄這麼一個將湯昊給徹底整死的機會。
一旦湯昊真個被錦衣衛移交三法司,那他的下場只有一個,必死無疑!
陳寬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要出手撈一把中山侯,於是帶着這人證來到了皇帝陛下面前。
“這有什麼好看的?”
這之後呢,湯昊又去了一趟山東,最終結果就是整個山東官場大地震,中山侯血洗了整個山東官場,連帶着清洗了一遍山東士紳,光是砍頭都砍了個血流成河!
這兩件事情一做完,中山侯的兇狂惡名天下流傳,幾乎成了士紳縉紳的公敵!
現在好不容易等到這個中山侯被打入詔獄了,士紳縉紳哪裡願意白白錯過這麼好的機會,不把這個湯昊給整死了,說不定以後倒黴的人就是他們!
現在劉瑾再次失勢,他們只能重新回到陳寬的懷抱,就看人家願不願意接受了。
劉瑾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陳寬也不理會他們,自顧自地坐到了劉瑾剛纔的位置上,然後一眼掃過劉瑾喝過水的茶杯,直接抓起來狠狠砸在了地上。
而牟斌將劉瑾帶回詔獄之後,也不廢話,直接讓人吊了起來。
這跟上一次的南苑猛虎案何其相似,竟是一模一樣的處罰!
是以彈劾中山侯湯昊的奏章如同雪花般飛入了幹清宮,而這恰恰給了李東陽發難的機會。
“劉大璫,這次你還真是好算計啊!”
中山侯啊中山侯,你到底教出來了身個怎樣的帝王?
陳寬兀自嘆了口氣,然後匆匆前去尋緹帥牟斌了。
錦衣衛走了,谷大用和馬永成面面相覷,立刻齊刷刷地跪倒在了陳寬身前。
等到他劉瑾趕走了陳寬,然後取而代之執掌司禮監,成爲內相大人,再聯手執掌內閣的首輔李東陽,這朝堂之上還有誰擋得住他們?
一想到這兒,劉瑾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然而正當這個時候,房門卻被人陡然一腳給踹開了。
牟斌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然後再次發出了邀請。
不過這重要嗎?
上一次,就是這個狗東西,親手拷打了他一個月!
陳寬顧不得擦拭額頭上的血跡,整個人惶恐驚懼到了極點。
陳寬又是宮裡面的老人,自然也習慣了,懶得再苛責什麼,只是給這兩個東廠西廠的頭頭安排了幾個任務。
但是問題在於,皇帝陛下的成長速度,未免也太嚇人了吧?
這難不成就是所說的吃一塹長一智?
甚至是現在的皇帝陛下,恐怕連所有人都不相信了吧?
“老奴這就去辦!”陳寬急匆匆地就想走。
是以雙方在廷議的時候爭吵不休,最終結果還是不了了之。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人家中山侯這纔是真正的忠君愛國啊!
這一年多的時間裡面,誰不知道是後宮出了問題,偏偏因爲這是宮闈秘聞,所以大家都默契地選擇不敢吭聲,任由劉瑾和李東陽勾結在一起鞭撻朝堂!
唯獨只有人家中山侯湯昊,甫一返航回國立刻就疾馳入京,然後直接闖入宮廷,硬生生地將小皇帝從龍榻上面拽了起來,將其怒罵一頓後,促使其幡然醒悟重回正軌!
“讓你們手底下的人馬,全部去盯着那中山侯府,咱家要知道他們行動的確切時間,聽明白了嗎?”
陳寬不敢怠慢,立刻命人將小宦官押了下去。
“若非陛下英明,今日我陳寬就要萬劫不復了,對吧?”
牟斌聞言眼前一亮,立刻就來了興趣。
“陳大璫!”劉瑾咬牙切齒地開口道:“伱這是什麼意思?”
後者立馬嚇得身子發顫,立刻跪倒在朱厚照面前叩頭求饒。
陳寬作爲湯昊的政治盟友,原本以爲楊廷和的出手相助,已經促使皇帝陛下回心轉意了,中山侯可以逃過一劫了,但是現在看起來,好像事實並非如此。
陰晴不定,喜怒無常,讓人望而生畏!
陳寬躬身領命而去,走出幹清宮後,卻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打溼了。
也就是說,自己這次犯下的罪過和南苑猛虎案一樣!
皇帝陛下明悟了!
他一眼就看出了自己這是在試探他!
想明白了這一點,劉瑾停止了掙扎與咆哮,整個人驚懼到了極點!
陛下不是應該給自己一個自辯的機會嗎?
劉瑾瘋狂掙扎咆哮,當他注意到陳寬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時,腦海中豁然閃過了一道亮光。
小皇帝始終高坐在月臺上面不開口不表態,這就更是耐人尋味了,羣臣都不知道皇帝陛下對於中山侯的態度,一時間各種言論甚囂塵上,大有一副愈演愈烈的架勢。
“你很着急嗎?”朱厚照意味深長地斜睨了陳寬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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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刑拷問一個月?
“罷了罷了,朕心裡面有數的,起來吧!”
湯昊正睡着覺呢,驟然間聽到這話,百無聊賴地擺了擺手。
谷大用和馬永成忙不迭地叩頭求饒。
朱厚照輕笑了一聲,笑容耐人尋味。
“皇爺饒命,饒命啊!”
劉瑾、谷大用和馬永成,三人瞬間臉色狂變。
“血肉模糊的,平白讓人噁心!”
朱厚照聽完之後點了點頭,然後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眼前這位皇帝陛下,真是越來越嚇人了些!
打入詔獄,嚴刑拷打一個月!
這一次,可真是要好好招呼一二了!
終於啊,劉瑾這個狗雜碎又落到了他手裡!
“陛下確實成長了啊!”
現在,再次落到了牟斌手中,只怕下場比之先前更慘!
一時間,劉瑾腿肚子都軟了,硬生生地被兩名錦衣衛給架走了。
後者如遭雷擊,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犯下了大錯,急忙跪倒在地上,忙不迭地叩頭認罪。
到底是放,還是殺?
但僅僅只是抽了一鞭子後,湯昊就覺得索然無味。
所以三人聯手設下了這個局,一個讓司禮監掌印太監陳寬上鉤,順便再狠狠踩一腳那中山侯湯昊的局。
放吧,好像也不太合適,畢竟中山侯確實有些過分。
肉體上的疼痛,確實沒啥意思,都是下乘啊!
“緹帥,錦衣衛這些酷刑,全都是針對肉體,真沒啥意思。”
劉瑾瘋狂掙扎咆哮,然而嘴巴被堵住了,只能發出嗚咽悲鳴聲,他已經想到了接下來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了,那是生不如死的殘忍酷刑啊!
爲什麼?
爲什麼陛下連見都不見自己,直接下令讓牟斌抓人啊?
不該是這樣的啊!
陳寬不是已經上當了嗎?
“嘖嘖,真是可惜了,可惜陛下已經不是先前那個陛下了,這多虧了中山侯的功勞!”
你殺孌童也就罷了,咋還能指着皇帝陛下的鼻子怒罵天子呢?
連帶着先帝爺都給罵進去了!
大不敬!
砍你的狗頭!
但是殺吧,那就更不合適了。
“這傢伙是劉瑾!”牟斌輕笑着解釋道。
劉瑾本來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只要心中默唸“王振”這個名字,就會賦予他無盡的信心和勇氣,足以忍受一切苦難。
不過,朱厚照的這般態度,卻無異於助長了這般風氣,就連陳寬、牟斌二人都有些拿捏不住,不知道皇帝陛下對待中山侯到底是個什麼態度。
聽到這個名字,湯昊豁然坐直了身體。
他回想起了自己那被痛苦折磨的一個多月,說是生不如死也絲毫不爲過!
這種可能,並不是沒有。
“奴婢只是銀作局的一個採辦,前些日子被劉大璫找上,他看重了奴婢出入宮廷的便利,所以威逼利誘奴婢去做了一件事情!”
事實上,朱厚照所料不錯,谷大用和馬永成確實是牆頭草,不過他們這一次選擇相信劉瑾。
“皇爺,抓住了一個細作!”
不過一想起中山侯的恐怖巨力,萬一失手把人給活活打死了,自己還真不好跟皇帝陛下交代,所以牟斌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可惜,牟斌也不是被嚇大的,他連昔日氣焰囂張的張家兄弟都不放在眼裡,哪裡在乎區區一個內閣首輔李東陽。
“朕之所以一直將湯昊關在詔獄裡面,其一是爲了保護他,其二是爲了打磨一下他那暴脾氣,其三則是爲了等那些藏在陰溝裡面的臭蟲主動跳出來,然後好一網打盡!”
“堵住他的狗嘴,拖走!”
牟斌臉上也露出了一絲冷冽笑容,立刻對緹騎囑咐道。
朱厚照合上書本,望着《帝鑑圖說》那四個字怔怔出神。
“這一次,若是消息有誤,或者說你們再用什麼假消息來矇騙咱家,那休怪咱家這個老東西出手,整治一下你們這些不聽話的新人了!”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更是讓陳寬心驚膽寒!
這一點甚至比起那一個月的嚴刑拷打更加讓人恐懼!
畢竟,面對一個正在逐漸成熟逐漸睿智的帝王,他劉瑾還拿什麼欺君瞞上呢?
“朕若失了中山侯,無異於自斷一臂,別說收攏其他兵權了,就連京軍兵權也會重回文臣縉紳手中,對吧?”
然而無論如何,他終究還是犯下了死罪!
陳寬笑而不語,只是給了這小宦官一記凌冽的眼神。
陳寬深吸了一口氣,直接開口認罪。
不過他沒有急着動手,而是施施然地來到了湯昊牢房。
接下來的故事,就比較簡單了。
李東陽試圖利用這些縉紳官員彈劾攻訐的罪名,強行逼迫錦衣衛將湯昊移交三法司。
“劉瑾?怎麼回事?仔細說說!”
先是去了一趟天津衛,在長蘆鹽場裡面攪弄風雲,不但將長蘆運司都運使宗鉞給剝皮實草了,還逼迫朝廷對鹽政改制,使得各方勢力利益全部受損,不得不割讓出部分鹽利還給朝廷。
這怎麼又要來一次?
“不!”
“饒命啊大璫!”
“皇爺恕罪!”
緊接着,東廠和西廠全都行動了起來,密切監視着中山侯府的一舉一動。
湯昊聽後既欣慰又好笑,最後萬千思緒都化作了一聲長嘆。
劉瑾來到聖前之後,只會大喊冤枉,然後陛下召集谷大用和馬永成對質,那最後倒黴的人,自然就是司禮監掌印太監陳寬了!
至於那小宦官說的,其實也都是真的。
小宦官事到如今自然不敢隱瞞,遂將劉瑾的計劃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喲,劉大璫,在這兒秘密商議什麼呢?”
什麼?
打入詔獄?
因爲劉瑾再次被敲打,所以谷大用、馬永成這些太監又重新倒向了陳寬。
他們不敢!
“什麼事情?”朱厚照緊追不放,臉上卻看不出喜怒。
“恰巧本侯知道一些精神折磨,不如實踐一二?”
“但是大璫你想過沒有,谷大用和馬永成這兩個牆頭草,當真可以信任嗎?”
牟斌也不隱瞞,立刻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陳寬笑眯眯地開了口,指了指自己額頭上的血跡。
“若是朕出手維護,他們就會斷定,朕還是偏向野人,落入了他們的算計之中。”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陳寬額頭上都磕出了血跡,朱厚照這才擺了擺手。
可朱厚照卻又喊住了他,冷聲下令道:“去將劉瑾投入詔獄,讓緹帥像上次那樣,嚴刑拷打一個月!”
陳寬笑眯眯地走了進來,別有深意地掃了谷大用和馬永成一眼,然後將目光鎖定在了臉色蒼白的劉瑾身上。
這一次,不是湯昊提醒,也不是陳寬提醒,而是皇帝陛下自明白的!
這一鞭子力道極大,直接抽得劉瑾哀嚎不止。
“有沒有一種可能,這是劉瑾故意讓他們二人傳遞過來的消息,然後想要試探一下朕的反應呢?”
“二位倒是好手段!”
事實證明,劉瑾所料不錯,陳寬現在密切地想要蒐集劉瑾的各種罪證,試圖以此將他給徹底扳倒,所以陳寬很輕易就聽信了谷大用和馬永成的謊言,帶着人證前去告御狀了。
劉健、馬文升和張敷華這三位元老重臣他們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嗎?
但是他們敢擅闖宮禁嗎?
“放手!咱家要見陛下!咱家要見陛下!”
“咱家可以再給你們一個機會。”
他們要先“存身”!
是以中山侯的行爲,就顯得更加高尚可敬了。
“這是假的!”
“細作?”朱厚照放下手中的《帝鑑圖說》,“誰的細作?”
湯昊捂着口鼻,然後揮舞着鞭子就抽了過去。
劉瑾聞言惡狠狠地瞪了陳寬一眼,終究是沒有墮了自身氣勢。
沒辦法,湯昊先前動了太多人的利益了。
然而當他看見那道魁梧身影時,卻是瞬間就被嚇尿了。
“這些道理朕都懂。”
“你看,現在這劉瑾不就自己跳出來了嗎?還被你直接抓住了把柄!”
“侯爺,我要拷打一個犯人,侯爺有沒有興趣去指點一二?”
他們哪裡還不明白,這劉瑾什麼狗屁計劃,直接全部報銷了啊!
此話一出,谷大用和馬永成連忙點頭,瘋狂開口保證,不敢說出一個“不”字。
但他還是有些不死心,忍不住提醒道:“皇爺,罪證確鑿,難道我們什麼都不做,眼睜睜地看着湯侯他……”
就算陛下知道了又能如何?
大不了延遲一段時間發動罷了。
“先拖下去關着,看管好。”
牟斌向陳寬拱了拱手,然後就帶着劉瑾走了,他要回詔獄好好炮製這個雜碎一番!
嗯,要不讓中山侯上手?
面對陳寬,劉瑾不會輕易服軟,但是面對牟斌,他是真的怕啊!
伴君如伴虎啊!
“大璫饒命!”
“還請侯爺賜教!”
“咱家在這宮闈禁地裡面活了一輩子,險些一失足成千古恨,陰溝裡面翻了船!”
這之後劉瑾爲了報復牟斌,特意在錦衣衛提拔拉攏了很多心腹,那個被湯昊當街砍殺的宋玉就是其中之一。
畢竟從劉瑾一再起復不難看出,這位是真的有本事,也是真的吃準了皇帝陛下。
牟斌見狀獰笑着開了口,道:“劉大璫,這回可得好好照料你一二了,請吧!”
內廷裡面就是如此,趨炎附勢見風使舵,再正常不過了。
“老奴僭越了!老奴該死!”
半個時辰後,劉瑾還在值房裡面聽着谷大用和馬永成的彙報。
“簡單!”陳寬依舊笑容不減,“奉陛下口諭,着緹騎將劉瑾打入詔獄,嚴刑拷問一個月,欽此!”
“湯……湯……侯?”
這是什麼行爲?
捨己爲公,家國大義啊!
朱厚照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中山侯府那邊,緊盯着就是了,確認一下他們行動的具體時間。”
此話一出,陳寬額頭上冷汗直冒。
精神折磨?
雖然說他們二人都是朱厚照的東宮舊臣,陳寬並不一定能把他們怎麼着,但是陳寬畢竟現在是朱厚照最器重信任的太監,有的是辦法收拾折騰他們!
“廢話也就不多說了!”
然後,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陳寬再次掌握了劉瑾勾結李東陽的罪證,並且還是確鑿的證據!
湯昊靜靜地看着劉瑾,嘴角掀起了一抹笑容。
湯昊欣然前往,手裡面還拎着一根鞭子。
“行了,朕知道你的忠心,朕也知道現在絕不能失了中山侯。”
“這劉瑾是自作聰明,觸碰到了陛下的底線!”
“皇爺恕罪,是老奴懷有私心,所以未做過多考量,直接就把證人帶來了……”
“好說好說!”
劉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