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師弟,好久不見了!”
胡儼的聲音,略微顫抖,着實想念。
迎接他的是個結結實實的擁抱。張庶寧滿臉欣喜,總算見到熟人朋友,能說說心裡話了。
張庶寧一改往日高冷的習慣,變成了話癆……他詳詳細細,說了自己如何在復旦學習,如何去教導學生,怎麼帶着他們備考。
從早到晚,一刻也不敢歇着,每天只睡兩個時辰。要知道他爹當年輔佐朱元璋,也是要睡滿四個時辰的。
萬一要是影響了長高,可就麻煩了。
張庶寧跟師兄抱怨,也誇讚他們題目總結得好,應考分析到位,着實厲害。
胡儼都只是耐心聽着,他也快到了畢業的年紀,眼下所有學堂,都不是那麼嚴格,你只要通過了考試,交了畢業論文,一切沒有問題,提早畢業,反而受到歡迎提倡。
畢竟早點滾蛋,還能節省點學堂開支,大傢伙誰都不富裕。
胡儼這一次北上,是想研究一下,北平的經濟情況。
張庶寧搞了一次學生培養,算是間接促成了教育改革。他在書信當中,已經跟胡儼說清楚了。
胡儼琢磨着,他也要研究點有用的東西,像夏知鳳搞得天文測量,推算日食,胡儼是幹不來的。
他希望去看看北平的情況,因爲很早就提倡發展工商,主張工商致富。可他從報紙上聽說,北平留守司財政困難,處境舉步維艱。
難道說越發展越窮了?
胡儼搞不明白,他決定親自北上瞧瞧。
當他把想法告訴張庶寧時,張庶寧立刻同意了,不但同意了,還決定跟他一起北上。
雖然這一次考試的事情,張庶寧並沒有暴露太師之子的身份,但誰也不是傻子,他能靠一己之力,對抗學堂,又能攪動朝局。
任誰都會懷疑,或許就會猜出一些端倪。
所以張庶寧決定暫時出去避禍,順便瞧瞧北平的情況。
兩個人算是一拍即合,他們共同北上。
胡儼這次是存着考察的心,因此一路上走到哪裡,看到哪裡,跟個好奇寶寶似的。
他們花了半個月時間,才趕到大沽口。
等到了這裡之後,胡儼驚訝發現,居然有一大片土地,正被圈起來,似乎要開工的樣子。
“好傢伙,這塊怎麼也有上千畝啊,真是好大的手筆!”
張庶寧也是很驚歎,他們就去打聽了一下。
等詢問之後,兩個人更加吃驚了。
這裡就是北平師範學堂的選址。
“這麼大的學堂,比咱們濟民學堂可要大很多啊!不說別的,這北平的學堂,氣派上面,還真讓咱們刮目相看。”胡儼感嘆着。
張庶寧倒是不這麼看,他太瞭解朱棣了,這傢伙好大喜功不假,但有些時候,更精於算計,畢竟也是老爹教出來的。
而且老爹也在北平,沒道理讓朱棣鋪張浪費的。
“胡師兄,你能猜到設置在這裡的原因不?”
胡儼怔了怔,他沉吟道:“莫不是土地便宜?”
張庶寧笑道:“這是其一,你瞧,這塊臨近大沽口,建造學堂需要的沙土石料,木材,器械,都能很快運輸過來。而且咱們看過了,修建學堂的工人,普遍很矮,伱知道怎麼回事吧?”
“很矮?倭寇!”胡儼也想起來,藍玉包了那麼大的一個餃子,後續又敲詐倭國,勒索高麗,憑着那傢伙敲骨吸髓的性子,絕對不會客氣的。
“這麼說,是用倭國和高麗的人給咱們建學堂?也算是物盡其用,人盡其才。”
張庶寧怔了一下,隨即道:“只怕不光是人……還有命!”
他說着,指了指遠處的一片小土丘。
胡儼看了半晌,終於一聲長嘆,按理說這麼幹有點過了,但是誰都知道,發展建設,實在是太難了,能用就用吧!
反正只要把眼睛閉上,裝作沒看見,也就是了。
可就在胡儼這麼想的時候,突然碼頭那邊,響起了鑼聲,這是提醒有船隊入港了。兩個人好奇之下,也湊了過去。
果不其然,是一批運送木材的船隻,浩浩蕩蕩,駛入港口,很快工人就上手了,搬運木料下來。
場面非常熱鬧壯觀,工人們格外賣力氣,沒辦法,這是給學堂用的,師範學院,以後培養出來的人才,都要當老師的。
誰家沒有孩子,這把力氣應該出。
大傢伙幹得熱火朝天,胡儼看得都想上手幫忙了。
不過他漸漸感覺到了不對勁兒。
怎麼回事?
這些木料不是新的,上面還帶着油漆彩繪,隱隱約約,還有字跡。
這是哪來的?
胡儼看張庶寧,張庶寧也不知道……很湊巧,他發現從船上跳下來一個人,張庶寧還真認識!
張桓!
自己的便宜師兄兼不被承認的族侄……什麼個關係啊!
“胡師兄,他給我來信,說是在遼東,做了木材生意,現在這又是怎麼回事?”
胡儼想了想,“走,咱們過去聊聊。”
兩個人湊了上去,張桓看到了張庶寧,那叫一個熱情。
把他們帶到了旁邊,特意找了個樹蔭,還弄了一罈葡萄酒,給他們解渴。
“我在船上,都喝這個。你們先潤潤喉,回頭等木材卸下來,我請客!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張庶寧臉上含笑,“師兄,聽你的意思,是發了財了?”
張桓還有些矜持,“談不上,就是乾點辛苦活兒,掙個跑腿錢!”這傢伙嘴上客氣,但到底年輕裝不住事兒,好容易遇上了熟人,迫切想要展示一下,因此就隨口道:“沒多少,也就十萬八萬的。”
張庶寧和胡儼都是一愣,跑一趟就有十萬八萬貫的,什麼時候錢這麼好掙了?
沒有道理啊!
要真是這樣,朱棣也不會憋得哇哇哭了。
他們倆越發好奇,就不停盤問,張桓也有意炫耀一番,可以說是一拍即合。
沒有幾句話,張桓就實話實說了。
他這批木材啊,都是從高麗王宮拆下來的,所以纔會有油漆彩繪的痕跡,不過別看是舊木料,但是能用在王宮,都是頂好的玩意,拿來蓋學堂啊,再好不過了。
胡儼臉色瞬間尷尬起來,他還說眼不見心不煩,這下子好了,人雖然見不着,但木料總不能視而不見吧!
“那個你們把人家房子給拆了啊?”
張桓略怔了一下,他也是覺得不妥,但很快就有了說辭,“這是藍將軍下令拆的。他也是遵照李相公的意思。李相公說了,高麗王僭越了,區區屬國,沒有經過上國覈准,就建造比上國藩王還大的宮殿,這是大逆不道的罪行。本該一把火燒了,但是念在高麗國小民貧,准許他們把王宮拆了,然後按照禮制,重新修建。”
張庶寧一愣,隨即道:“是讓他們拆,這木料怎麼拆到了師兄手裡?”
張桓怔了怔,“是這樣的,李相公讓他們拆,然後藍將軍提前給圍了起來,說是要覈准哪裡違制……隨後藍將軍就把所有的金銀細軟,全都捲走了。我們進去拆木材,後面還有拆石料的,總而言之,整個王宮都違制了。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具體什麼情況,還要看情況。”
胡儼和張庶寧互相看了看,全都無言以對。
說實話啊,這幾朵奇葩湊在一起,也真是不容易。
拆人家王宮,還能理直氣壯,簡直不服不行。
藍玉,李善長,這都是缺了大德的。
不過回頭想想,要不是他們不要臉,想建個這麼大的學堂,也着實不容易。
他們倆到底沒有跟張桓一起吃飯,只說還要去北平,就匆匆告辭。
等從大沽口離開,一路上談論之間。
胡儼還發現了一點端倪。
“師弟,你說把學堂建在城中好,還是外面好?”
張庶寧沉吟一下,“只能說各有千秋吧!城市便利,人口多,物資充裕,着實方便。”
胡儼卻道:“我不這麼看,你瞧瞧,大沽口這種地方,土地便宜,而且臨近港口碼頭,周圍也有菜地良田,其實學堂需要的東西,一點不缺。大的學堂都要住校,也沒必要貪圖城市的那點便利。咱們濟民學堂,用了原來白鹿洞書院的地。我瞧着把大學堂,安排在交通便利的小鎮子,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土地便宜,想要建造什麼設施,也容易徵地,花不了幾個錢。而師生呢,又可以安心做學問,踏踏實實的,不比在城市裡更好?”
張庶寧想了想,笑道:“師兄所言極是,其實按照你這麼想,包括中學,都應該放在鎮子上了!”
“就算不放在鎮子,也要放在縣城!”胡儼道:“師弟,一直以來,令尊張太師,還有陛下,都生怕學生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變得和以前的士大夫一樣。可問題是把學堂放在城裡,養尊處優,貧家子弟入學困難,要走上百里,毫無疑問,就增加了他們上學的難度。假如把學堂主要集中在交通便利的集鎮,還有些不起眼的小城市。對學生也好,地方也好,都是好事情。”
這下子可讓張庶寧忍不住一陣心動。
“沒錯,師兄講得有理……要不咱們趕快去見見我爹吧!儘快把想法告訴他,現在正是大舉建造學堂的時候,如果選址完成,再想改就不容易了。”
胡儼一聽說要去見張太師,還有點緊張,不過很快也平靜下來,他也知道,一旦選址之後,就沒法再改了,時間確實刻不容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