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盹的懇請,讓在場幾位官員都頗爲心動,尤其是劉伯溫,姚廣孝,還有龔伯道,這仨人都堪稱是很有戰略眼光的,尤其是龔伯遂,他還是大元朝的官吏,對於藩國衆多深有體會。
怎麼形容落國呢?
如果把本土看成母公司,那麼落國就是下面的子公司,稍微懂點企業經營的都知道,一味擴張,弄無數的子公司,吃成一個大胖子,並不一定帶來最豐厚的利潤,恰恰相反,有時候還可能賠錢。
放在落國上面,情況還可能更糟糕。
畢竟企業經營,背後還是有法律保證的。
落國情況可不一樣,當地的管理層,是真的可能聯合起來,廢掉母公司的股東代表的……也就是發動叛亂,殺死總督,奪了鳥位。
一旦出現這種情況,要麼聽之任之,要麼就出兵討伐。聽之任之,大約就失去了控制,出兵討伐,就要考慮長途出兵,耗損錢糧,還有當地山川環境,煙瘴問題。再有當地民風,能否一戰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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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遷延日久,損兵折將,還能不能堅持下來……
即便一切都順利,事後估算,也可能賠錢。
這一點放在殖民時代也是一樣的。不要以爲殖民地就一定唯唯諾諾,予取予求,毫無還手之力。
事實上憑着自身實力,拖死超級大國,或者反向那羊毛,瑞光宗主國的例子,也不是沒有。
衆所周知,印度是大英王冠上的明珠,雖然大英的明珠,比某些寫手拖欠的更新還多,但是印度絕對是含金量最高,亮度最強的明珠,
爲什麼會如此呢?
就是從這裡賺到的錢多,付出的代價最小!
大英從印度這裡賺到了多少呢?
拿數字來說,或許並不能真正反應印度的價值……反正大英靠着從印度掠奪來的財富和人力,敲開了另一個東方大國的國門,並且撈得盆滿鉢滿。
借力打力,屬實是讓大英玩明白了。
這也就解釋了爲啥失去了印度,大英迅速變成了帶嚶,沒辦法,最好的工具人,補血包沒了,遊戲繼續不下去了。
其實這個道理,放在落國上面,情況更加明顯,
畢竟大明的大缺大德,無論如何,跑死一萬匹汗血馬,也是趕不上大英一根腳指頭。所以大明對待落國,幾乎是必定會賠錢的。
強盛的時候,還能花錢買面子,維持朝貢體系,等到財政困難,也只能避之唯恐不及。
這就是歷代的現實。
偏偏張希孟提出了對外戰略,主張建立起華夏秩序
他的這一套東西,說出來冠名堂皇,義正詞嚴,
但要真正落實,並不容易。
到目前爲止,只有琉球一個
所幸花雲終於從琉球身上拿到了錢,讓人看到了希望,不至於當大冤種,不然都會有人懷疑張希孟的能力的。
還是那句話,想要順利控制落屬,並且榨出油水,還不讓地方大亂……非大智大勇,大缺大德者不能爲之。
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辛盹的出現,讓幾個人都看到了希望。首先這個人仰慕張希孟,也主張均分田畝。
這一點就決定了他能成爲大明的工具人。
其次,他已經得罪了高麗的權貴,只能靠着大明支持。
這時候在他身上花一點,花不了多少。
就能獲得一條忠心默歌的好犬,以此敲開高麗的大門,簡直不要太好!
劉伯溫屁股欠了欠,姚廣孝的三角眼也瞪圓了,他們幾乎就要出言答應。
偏偏張希孟笑道:“高麗還不是正式的落屬,你這次奉王命而來,談這些,是不是超出了人臣本分?"
辛噸一怔,他萬萬沒有料到,張希孟竟然會這麼說!
自己過來,請求大明支持,剷除國內豪強,這肯定不是高麗國王的意思。他超出人臣本分,甚至勾結大明,出賣高麗……這個罪名是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的,
只是張希孟身爲大明之臣,能說出這話。
確實讓人讚歎,這位魯王殿下,當真是仁義道德君子,人品無雙,天下少有……不愧是讓自己五體投地的男人,當真是自己的偶像!
想到這裡,辛盹忍不住伏身跪倒,“張相公在上,小僧知道,確實不合時宜。只是高麗百姓太苦了。這些年元朝不斷勒索,國中豪強壓榨,百姓民不聊生,每年都有上萬人被逼致死,懇請張相公,務必以蒼生爲念,救救高麗百姓吧!小僧懇請相公了!"
說完,辛盹匍匐地上,磕頭作響,涕泗橫流。
張希孟怔了怔,“辛噸,你有愛惜百姓之心,果然是好的。可事情涉及到兩國之間,不是三句話兩句話能說清楚的……你先回館驛,好好休息,要是想在應天走走看看,也可以安排人滿足你的要求,可以了,你回去吧!"
張希孟直接下了逐客令,讓人把辛噸帶下去,
回頭之際,劉伯溫等人就忍不住了,“張相,我們不明白,爲什麼拒絕辛噸,莫非張相公有更高妙的辦法?"
張希孟哈哈一笑,“伯溫先生,我問你,如果咱們給辛噸提供支持,讓他去高麗均田,事情會怎麼樣?"
劉伯溫一怔,隨即道:“張相,莫非伱擔心辛噸不可靠?不能吧,我看此人還算志誠!以大明的兵力,還不足以讓高麗就範?"
張希孟笑聲更大,“伯溫先生,我看你是犯了刻舟求劍的錯誤。"
“刻舟求劍?"
張希孟點頭,“你以爲能在大明做的事情,在高麗也做的!"
"那,哪有什麼不一樣?我以爲均分田畝,乃是天下至理!"
張希孟笑道:“這話雖然不錯,但也要考慮情況……高麗國小,縱觀歷史,他們很少發生農民起義,歷次改朝換代,都是權臣造反。這就說明一件事……在一個狹小的範圍之內,豪強大族之間,更容易結成同盟,他們彼此同氣連枝,同進同退。平時他們可以爲了權力,爭鬥不休,頭破血流,但真正到了要命的時候,就會迅速聯合起來,沒有半點猶豫。"
姚廣孝怔了怔,哂笑道:“張相所說,倒是有些像朝中諸公啊!"
張希孟擺手,“這話有失偏朗。咱們畢竟國家太大,四面八方,各地人才輩出。彼此之間,看法也都不盡相同,譬如說這一次,李相公就讓我刮目相看,相比之下,高麗的士族大戶,勾結更緊密,可以施展的空間更少。如果我沒有料錯,辛噸應該是四面楚歌,阻力巨大,根本推不動,纔想辦法來大明求援。"
張希孟淡淡道:"如此情形,我們要支持他,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衆人一時愕然,大傢伙只見到了好處,卻沒有看到其中的付出,不得不說,張希孟看問題,還真是與衆不同。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給予辛噸除幫助之外的一切支持了。
張希孟倒是沒有這麼說,因爲他還想了解一下情況……張希孟讓楚琦去請毛貴,看看外務部瞭解多少。
很快毛貴就來了,並且告訴張希孟,其實早在五年多之前,高麗就已經展開了變法,高麗國王設立田民辨正都監,任命辛噸爲判事……就是主持清理田畝,給窮人發放土地。
彼時他們這麼幹的目標,還是要驅逐紅賊,是爲了消滅關鋒他們。
可惜的是,在高麗根本推不動,沒有幾年下來,辛噸就成了人人喊打的奸賊
爲了幹掉他,朝臣們絲毫不介意戴上一頂綠油油的帽子。
事情發展到了今天,辛噸跑到大明,請求支持,已經是最後一步棋,如果成功了,一切都好說,如果不成功,只怕他也沒法活着回去了。
高麗的情況如此,支持辛噸,能解決問題嗎?
就在這時候,竟然有消息從高麗傳來……高麗國王已經罷免了辛噸的職位,並且廢掉了他使者的身份,另外派遣重臣,前來大明,另外要求立刻將辛噸押回去受審!
又是對英雄的背刺,在這個國度,想要當個好人,還真是不容易,
從古至今,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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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伯溫和姚廣孝已經是五體投地,不服不行,張希孟看得就是準確。
“張相,如今辛盹這人,怕是已經成了一枚死棋,用處不大了。"
張希孟卻笑道:“伯溫先生,這是我剛剛從北平得到的消息,據關鐸說,辛噸此人在高麗民間,有着聖人的名號!"
劉伯溫又是一怔,“居然如此?"
張希孟含笑,“伯溫先生說均分田畝,乃是天下至理,其實從某種角度上講,也是對的。只是高麗這種地方,百姓的力量太弱了。"
劉伯溫沉吟道:“張相,你準備怎麼辦?"
張希孟一笑,“高麗的情況很明白了,想從內部革新,根本做不到,必須由強大的力量,從外部打破僵局……而這個力量,又不能是我們直接出手!"
劉伯溫眼珠轉動,稍微思量,也就明白了,
“張相,你是打算讓辛噸領兵,殺回高麗,推行變法?”
張希孟大笑道:“沒錯,他要是願意,立刻就可以去北平,讓蒸王給他提供兵馬,招募高麗志士。"
“燕王?他能行嗎?"
張希孟笑道:“怕什麼?蒸王不行,不還有關鐸,還有張定邊,還有朱文正,李文忠,胡大海嗎!這麼多神仙,何候辛噸一個,給他助威,他這福氣還小嗎?"
劉伯溫怔了怔,“可是不小!要讓我說,高麗的福氣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