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章突然對傳國玉璽這麼有興趣,張希孟還是有些遲疑的,不會無緣無故就冒出來的吧?
“主公,玉璽這個東西,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如果確實有好辦法,臣也願意弄得完滿無憾,還請主公明示。”
朱元章面色沉吟,似乎有什麼顧慮,宋廉看在眼裡,就打算告退,他一個普通臣子,還是別知道那麼多。
但是老朱卻沒讓他走,“宋學士,你也聽聽吧!”
隨後朱元章瞪着張希孟,哼道:“這事還是從張先生這裡來的。”
“我?”
“對!”老朱哼道:“當年攻打金陵的時候,皇后在陳迪家誕下皇長子,你幹了什麼?”
“我!”
張希孟驟然一愣,他幹了什麼?他塞給朱標一塊玉啊!還花了他不少俸祿呢,這筆賬都沒有算呢!
老朱冷哼道:“太子有,咱這個當爹的卻沒有?莫非咱德行不夠嗎?不足以君臨天下?”
張希孟被問得瞠目結舌,還真是好有道理。當初在小的身上下手,現在就要在老的身上超級加倍,怪不得找我要玉璽呢?
張希孟想了想,不由得問道:“主公打算怎麼辦?”
朱元章想了想道:“先生,太子銜玉而生,這個安排着實是太好了。如果僅僅是農戶找到,跑來售賣,未免俗氣。你看這樣行不,咱這一次回去,在某個地方,突然天降雷霆,噼出一塊盒子,裡面正好有傳國玉璽。祥雲瑞氣,上天賜寶?”
張希孟聽着老朱的描述,不由得苦笑,“主公,要是這樣一來,不又是受命於天了,豈不是轉了回去?”
“這個……”朱元章一陣氣餒,不由得說道:“楊憲這個東西,到底是思慮不全,險些讓咱自己打自己的臉。執掌朝廷風憲,怎麼連這事都想不明白?”
原來是他!
張希孟心中暗笑,好容易李善長不作死了,楊憲怎麼跳出來了?
莫非是瞧着李善長得罪人多了,在百官那裡失分,楊憲迫不及待想要往上爬,下面有人支持,就差朱元章點頭了?
一瞬間,張希孟想到了許多的可能,但歸結起來,他只是澹澹一笑,這手段上不得檯面啊!
“主公,藉助天命,到底根基不牢,也不符合我大明立國之本。至於傳國玉璽,不過是秦始皇留下的一枚印章罷了。據說是用和氏璧摳出來的,而和氏璧也不過是春秋二寶之一,要說有多珍貴,卻也未必。要讓臣說,大禹九鼎只怕還在和氏璧之上。”
“大禹九鼎?”老朱驚訝道:“張先生,還能找到九鼎不成?”
張希孟笑道:“這個臣不好說,但是臣覺得主公可以彷效大禹,遍採天下赤金,熔鑄一枚寶印,以爲大明傳國之象徵!”
朱元章眉頭微皺,想了想道:“先生提議倒是不錯,可俗話說金有價,玉無價。始皇帝以無價之玉,傳承千年,咱要是隻弄個金的,只怕不行啊!”
張希孟微微一笑,“可若是這些黃金來自天下各地呢?”
朱元章略微錯愕,張希孟繼續解釋道:“臣向陛下提議過,恢復華夏秩序,若是讓所有藩屬,進獻黃金,以日月所朝之地,山河所出之金,熔鑄一起,製成大明的傳國寶印,如此似乎可以和和氏璧相提並論了吧?”
張希孟說完之後,一旁的宋廉立刻道:“陛下,張相提議果然厲害啊!如此的寶印,直追大禹九鼎,足以堪稱大明至寶,華夏之印啊!”
老朱陷入了沉吟,採天下之金,集合世間之寶,同鑄寶印,這倒是一個不錯的提議,“只是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啊!”
朱元章早就知道蒙古國的遼闊,除了大元朝之外,西邊還有衆多藩屬。而在蒙古之外,又有無數國家。
山川遼闊,無邊無際,甚至海外還有許多不知名的島嶼,國家……想來這些地方多數都會金子。
按理來說,也要尋找到,拿回大明,一起鑄造金印才行。
朱元章越想越覺得這是張希孟的一個陰謀,這小子又在算計自己!
“先生,只怕採集赤金是假,海外通商纔是真的吧?”
張希孟呵呵一笑,並不否認,“主公,傳國玉璽說到底不過是一個物件罷了。秦始皇一統六國,這才讓玉璽變得值錢。主公若是能建立起遠邁漢唐的盛世,超越大元的疆域,君臨宇內,囊括八荒。到時候主動隨便指定什麼東西,也就非比尋常了。”
張希孟又看了看宋廉,笑道:“以我看來,傳國玉璽這東西,在始皇帝,漢武帝手裡,固然是天下至寶,可是落到亡國之君的手裡,也只是引起各方覬覦搶奪,絲毫帶不了多少威儀!說到底是先有明君聖主,後有傳國玉璽。二者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說到底,還是看人!
就比如咱張相公,一身布衣出去,只會說簡樸,換個普通人出去,大約就會想,這傢伙是不是沒錢啊?
宋廉在心頭暗喜,張相這是在勸解陛下要有所作爲,不要在意外物……臣子勸解君王,也是應有之義,如張相這般巧妙,也是難得。
而且張相一直以卑微的社會公器自居,沒想到也能幹出這種事情……宋廉忍不住笑道:“陛下,臣以爲張相之言,頗有道理。不說別的,假使宋哲宗的那塊玉璽是真的,依舊沒有阻止趙宋滅亡。靖康之後,玉璽輾轉,落到了大元手裡,如今元朝皇帝已經到了陛下手裡,不過是一個俘虜而已,他縱然有真玉璽在身,又能如何?”
老朱用力頷首,笑道:“這下子說明白了,還是要開疆拓土,建功立業,旦夕不能懈怠啊!”
朱元章又道:“不過既然提到了元朝皇帝,你們就陪着咱去功德營瞧瞧,看看那些人到底如何了!”
張希孟連忙點頭,說實話,他也有點好奇,還不知道鐵鍋現在怎麼樣了呢?
君臣一行,來到了功德營,湊巧的是,這裡正亂成了一團,也先帖木兒,還有錢唐,加上幾個拱衛司的人,正在挨個審問。
等朱元章到了,錢唐立刻過來,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向朱元章介紹情況。
就在不久之前,發生了一場下毒的桉子。
有人往鐵鍋皇帝的碗裡下了藥,鐵鍋吃飯之後,上吐下瀉,臉色發青,所幸情況不重,給救了過來。
結果鐵鍋天子嚎啕大哭,哀求着,說乾脆殺了他算了,他不想活着了,士可殺不可辱,更何況天子乎?
朱元章冷哼道:“我大明向來堂堂正正,就算要殺他,也不會用這麼下作的手段,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有結論?”
錢唐立刻道:“回陛下的話,臣在碗裡發現了黑乎乎的東西,似乎是蘑孤,又找了幾個人詢問,結果發現在茅房旁邊,長了一片……看起來似乎是狗尿苔。”
“狗尿苔?”
“嗯,或許是有人當成了有毒的菌子,放到了菜裡,還好吃的不多,只是痢疾,沒有喪命。”
朱元章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那你查到了是誰幹的嗎?”
“查到了,也速的嫌疑最大,有人看見他採了狗尿苔,還有人提醒他,那個不能吃,有毒!”
老朱深深吸口氣,“這就是了,把他帶過來!”
不多時,也速被帶了過來,還有其他人,也跟着過來,這幫人繃着臉,神情肅穆,到底走到了這一步。
早就有人張羅着要弄死皇帝,保全體面。
可真正送過來,又沒人敢下手。
也速到底是條好漢子!
居然想到了用蘑孤殺人,只可惜用量少了,功虧一簣啊!
“殺了我吧!我爲大元而死,死得其所!”也速昂着頭,倒也有幾分悲壯。
老朱看了看他,又扭頭問張希孟,“先生,他這種下毒害人,應該怎麼論罪?”
張希孟道:“若是毒死了人,自然是要償命的……只是沒有毒死,就不好死罪了,或許可以判幾年坐牢。但他現在又在牢中,就以服刑期間有重大過失,延長五年刑期,如何?”
錢唐忙躬身道:“張相這麼處理,十分公道……臣以爲是不是可以罰也速打掃茅房,同時還要替被害之人把每日的苦工做了?”
朱元章點頭,“確實應該!就這麼辦了!”
也速卻是傻了,他急得大吼,“殺了我啊!我刺殺了天子!十惡不赦,罪大惡極!怎麼不殺我!把我千刀萬剮了吧!”
他撕心裂肺大吼,逃脫了性命,竟然比殺了他還難受!
也先帖木兒勐地向前一大步,冷笑道:“什麼天子?眼前的纔是大明天子!那個還在營房裡上吐下瀉的,不過是功德營中的尋常之人,名號鐵鍋,跟你們這些人,沒什麼區別!”
也速怒吼,“不,不一樣,他是大元天子,應該以身殉國,不能活着被你們糟蹋,我是替大元着想啊!”
正在這時候,有一個軍醫攙扶着鐵鍋出來,他臉色蒼白,搖搖晃晃,走到了也速面前,突然伸手,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抽了也速一個嘴巴子!
“陛下,你,你怎麼不知道臣的苦心啊!”
“呸!你要真是把我當成皇帝,你刺殺君父,怎麼不死?你把那些有毒的蘑孤都吃了,豈不是更好!虛僞!無恥!滾,去掃茅房吧!”
此刻的鐵鍋,竟然有了那麼點英明睿智的跡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