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先沒有多說什麼,他只是以顧問身份,好好履行職責,把這個功德營建設好,運轉好。
至於鐵鍋會不會過來,他到底是不怎麼着急,畢竟以那貨的德行,決然沒有尋死的勇氣,而以眼下明軍的這幫將領,尤其是張希孟教出來的幾個人的詭詐程度,俘虜鐵鍋天子,只是早晚的事情。
想到這裡,也先帖木兒心情大好,忍不住哼了起來,“我正在城頭,觀山景,耳聽得城外亂紛紛,旌旗啊招展……卻原來是大元天子與羣英!”
他破鑼似的嗓子,伊伊呀呀唱着,可把也速等人嚇壞了。
他們被抓了,也就是被抓了,大不了一死,就算死不了,也沒什麼了不起……可要是連皇帝都被抓了,那大元朝即徹底完蛋了。
不光完蛋,就連老臉都丟光了。
黃金家族,征戰一百多年,靠着幾代人建立起來的榮光,頃刻之間,就瓦解冰消。
而且向西還有那麼多藩國,有黃金家族的後裔,也有其他蒙古貴胃。
名義上大元天子,還是所有諸國的宗主,是蒙古大汗國至高無上的主宰。
可若是陛下被俘了,甚至投降了,成了大明治下的普通百姓,那可就糟透了,完犢子了!
如果說鐵鍋皇帝死了,很糟,大元朝完了。
如果鐵鍋皇帝被俘虜,那麼糟透了,整個大蒙古汗國都完蛋了。
“這幫紅賊,簡直用心險惡,手段卑鄙,罄竹難書!”也速氣得大罵。
而忙活了一陣子,正在一旁休息的慶童聽到這話,直接翻白眼,冷笑道:“他要是有臉,還知道家國天下,就該自殺!以命殉國!”
也速略微遲疑,他這才反應過來,慶童說的是皇帝陛下!
“好啊,這才幾天的時間,你就如此大逆不道,蔑視天子,你,你莫非已經投靠紅賊了?”
慶童氣得抓起手裡的鐵鍬,厲聲大吼,“我是投降了紅賊,可他們也要用我才行啊!你見過投降過去,天天干重活的嗎?”
也速大爲驚訝,“不對啊!你一個堂堂丞相,他們怎麼會不在乎?”
這時候張康伯喝了點水,也湊了過來。
“丞相算什麼?我可聽說,就連小明王他們都沒殺,眼下還在開封讀書呢!”
“小明王?”
也速怔了好一會兒,突然一躍而起,大吼道:“殺!殺!必須殺!”
慶童沒明白,忍不住罵道:“你叫喚什麼?不嫌丟人啊!”
也速氣急敗壞道:“必須殺了陛下,要是等小明王來了,他們湊在一起,那咱們大元朝不光臉沒了,就要變成賊寇了!那咱們就都完了!”
這傢伙瘋了一般叫嚷,過了好一會兒,慶童幾個才反應過來。
好像真的有點道理,如果鐵鍋天子和小明王站在一起,恭賀大明天子,那可真就天塌地陷,山呼海嘯,乾坤顛倒了。
必須做好弒君的準備,只要把鐵鍋送來,就一起出手,亂拳打死,推到井裡淹死,拿枕頭捂死……反正不管怎麼弄,都必須殺死鐵鍋,保住大元朝最後的一點體面!
而到了這一刻,他們也明白了一些,明軍不殺,卻要比起屠刀高舉,人頭滾滾,厲害一萬倍!
刀刀誅心,誅殺的不光是被俘之人的心,也誅的是天下人心。
這招數到底是誰想出來的?
簡直絕了。
他們這邊唉聲嘆氣,無可奈何。
而功德營之外,朱元章的御帳,卻是喜氣洋洋,他正在宴請貴客。
“李平章,這是鯉魚焙面,你們老家的做法……嚐嚐吧!”
朱元章說着,一快子剜了魚眼睛,送到了李思齊的碗裡。
原來李思齊決定投降之後,一直在鳳翔等地拖着,不願意前來面聖。他甚至想要繼續領兵,北上進攻王保保。
事情拖延到了大都易主,他再也沒法拖延下去,只得動身。
不過他想見老朱,豈是那麼容易就見到的。
張希孟大筆一揮,讓李思齊去各地瞧瞧……然後李思齊就去了南陽,去了陳州,又去了襄陽,武昌,順流而下,經過江州,到銅陵,再去應天,轉了一大圈之後,再讓他來到大都!
這一圈下來,比什麼都管用。
陳州等地,尚且處於村社集體耕田的階段,但是百姓幹勁十足,基本都能吃飽。甚至有南方的移民過來,安家落戶,只爲了能多得些土地。
那些老兵把一個個村子,治理得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等到了湖廣一帶,就能看到成片的移民村落,整整齊齊,一眼望不到頭,已經有了些繁華的跡象。
而應天等地,那是商賈雲集,摩肩接踵,熱熱鬧鬧。
李思齊也不是傻瓜,大明的治理到了這個程度,蘊含的力量那是無與倫比的。
除了乖乖投降之外,就沒有第二條路了。
因此李思齊見到了朱元章,就非常謙卑,跪地磕頭,老老實實。
朱元章也沒有爲難他,而是設下御宴,在清河撈了一條十多斤的大鯉魚,還讓張希孟作陪,算是給足了李思齊面子。
“陛下聖睿仁德,罪臣感激涕零,恨不能以死相報!”李思齊感慨道:“想來罪臣不識天數,不明事理。居然投靠元廷,充當打手,簡直罪孽滔天,殺了罪臣,也綽綽有餘啊!”
老朱沒有說話,張希孟反而笑道:“過去的事情,我們不會忘記……但是也不會被過去的事情束縛。你和察罕帖木兒一起起兵,如今察罕舊部不少歸附了王保保,這裡面應該有不少可以爭取過來的吧?”
李思齊毫不遲疑,忙道:“確實,這樣的人還不少,我,我願意想辦法勸說他們,不要跟着王保保,要棄暗投明,歸附大明。”
張希孟笑道:“當下北方凋敝,缺少勞力,你能想辦法爭取人心,這是大功,陛下會記得你,天下百姓也會記得你的。”
李思齊連忙點頭,而張希孟也選了一塊最肥美的魚腹,夾給了李思齊。
李思齊誠惶誠恐,謝過了張希孟。
就在這位到達大都的時候,又有兩個人來了。
這倆人是張士誠和陳友定!
張士誠就不多說了,他扛不住壓力,選擇了投降。
而且陳友定那裡也是亂做了一團,蒲家遭到了各路人馬圍攻,死得非常悽慘……隨後又波及了其餘的色目人,他們互相殺戮,自殺自滅,鬥得天昏地暗。
好在明軍進入,總算平定了亂局。
陳友定無可奈何,只有選擇投降。
其實還有個小插曲,陳友定不是一直帶着鶴頂紅,隨時準備做大元忠臣嗎?
結果事到臨頭,他竟然捨不得多喝,藥量不夠,沒有立刻死了。
張士誠看到之後,竟然讓下面人準備糞水一盆,給他灌下去了。陳友定哇哇大吐,恨不得把苦膽都吐出來。
好歹算是保住了老命。
修養一段時間之後,跟張士誠一起北上,前來面見朱元章。
不得不說,眼下的大都,還真有那麼點熱鬧的意思了。
李思齊,張士誠,陳友定,這都是揚言要做大元忠臣的人。而就在他們的翹首以盼中,朱文正派人送來了皇太子,愛猷識理達臘!
這位皇太子還算有點經驗,足足跑了三天,跑到又飢又渴,在路上睡着了。
等他醒來,身邊都是大明的騎兵。
就這樣,這位折騰大元,雞飛狗跳的皇太子殿下,也來和他的臣子們聚集了。
“饒命,饒了我吧!千萬不要殺我啊!”
這位哭得稀里嘩啦,明軍這邊根本懶得搭理,直接把他交給了也先帖木兒。
結果雙方見面之後,皇太子直接給也先帖木兒來了個滑跪!
“叔父,叔父救命啊!”
也先都要先冷靜一下,想想這個叔父是從哪裡來的?
首先,當初脫脫輔左鐵鍋,幹掉了自己的伯父,坐穩了龍椅。兩家渡過一段時間的蜜月期,那時候脫脫的兒子進宮跟到自己家。
小輩在一起玩,論起來,皇太子的確可以把自己當做叔叔!
“好,好啊!你管我叫叔叔!那我這個做叔父的,怎麼也要給你點見面禮。”
愛猷識理達臘喜滋滋仰頭,迎接他的正是結結實實的一個大比兜!
“兔崽子,你這些折騰!打這個,鬥那個,掀起多少殺戮,死了多少人?你就不知道羞愧嗎?你怎麼還有臉活在世上?”
也先左右開弓,把這小子打得嘴角流血,牙都活動了。
愛猷識理達臘能說什麼啊!
“我,我也是爲王前驅,不得已而爲之啊!”
“呸!”
也先帖木兒狠狠啐了他一口,“果然,什麼天命,都是藉口!回頭當叔父的要好好教你張相的文章,讓你明白什麼是民本!”
幾乎與此同時,藍玉正押解着一輛驢車,由北向南,風塵僕僕趕過來,在這裡面,正裝着大元皇帝,孛兒只斤,妥懽帖睦爾!
所以說還是叫鐵鍋比較順當。
藍玉爲了能順利抓到了他,竟然裝成了隨着天子一起逃跑的大忠臣,保護着鐵鍋,跑了三四天。
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在後半夜,藍玉把鐵鍋捆起來,背了出來,然後上馬疾馳,在路上找了個驢車,才把他帶到了大都。
經過不足多言,鐵鍋到達了大都,龍虎會風雲,臥龍鳳雛,大元羣賢,算是湊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