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旨,令參政朱升,新任戶部尚書楊憲,兵部尚書汪廣洋,稅務部尚書胡惟庸,即刻北上濟寧。”
“下旨朱亮祖,出屯湖州,調胡大海即刻北上。”
“下旨越王方國珍,令他率領水師,巡弋沿海,但不許主動襲擾張士誠所部,如,如遇試探,果斷予以還擊!”
“下旨杭州周德興,要他嚴加戒備,防禦張士誠和陳友定可能的攻擊。”
“告訴應天的糧食銀行,籌措一筆軍餉,數額暫定八百萬貫寶鈔。”
“下旨御史臺和度支局,立刻清查各地糧食倉庫,確保數額充足,隨時準備起運。”
“再告訴長江水師,所有舟船,準備好運輸糧餉輜重。尤其是要準備平底船,入運河,進入黃河,都需要準備妥當。”
……
朱元章不斷降旨,張希孟在旁邊拾遺補缺,君臣二人迅速完成了全面部署,龐大的戰爭機器隆隆啓動,大明立國以來,最大的一場決戰,終於不可抑制地爆發了。
戰略決戰旨在消滅敵人主力,贏得戰場主動權,剝奪對方戰爭能力。
是敵對雙方,決定生死存亡的關鍵之戰。
是左右歷史走向,國家命運的豪賭。
押上全部籌碼,使出最後一分力量,毫無保留,傾盡一切,去爭取勝利!
其實作爲一個出色的統帥,是應該避免這種情況的。
倒不是說不能打,而是不能在條件不成熟的時候打,因爲一旦失敗,付出的代價太大了。而且任何一點小事情,都會影響戰爭的結果,屬於高度不可控。
對於大明來說,如果一切順利,逐步蠶食,然後大軍平推,這纔是最穩妥的選擇。
哪怕決定北伐之前,雖然制定了大決戰的方桉,但也沒有擺在第一位。
可局勢的發展,遠遠超出了張希孟和朱元章的預計,縱觀整個中原格局,似乎大決戰的態勢,已經出現了。
首先說南陽方面,馮國用等人大刀闊斧,以襄陽爲大本營,包圍南陽,一戰成功,不但俘虜了阿魯溫,還挫敗了察罕的救援。
馮國用聲威大震,隨即公佈了一系列的政策,南陽盆地的百姓翹首以盼,歡喜鼓舞。短時間之內,馮國用不但站穩了腳跟,還得到了大量補充。
足有三萬民夫,加入了明軍。
馮國用已經揮軍攻擊汝州和嵩州,進一步威脅陝州和洛陽。
他這一手,不但壓縮了河南元軍的空間,還威脅到了關中元軍,可謂是一舉多得。
強大的南陽集團,猶如一隻鐵拳,頂在了察罕柔軟的腹部。
雖然沒法一下子剖腹挖心,直接擊破元軍,卻足以讓察罕帖木兒疼痛入骨了。
相比南陽集羣的成果,被困開封的劉福通,竟然也表現出了強大的韌性。這位跟老朱煮酒論英雄的當世豪傑,雖然在三路北伐失敗,盛極而衰,被困開封之後。
並沒有放鬆鬥志,他還在堅持。
咬定青山不放鬆。
歷史上的劉福通曾經從開封逃出來,退居安豐,足足撐了四年多。
而這一次的劉福通,似乎要把開封作爲最後的決戰地點。
“無論如何,也不能做宋徽宗!”
這是劉福通最近常說的一句話。
當初金兵南下,迫近開封。
徽宗趙佶立刻禪位,提桶跑路。帶領着親信一路南逃……結果弄得開封軍心渙散,人心盡失,也徹底暴露了大宋的虛弱。
更要命的是趙佶跑也就跑了,還傻乎乎回來了,以爲安全無事了。
結果金人二次南下,這一次連保護他南下的臣子都沒有了,趙佶和兒子一起成了金人俘虜。
時至今日,劉福通就是拿這個例子,勉勵麾下。
堅持,堅持下去,就有辦法。
張士誠尚能死守高郵,咱們大宋不能不行!
劉福通幾次突圍不成,也就索性發動軍民百姓,在開封大修壕溝工事,準備血戰到底。
開封的頑強超出了察罕帖木兒的預料,他沒法一下子拿下開封,也就沒法迅速南下。這樣一來,大明在淮河流域的廣大地區都是安全的。
因此明軍的主力蝟集山東,形成了一隻強悍的鐵拳。
這一隻拳頭,和南陽的拳頭,一前一後,插入了中原大地,河南元軍就這麼被包圍了。或者說開封周圍的元軍,形成了一個突出部,大明只需要包圍這個突出部,一口一口吃掉敵人,大元最強大的一支野戰力量,就會土崩瓦解,黃河流域,長城以南,再也沒有可以和大明抗衡的元軍主力。
攻克大都,指日可待。
正是這些情形,讓朱元章篤定了戰略決戰,一舉全殲察罕的信心。
不過話雖如此,再看被被包圍的元軍,又是個什麼情況呢?
察罕帖木兒是靠着地主武裝崛起,從最初的一萬人,打到了現在,麾下幾十萬兵馬。
先後擊敗了北伐中路軍和西路軍。
在南下開封之前,察罕重兵屯太行,以兵分鎮關中、河洛、江淮,旌旗營壘,綿延千里,兵鋒強盛,甚至還在當初的脫脫之上。
尤其重要的是,察罕是知兵之人,用兵名將。
他和脫脫那種以內政爲主的人不一樣。
而且察罕也不可能做大元朝的忠臣孝子,不會因爲一道旨意,就放棄兵權。
“主公,根據密報,察罕手上的兵馬,不會低於四十萬,其中能戰的精銳,也超過三十萬人,尤其是還有陝甘諸王的兵馬,其中鐵騎數萬,戰力強悍。”
張希孟分析道:“此戰還有一個最大的變數,那就是屯駐大同方向的孛羅帖木兒。他承襲父親答失八都魯的地位兵馬,在對付北伐中路軍的時候,立下了大功。手上也有十萬以上的重兵,是整個元廷第二大的力量。”
“如果答失八都魯南下增援察罕,元軍的總兵力就會超過五十萬。而我們能動用的人馬,還不足三十五萬。雖然兵馬的質量可以抵消數量的優勢,但是在這種大決戰的情況下,總還是多一個人,膽氣就足一分。更何況關中的李思齊也可能出動兵馬,馳援察罕,如此一來,我們要面對的敵人就更強大了。”
張希孟說到這裡,神色也越發凝重,心中狐疑。
還是那句話,面對着雙方近百萬大軍,縱橫千里的大戰場,決定命運的豪賭……張希孟謀而難斷的毛病又犯了。
好在做最終決定的人不是張希孟,朱元章以他那種最底層苦熬出來的勇毅頑強,死死扛着大局,而且他也有自己的判斷。
“先生所講有理,但也不全面……察罕帖木兒同樣有着巨大的弱點。首先,先生擔心孛羅帖木兒,但是察罕兵多,但地位卻低於對方,兩家矛盾重重,如果不是咱們北伐,沒準他們自己就打起來了。所以這兩方是不可能同心同德的。這是其一!”
“第二,元軍兵馬雖多,但是中原之地因爲反覆鏖戰,不斷拉鋸,已經民力凋敝,赤地千里,想要找到足夠的糧草軍需,幾乎不可能。蒙古鐵騎雖然厲害,但草料糧食的消耗更大。壓力還在我們之上。”
“至於第三點,南陽一戰,俘虜了阿魯溫。東平府的伏擊,擊敗了王保保……事實證明,察罕的兵馬,也就是那麼回事。他或許比陳友諒強,但到底只是個地主豪強。手下兵馬越多,越是錯綜複雜,就越難以調動。現在看起來聲勢浩大,不可一世,但只要挫敗他們,立刻就會星落雲散,一潰千里。”
“打仗打得就是信心,此戰咱們揹負着華夏淪亡的百年恥辱,揹負着數千萬百姓的希望囑託。此戰……必勝!”
老朱的拳頭,狠狠砸在了桌子上。
以近乎一錘定音的方式,下定了決戰的信心。
旬日之間,朱升,楊憲,汪廣洋,胡惟庸等人,趕到了濟寧,緊隨其後,胡大海和常遇春也領兵趕到,加上已經提前到來的徐達。
朱元章手下最強的文武幾乎齊聚一堂,明軍精銳,悉數在此!
老朱向大傢伙介紹了當前的情況,以及他的決戰之心,然後對大傢伙道:“你們都暢所欲言,看看哪裡需要補充,哪裡還有疏漏,咱想要聽你們的意見。”
朱元章這話說得很有意思,開誠佈公,聽取意見,這是沒錯。
但是前提是大決戰的決心已經下了,你們就不要質疑了,想辦法完善計劃就是了。
衆人都繃着臉,默默注視着地圖,誰也不敢輕易開口。
百萬決戰,光是這個規模,就讓大傢伙腦袋嗡嗡的。
再看戰場,從山東到關中,從河南到山西……整個中原大地,黃河兩岸,全都在視野之內。
如此大戰,想要算無遺策,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誰也沒有足夠的把握,能夠掌握全局。
就在所有人都沉默的時候,朱升輕咳了一聲,“上位,元軍的情況很明白了,但是咱們卻也有個最大的弊病,如果處理不好,同樣會功虧一簣。”
朱元章眉頭一皺,“請講。”
“是這樣的,南陽方向可以走汝寧,安豐,濠州……然後給山東送信……目前來看,最快也要五七天時間。戰前還好,可若是開戰,一道命令,往來就要半月。兩軍還怎麼互相配合?如果察罕採取守一攻一的策略,我們勢必處於劣勢。尤其是南陽這一支兵馬,他們兵力太少,還不足以對付察罕,尤其是關中的壓力也會落在他們的頭上,如果還沒等我們發動起來,察罕靠着強大的兵力,先擊潰南陽方面兵馬,則決戰大局,勝負頃刻逆轉,不可不察。”
朱元章凝視着地圖,沉吟少許,突然道:“那就調朱文正北上,讓他率領所部湖廣兵馬,馳援南陽,聽候馮國用調遣。”
又增加了一支兵馬,毫無疑問,朱元章已經押上了一切。
而張希孟則是微微一怔,朱文正!難不成屬於他的時刻,終於要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