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知道朱家軍的情報工作相當了得,但是說實話,拱衛司到底是怎麼運作的,外人很難了解。
歷史上的廠衛,在世人眼裡,就是卑微、無恥、陰險狡詐的奸佞。陰翳,狂妄, 殘害忠良,動不動就把人活活打死,爲所欲爲,彷彿沒有什麼不敢做的。
至少相當多的影視作品裡面,都是這麼演繹的。
但這裡面有個邏輯的問題,你要是作爲天子, 會希望手下有這麼一羣瘋子嗎?
似乎不會吧!
有趣的是, 東廠供奉嶽爺爺, 錦衣衛供奉關二爺……進這倆衙門,首先要學的一堂課,不是害人,而是忠義!
且不說他們能不能做到,但至少要走這個過場。
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這種衙門是要幹很多挑戰人性的事情, 所作所爲,未必善良……而執行這種任務多了,人難免就扭曲, 瘋癲,失去控制,最終自爆。正因爲如此, 拱衛司竟然是朱元璋手下最規矩的衙門——沒有之一!
這個規矩不是說他們做事刻板,而是說拱衛司上下,包括看門的, 都能熟背張希孟的一些文章。
人人爲士, 士爲國生!
這八個字是拱衛司的口號,他們以國士自詡。
在執行任務的時候, 也喜歡以道義爭取幫手……
而一個人不是因爲錢,是因爲理想,主動幫忙……這一個人能發揮出來的力量,足以堪比十人,百人,甚至千人,萬人。
同樣的,一旦靠着金錢收買, 靠着美色拉攏,這個衙門就會變得平庸, 畢竟當這種事情變成金錢比賽的時候, 通常情況都是價高者得。而卑劣者,往往是更願意出價的那個。
所幸如今的拱衛司, 還保持着清廉和高效,同時還朝着專業方向努力。
朱元璋聽完郭英的話,心中感慨,隨即道:“把飛魚服取來。”
不多時,有人託着一件大紅的賜服,送到了朱元璋面前。
老朱親自拿起來,隨後走向郭英,就在駭然的目光之下,老朱把飛魚服披在了郭英的身上。
剎那之間,郭英彷彿摸了電門,贏(英)麻了!
“上位,臣,臣肝腦塗地,也報答不了上位恩情!”郭英哭了出來。
沒法不感動了。
今天賜下的衣服,也就是兩件而已。
張希孟得了一身蟒服,這個只能算是理所當然,毫無波瀾。
可是第二件衣服,沒給李善長,也沒個徐達,湯和……所有人都沒有撈到,最後竟然給了郭英。
給了這個在世人眼裡,專門幹髒活的陰險的傢伙。
這不是一件飛魚服那麼簡單,這是上位對拱衛司的恩典,是對他們這些不太能站在陽光下面的人的承認。
上位如天之恩,恩如蒼天!
越是他們這種人,就越是需要被認可,被讚賞。
郭英涕淚橫流,再無怨言,只想着給朱元璋盡力罷了。
老朱讓郭英穿好飛魚服,就貼身站在自己的後邊。
隨後老朱又把目光落到了常遇春身上。
“咱任命你當左軍大都督,是幹什麼,你知道嗎?”
常遇春立刻道:“知道,是爲了滅陳友諒!”
“那什麼時候適合滅陳?”
“現在!”
老朱一怔,“什麼意思?”
常遇春擡起頭,迎着朱元璋的目光道:“上位,兵貴神速,今日乃是登基大典,萬民同歡。誰也猜不到,我們會在今天動兵……如果上位贊同,臣立刻請旨,離開應天,前往江州。同時調撥人馬,直撲湖廣。陳友諒還沒有明白怎麼回事,臣就能一口氣殺進去!”
老朱心中一喜,藉着登基大典的機會出兵,絕對是最好的時機,有出奇制勝的效果。
“常遇春,今天咱大封羣臣,又要與民同樂,你現在就走,實在是辛苦了,要不三日之後吧!”
常遇春咧嘴一笑,“有上位這句話,臣就心滿意足了,待到天下太平,臣有的是時間享樂。眼下卻是四下不寧,戰亂不休。臣,臣就盼着替上位把天下打下來啊!”
常遇春這人勇猛無敵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忠心耿耿,也是無可挑剔。
老朱心裡頭暖烘烘的,他沉吟了少許,突然道:“常遇春,咱準備了這個,你拿去吧!”
說着,老朱竟然將一塊瓦狀的鐵卷遞給了常遇春。
傳說中的丹書鐵券,可以免死的大寶貝。
常遇春接過來的時候,手都在顫抖。
這可是獨一份的恩典,連張希孟都沒拿到……張希孟也沒有啊!
常遇春突然心中一動,又低頭看了看丹書鐵券,心中有了別樣的思量。常遇春想起了自己當初爲了投靠老朱,自作聰明,編的謊話。
遇事多思量,可別覺得是便宜就撿,而且現在看着是便宜,日後就未必了,必須多思量纔是。
“上位,臣這人小毛病不少,這些年也在讀書,修身養性。上位心疼臣,給臣這個,臣知道上位愛惜臣的意思。可臣也擔心,一旦有了丹書鐵券,臣就更加肆意妄爲,到時候即辜負了上位的愛惜之心,也壞了臣想當名將之念。倒不如請上位收回此物,臣盡忠職守,忠心報國,如此而已!”
說完,常遇春拜倒在地,將丹書鐵券高高舉過頭頂。
朱元璋看了半晌,終於伸手把丹書鐵券拿了回來,笑道:“你不要這個,咱也就不給了。你可不要後悔。”
“臣不後悔!”常遇春斬釘截鐵道。
朱元璋頷首,“這樣吧,你也有閨女,咱的太子正缺一門娃娃親,就這麼定下來了,你看如何?”
常遇春一怔,甚至有點不敢置信,整個人都傻愣愣的。
張希孟在一旁笑道:“常將軍,主公要和你做親家,你的寶貝女兒就是太子妃了。”
“啊!”
常遇春這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
太子妃啊!
丫頭啊,你爹可給你換來了好姻緣。
常遇春忙不迭磕頭謝恩,隨即辭別朱元璋。女兒前途無憂之後,常遇春顯得幹勁兒更足。
他也沒驚動誰,只是帶着幾十名護衛,悄然離開了應天,連夜趕路,直奔江州。
如今的常遇春在朱元璋帳下,還不算那麼突出。
很多人都以爲大戰必須徐達才能指揮……那麼接下來,就由常遇春給你們小刀剌屁股,給你們開開眼!
常遇春走後,朱元璋又交代了幾句,只等着晚上的遊行。
張希孟卻是不敢怠慢,他把郭英叫到了一旁。
“主公登基的大事,怕是不會這麼風平浪靜,你們拱衛司有什麼動靜嗎?是不是有刺殺的人?”
“有!”
郭英立刻答道。
張希孟倒是一怔,“當真?”
“嗯,只是他們還傷不到上位。”
張希孟繃起面孔,教訓道:“這種事情,可馬虎不得,你別大意了。”
郭英忙道:“張相,我絕不敢大意……只是這事情還有點好笑。”
“好笑?”
“是的,有一個人,帶着足足三萬兩銀子,跑過來收買咱們的人,想要刺殺上位,或者……先生。”
“我?”張希孟心說這麼大事,怎麼不告訴我一聲?三萬兩,可不是小數目,沒準還真能辦成點事呢!
“那你們是怎麼揪出來的?”
郭英嘿嘿一笑,“先生,咱們的幣制還是您定的。雖然咱們這邊允許金銀流通,但是進來之後,總要把白銀兌換成寶鈔,纔好使用。而且大額兌換,還要闡明目標,說明交易對象。”
張希孟怔了怔,沒錯,這的確是他規定的。
難不成這些措施,還能防刺客?
“假如刺客編造了交易對象,豈不是很容易糊弄過去了?”
“怎麼會!”
郭英笑道:“好幾萬兩銀子,有了這個意向之後,稅務部那邊就知道了,您可知道,那個胡惟庸簡直比鷹犬還兇殘三分!你要做生意,還這麼大的數額,長時間沒有動靜,不給他交稅,他能答應嗎?稅務部肯定要查的,他們動手,誰都藏不住!”
張希孟再度一怔,他推薦胡惟庸執掌稅務部,竟然還帶着防刺殺功能?
簡直是意外之喜啊!
“郭英,難道刺客就不能快點動手,趕在稅務部找到他們之前行動嗎?”
郭英又笑了,“先生,這要刺殺上位和您,哪是那麼容易的?難道刺客有通天的本事,把錢帶進來,交給一個人,這個人就有本事刺殺上位和先生?簡直是笑話一樣,他要想刺殺,就必須廣撒網,找好幫手,徐徐圖之,這纔有成功的希望……也正是要廣撒網,所以才必須兌換寶鈔,別看三萬兩挺多的,但是要用來買通眼線的錢,也沒有幾個,拿出三千兩,五千兩,分給三五十人,一個人能得多少?只怕還不夠在應天買一座房子!試問在應天城,又有多少混球,願意爲了不到一套房子的錢,就出賣上位和先生,幫着刺客做事,那可是要滅九族的!”
聽郭英說到這裡,完全邏輯閉環了。
面對層層結構,想要接近朱元璋或者是張希孟,就必須廣撒網,掌握足夠準確的消息,然後收買殺手,尋找時機,最後纔有那麼一絲絲的成功機會。
當然了,也不是當真就銅牆鐵壁,拱衛司最怕的就是盧秋雲那種不按套路出牌的貨色,突然就下手去偷,還真不好追查。
除此之外,只要內政做得足夠好,各個衙署都正常運作,躲避刺殺,一點不難。幾百次刺殺悉數落空,也只能算是毛毛雨。莞礄感謝讀者大大多投推薦票
“對了,說了這麼多,這個刺客是誰派的?”張希孟好奇道。
“是察罕帖木兒,不過我還找到了張士誠的人,還真有不少人,想要刺殺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