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稟漢王,臣已經將老匹夫全家盡數誅殺!“
張必先提着血淋淋的腦袋,興匆匆覆命。
陳友諒也是一怔,他的確要殺趙普勝,但是卻沒有想誅殺趙普勝全家,這就太過了。
“你,你又是何必!”陳友諒微微責備。
張必先愕然少許,隨即道:“殿下,老匹夫爪牙親信太多,不殺光了,唯恐會逃出去,投靠朱重八!斬草除根啊!”
陳友諒沉吟不語,這話就說得太放屁了,趙普勝死了,家人又有什麼用?但陳友諒終究沒有再說什麼。
他能殺倪文俊和徐壽輝,還屠滅滿門,下面的人就會有樣學樣。而且張必先這些人未嘗不垂涎太師位置。
屠戮趙普勝的滿門,再殺舊部,然後才能空出足夠的位置。
你漢王高升一步,下面人也該分到好處才行。
這種血淋淋,山賊野獸的法則,正是陳友諒所信奉的。
沉默良久,陳友諒這才道:“這事情就算了,還有一個人,要你去辦,切莫胡來!"
張必先滿口答應,笑嘻嘻道:“漢王,你說的可是丞相鄒普勝?“
陳友諒沒有反駁,而是道:“他當初算是力主讓徐壽輝登基的人之一,如今尚在漢陽,你把他看管起來。隨便避一避風頭,張太尉知道了,怕是不會跟你善罷甘休的。“
張必先略微思索,就急忙道:“多謝漢王庇護,臣,臣這就走了。”
他剛要走,就聽外面有腳步聲,有人嚷嚷着,太尉張定邊來了。
陳友諒急忙給張必先使眼色,讓他從後面跑。
張必先急忙逃跑,,他剛走,張定邊就眼圈泛紅,直接衝了進來。
一見陳友諒,張定邊就怒衝衝道:“張必先那個賊呢?他,他爲什麼要屠戮趙太師滿門?“
連問了兩邊,陳友諒都不言語。
張定邊向四處看,到底找不到張必先,他就知道是陳友諒庇護了他,便忍不住痛心疾首,“漢王殿下,天完立國稱帝最早,又佔據湖廣江西,得長江之便,
天時地利齊備,若是能上下和睦,人心歸一,橫掃天下,一統寰宇,指日可待。漢王又何必趕盡殺絕,不留餘地啊!“
陳友諒默默盯着張定邊,過了良久,他才長嘆一聲,“非是我不想網開一面,
奈何上上下下,誰又能准許我網開一面?”
張定邊一怔,脫口而出道:“你是漢王,誰敢逼迫你?難不成是張必先那個賊?”
“是你!"
陳友諒突然瞪圓了眼睛,怒吼道:“張定邊,你我雖然是君臣,但早年結拜兄弟,我視你爲手足,你難道看不出來,我和趙普勝,鄒普勝等人,決然沒法並立天下,不除掉他們,我又如何能坐穩寶座?我坐不穩,你們的榮華富貴從哪裡來?“
張定邊愕然片刻,賭氣道:“我,我可以不要這個太尉!“
氣氛驟然尷尬起來,張定邊也有些後悔,他的確是被氣糊塗了。
本來他就反對隨隨便便殺趙普勝,結果不但殺了趙普勝,還滅了他的滿門,簡直是毫無道理。
一氣之下,張定邊纔來找張必先算賬,也是鬧給陳友諒看。
不過他並沒有真的打算和陳友諒鬧翻,事實上兩個人是多年的好友,關係密切,也真的不會輕易鬧翻。
足足過了好一會兒,張定邊扛不住了,躬身道:“臣放肆了,請漢王治罪。“
這時候陳友諒站起身,竟然走到了張定邊身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感嘆道:“我知道你是個厚道人,可是在這個亂世,狠不下心,不願殺人,是活不下去的。你以爲朱元璋就不殺人嗎?你錯了,他殺的比我還多。從淮西到金陵,從金陵到浙東,多少豪門大戶,都被他逼得家破人亡。“
張定邊愕然,這是一樣的嗎?
還沒等他反問,陳友諒就冷笑道:“或許你還不知道,打算投降過來,掀翻朱元璋的如過江之鯽。丁普郎和傅友德呵呵,在朱元璋的手下,未必沒有這樣的人!”
張定邊吃驚非小,不敢置信地看着陳友諒?
“漢王殿下,竟,竟有人願意投靠?”
張必先說完之後,也覺得語氣不對,難道陳友諒是一坨翔不成?連投靠的價值都沒有?
好在陳友諒也沒追究他的失言,只是淡淡道:“朱元璋圖謀安慶,也算不得什麼…得失之間,本就是常理。我反手之間,就能把面子奪回來。你現在就去湖口大營,點兵三萬,立刻出擊!“
陳友諒拉着張定邊,到了地圖前面,將手指落在了一處之上!
張定邊看了又看,心中凜然。
這一招出得好。
朱元璋在江北折騰,我們就在江南突破。
張定邊點頭,轉身走了幾步,卻又回頭道:“漢王殿下,臣斗膽進言,還請漢王不要妄殺無辜纔是!”
陳友諒重重吸口氣,頷首道:“孤知道了。“
張定邊這才答應,轉身下去……
趙普勝被殺,消息自然逃不過那些有心人的眼睛,快船順流而下,不到半日路程,就送到了朱家軍這邊。
張希孟接到手裡,又驚又喜。
“主公,陳友諒這人只要做事,就必定會做絕……趙普勝死了,還有鄒曾勝,
還有歐普祥,這些彭黨老人,都會被他清洗乾淨,一個不留。”
朱元璋略略驚訝,便恢復了正常。
“先生以爲接下來陳友諒會怎麼辦?是專心處理這些人,還是?“
張希孟哂笑道:“陳友諒哪裡是處理內政的人!他落到了這一步,就只剩下不停用兵,靠着不斷的勝利,壓制住下面的紛紛擾擾。如果我所料不錯,陳友諒已經迫不及待要動兵了。而且還會全力以赴,一戰擊敗我們!“
老朱思索片刻,隨即打起精神,進入了戰鬥狀態。
論起軍務,他比張希孟還要厲害三分。
這一次出兵,就是想要尋機和陳友諒決戰。
只是安慶落到了手裡,讓整個戰局有些不同罷了。
朱元璋和張希孟,審視着地圖,由於安慶易手,陳友諒在江北已經沒有什麼着力點了。
現在的戰場,就落到了長江一線和江南之地。
擺在朱家軍面前,一條最穩妥的進攻路線,就是從安慶到小孤山,逆流而上,
直搗江州,和陳友諒決一死戰。
另外還有一條路線,就是走洪都,大軍繞道,攻擊陳友諒柔軟的腹部。
“走長江,逆流而上,水師的差距,不能忽視,從洪都進軍,固然可以避開水師短板,又勞師遠征,耗損糧草……"
朱元璋暗暗琢磨着,其實最初他們的計劃是吸陳友諒進攻,結果讓張子明這麼一搞,反而把戰局弄得破朔迷離起來
“主公,你說這條路如何?”
張希孟指了指長江以南的一片。
朱元璋搖頭,“先生,這裡是九華山,這裡是黃山,地形險要,山嶺丘陵密佈,等咱們跋山涉水過去,只怕筋疲力盡,未曾決戰,先輸了一半!”
張希孟微微吸口氣,突然擡頭,對老朱道:“主公,倘若是陳友諒從這邊進軍呢?”
朱元璋下意識愣住,陳友諒主動進犯?
他現在內憂外患,還有本事發動攻擊嗎?
朱元璋神色凝重,他緩緩坐下來,思量再三,突然擡頭道:“在浮樑是誰鎮守?"
“是朱文遜!“
張希孟立刻道。
這個朱文遜其實是在南下滁州路上,朱元璋收下的少年之一,也是失去了父母,孤苦無依。
老朱把他們留在軍營中,情況和朱英類似,只不過年紀要稍微大幾歲。老朱沒讓他們認乾爹,但是卻視若己出,很是照顧。
其實從名字就看得出來,除了朱英之外,給其餘人起名的時候,老朱都喜歡加個文字,文忠,文正,文遜…
包括馬氏在內,也對這些少年很好,豐衣足食,習文練武,待到十五六歲開始,就在軍中歷練。
這個朱文遜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他論功升到了副指揮使,僅次於朱家軍的淮西諸將,很得老朱喜歡。
“朱文遜雖然不錯,只怕還不是陳友諒手下悍將的敵手…咱要給他寫封信,
讓他注意留神。“
老朱立刻提筆,很快就寫好了一封信,但是要讓誰送去呢?
"交給朱英吧!“
張希孟提議,因爲他的緣由,老朱並沒有認年齡比張希孟大的少年當乾兒子,
但是類似朱文遜這種,也就和乾兒子差不多了,而且他們和朱英玩得最好,讓朱英過去,也理所當然。
老朱點頭,自己這個乾兒子,看似跳脫,但到了用他的時候,大略不會讓自己失望。
立刻將朱英叫過來,交代幾句之後,將信給了朱英。
朱英也不遲疑,立刻出發,騎上快馬,直奔浮樑而去……這小子也知道軍情緊急,竟然一刻不停,換馬不換人,狂奔差不多一天時間,趕到了浮樑州。
進城之後,直接到了知州衙門,見到了知州許璦。
“我要見朱文遜,他人呢?
許璦忙道:“他領兵巡視石門去了,下午便會回來。“
朱英點了點頭,略微放心了些,便對許璦道:“許知州,你派人去叫我兄長,
這裡有上位的一封信。“
一聽說是朱元璋來了信,許璦不敢遲疑,急忙派人…可人剛剛出去,不多一時,竟然哭喪着臉回來了。
“大人,壞事了千戶李佑之叛變,殺死了朱將軍和王鼎王千戶。他們正引着陳軍,朝着浮樑殺過來!”
“什麼?”許璦只覺得眼前一黑,幾乎暈倒。
朱英也驚得站起來。
什麼?
朱文遜竟然死了!
乾爹視若親子的人,竟然死在了陳友諒的手裡!
正在他驚訝的時候,許璦跌跌撞撞,竟然要往外面跑…朱英一步躥過來,揪住許璦的衣領,怒吼道:“不許跑!傳令,關閉城門!死守浮樑!”
許璦怔怔看着還沒到十五歲的朱英,你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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