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南京、福建,以及山東、四川等地。各方勢力或蠢蠢欲動,或暗中謀算,或直接動身。總算是都處於這次大明這個巨大變故的漩渦之中。
而與之相對應的,原本最應該不安定的京師,此刻似乎反倒是變成了最安寧的存在。
自從上一次京師保衛戰勝利以後,京師在一衆良臣的管理下,很快恢復了之前的繁華。
整個京師的人,早已經認定大明當今聖上,就是江夏。那原本的皇帝朱載江現在如何?
其實自從江夏登基稱帝以後,他一直都住在皇宮之中。因爲他現在的那副長相實在是太過嚇人,所以江夏特地命人給他打造了一個純銀面具。
由於崔紫薇懷着他的孩子,所以每一天,朱載江都會去冷月宮看看她。每次來,都是準時挑在午時到,然後呆一個時辰,未時離開。
今天亦是如此,午時將至,朱載江就來到了冷月宮的門口。
“砰!滾!全都給我滾……吃什麼?我不吃!”
一如往常,走到冷月宮的門口,朱載江聽見的仍然是崔紫薇摔東西的聲音,以及她的咆哮聲。
因爲之前已經習慣了,所以朱載江神色沒有絲毫變動,直接走到宮門門口,將門推開。
跨進冷月宮以後,首先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十來個宮女。有的在勸慰崔紫薇,有的在收拾地上的瓷器碎片。
雖然崔紫薇罪大惡極,但她畢竟肚子裡懷着朱載江唯一的骨肉。所以江夏還是安排了人細心照料。此時此刻的崔紫薇,看上去依舊美豔無雙。只不過,眉宇之間的戾氣,讓人看了以後忍不住會生出厭惡之感。
朱載江進入冷月宮以後,銀色面具後面的眼珠子,看了一眼地上的飯菜和藥湯。
沉默一會兒後,朱載江說道:“她若是不吃,就掰開她的嘴硬塞進去。”
幾名宮女聽後愣愣地看了看朱載江,然後又看了看崔紫薇。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的好。
司禮監那邊派人來傳過命令,對於戴面具的這位,要絕對的尊重和小心的伺候。而對於冷月宮的這位,也好小心的伺候,悉心的照料着。
兩位都是司禮監那邊特別交待過的人,該聽誰的,這幾個宮女搞不清楚。
見宮女發愣,崔紫薇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她先的前俯後仰,最終整個人一團從羅漢牀上無力地滑到了地上。
崔紫薇伸手指着朱載江,一邊喘着氣,一邊笑着說道:“你以爲你是誰?還是當今皇上?你有沒有弄清楚?你現在就是一個醜陋無比,靠着仰人鼻息過活的可憐蟲!”
啪啦!
朱載江雙手拳頭一下捏緊,手指的骨節一個個發出脆響。
崔紫薇哈哈一笑,從地上站起身來,一手捂着日益隆大的肚子,一手撐着後腰走到朱載江面前道:“怎麼?生氣了?想打我?”
崔紫薇把肚子挺向朱載江,道:“來啊,打我啊,你倒是打我啊。”
朱載江雙目透過面具冷冷地看着崔紫薇,他一把抓住崔紫薇的右手,冷聲道:“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我警告你,識相的就乖乖把朕……我的兒子安安穩穩地生下來,否則我一定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崔紫薇再度誇張地大笑了一聲。
她突然一下安靜下來,神色認真地看着朱載江,問道:“你讓我把這個孩子生下來。那我問你,孩子生下來有什麼意義?你以爲孩子能活的很好?”
“當然,有我在,他一定會過的很好!”朱載江很堅定地說道。
崔紫薇冷笑了一聲,看着朱載江的雙目,充滿了濃濃地失望之情。她嘆息一聲道:“曾幾何時,我還對你動過情意。但我現在纔看清你,你其實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廢物。若是沒有江夏,你恐怕連地上的一灘爛泥你都不如。顯而易見的很多事,你居然直到現在都沒有看清。也不知道你是在裝傻,還是真傻。”
面具後面的朱載江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崔紫薇自顧自地說道:“現在稱帝的是江夏,以他在大明的威望,稱帝可以說是民心所向,衆望所歸。
也許他跟你說的是,他現在稱帝只是權宜之計,之後再把帝位交還給你。可是你認爲等他真的解決掉所有事情以後,確實會把帝位還給你?”
“我沒想過要他還!”朱載江淡淡地說道。
崔紫薇輕蔑一笑,沒有理會他這句話,繼續說道:“好吧,以江夏那沽名釣譽的性格,恐怕他是會假惺惺的把皇位還給你。而屆時你若受了那皇位,恐怕要不了多久,羣臣就會殺了你。畢竟他們都曾表示過願意支持江夏稱帝,你重新登基,那他們就都是亂臣賊子。
可能你會想,你乾脆不要那個皇位了。依靠着江夏,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得了。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即便江夏不忌諱你的身份,會好好照顧你一輩子。那繼承了他那皇位的兒子呢?孫子呢?
你若不死,你的嫡系子孫後代不死。他江家的人坐大明皇朝的帝位,始終都是名不正言不順。你和你的子孫後代,存在一天就是一個隱患。你可以換位去想一想,若是你面對這樣的狀況,會作何選擇?”
不得不說,崔紫薇很聰明。甚至可以說,她的智謀,已經超越了很多混跡官場多年的朝臣。她的目光,放的比一般人還要長遠許多。
而朱載江如何?作爲江夏從小教導長大,經歷過楊廷和、李東陽、楊一清,這些人輪番鍛鍊的他,又豈會笨到哪兒去。
若說一開始,他還在反駁崔紫薇的話。那麼到了最後崔紫薇所說的,他基本已經開始順着崔紫薇的話去推測。
而最後推論得出的結果,讓朱載江整個身子都顫抖了一下。因爲他很明確一件事,如果他是江夏的子孫後代,在登上帝位以後還遇到有自己這種身份的人存在。那麼自己的選擇肯定也是一個,殺!
江夏執掌大明多年,論威望無人能及,論權勢天下無雙,論兵權也是一手在握。但稱帝以後,卻仍舊有處處受制之感。爲什麼?還不是因爲六個字——名不正,言不順。
那要怎麼做,才能真正的名正言順?無外乎一個,殺光朱家的人,自己就名正言順了。
所以朱家人的存在,直接就制衡了江家人完全把控大明。
想到此處,朱載江的心開始劇烈顫抖起來,他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他迷茫了。
原本他的計劃,就是如同崔紫薇所說,把皇位真正的讓給江夏,然後自己離開京師,隱姓埋名的生活下去。
但是現在想想,自己這個計劃,無疑是錯漏百出。
帝王位,由百萬屍骨累積而成。坐在上面,有無數人想拉你下來。主動讓位了,別人爲了防止你再坐上去,還是不會放過你。這就是帝王的艱辛。
就在朱載江還在發愣之際,突然崔紫薇一把扯下了朱載江的面具。一衆宮女看見他那可怖的面容,紛紛嚇得失聲尖叫。
沒有了面具的朱載江先是一陣慌神,然後是羞愧難當,最後所有的一切,全都轉化成了他無盡的憤怒。
崔紫薇仰頭哈哈大笑着,說道:“你看看你,你現在的這個樣子,還想要我給你生兒子。你也配?你難道就不怕兒子生下來以後,被你這副尊容給活生生的嚇死?”
驚慌的尖叫聲,崔紫薇的嘲笑着,還有她那一句句嘲諷的話語。再次催化了朱載江的憤怒。
他大叫一聲:“啊!!!”
然後雙手掐着崔紫薇秀長的脖子。
朱載江用力地掐着她,大聲叫道:“你爲什麼要逼我,你爲什麼要逼我。賤人!賤人!”
崔紫薇雖然被朱載江掐得喘不過起來,但她依舊沒有示弱,反而還斷斷續續地說道:“朱載江,你現在要是殺了我,我還覺得你是個男人。你不要鬆手,繼續用力掐!”
聽完崔紫薇的這番話後,朱載江掐着她脖子的雙手反倒是一下鬆了許多。他愣愣地看着崔紫薇,整個人變得有些失魂落魄。
最後朱載江完全鬆開崔紫薇,整個人低垂着頭,茫然地左右看了看。最終他大聲嚎叫着,像一頭受了傷的野狼一般,貌似癲狂地跑出了冷月宮。
出了宮門,朱載江還能聽見崔紫薇猖狂地笑聲。
他一路狂奔,想要甩脫她那笑聲,卻發覺自己怎麼也甩脫不了。笑聲一直縈繞在他的耳邊,直至朱載江跑到了御花園的錦湖旁邊。
錦湖之中,養着許多錦鯉。
朱載江站在岸旁,心中響徹着兩個聲音。
“跳下去,一了百了。反正你現在這副樣子,比狗都不如,還不如死了算了。”
“不!你是朱載江,是朱厚照的兒子,是大明名正言順的皇帝。你還記不記得,你父皇對你說過的話?‘作爲一個皇帝,沒有一個人是你可以依靠,可以信任的。你是天下之主,你能靠的只有你自己。除你之外的任何人,你只能利用,不能信任,不能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