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水師。
在大明一朝之中,大明水師其實還是非常具有傳奇性的。
曾經,這支水師號稱是“世界第一的海軍”。
在明成祖鼎盛時期,整個明朝擁有三千餘艘船,其中巡船和戰船各有一千五百餘艘。
從太祖時間的鄱陽湖水戰開始,一直到鄭成功收復臺灣。
大明朝立國近三百年,大明水師卻未曾遭遇一敗。如此戰績,足以配得上“傳奇”二字。
但是可惜的是。華夏曆朝歷代,歷來都只重視陸戰,而不重視水戰。
特別是到了明朝中期,朝廷進行了海禁,海外諸國已經很少前來朝貢。這使得水軍的用武之地越來越小。
沒有了用武之地的水軍,船隻不再繼續鑄造,軍餉常常遭受剋扣。戰船日益腐朽,水師士兵也是士氣低落。
加之明朝的兵制是世襲制。你爹是水軍,那你兒子、你孫子就全都會是水軍。
世襲罔替之下,待遇又微薄。加之還要受軍官的盤剝,生活困苦。所以即使是馬雲龍帶領的這支大明水師,曾經一度被譽爲大明第一水師的水軍,如今也是每況愈下。
若不是馬雲龍和其他一些水軍將領,全都是聽着先輩傳奇經歷長大,心中尚存夢想之人。恐怕他們這支水師也早就變成垃圾了。
弘治年間,國庫空虛。爲了節約軍費,所以裁撤了不少兵馬。其中就以水師被裁撤的最爲厲害,如今馬雲龍帶領的這支水師,算得上是大明唯一一支尚且還編制齊全,戰艦保養得當的水師。
好幾年沒有得到朝廷調令的新江口水師,在一個月以前終於接到了江夏的調令,要求他們於一個月之內趕達福建福州。
得到這個調令以後,水師裡的老人們足足哭了兩天兩夜,然後喝着渾濁的米糟酒醉了一整天。
爲了保存住夕日水師的輝煌,他們那些老人寧願自己餓肚子,也要保養好水師的船隻戰艦。
爲了保存住夕日水師的輝煌,他們那些老人寧願被自己的妻子責罵,也要把自己的兒子送入水師之中,監督他們好生操練。
所有人都說他們已經不行了,水師已經被大明朝廷所拋棄。
但是他們不相信,他們知道大明總還有需要水師出征的一天。所以他們一直厲兵秣馬,潛心操練,等的就是眼下這一天。
故而馬雲龍會緊張。
因爲他身上肩負着新江口水師上下三代人的期望,只需要討得眼前這個據說是有三十多歲,但看上去卻好像二十三四歲的宰執大人歡心,那新江口水師就會有再度崛起的希望。
江夏看着馬雲龍,親自伸手將馬雲龍扶起來,然後大聲說道:“衆將士不必多禮!”
馬雲龍站起身,有些疑惑地看着江夏。
江夏雙手按着馬雲龍的手,說道:“馬將軍,水師的情況我之前已經瞭解過了。你們辛苦了,讓水師受委屈了。”
江夏一句“讓水師受委屈了”,頓時讓馬雲龍心中一悲。一個大老爺們,頓時鼻頭一紅,忍不住流出了眼淚。
馬雲龍突然“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剛剛站起身來的他雙腿一軟又跪在了江夏面前。馬雲龍道:“大人!我們水師等朝廷這句話,等了足足七十年了。”
馬雲龍哭哭啼啼,眼淚不停地往外涌道:“眼看着船艦一天天破損,一艘艘變成朽木。眼看着水師上下,糧餉軍餉越來越少。我們都以爲朝廷真的已經不需要我們水師了,我們以爲,水師真的已經被拋棄了。哇哇哇……”
馬雲龍像個孩子一般哭了起來。
在這個重陸戰輕水戰,朝廷日益腐敗的年代裡,還能有這麼一批堅守着榮耀和信念的水師,的確也能算是大明之福。
江夏記得很清楚,哪怕是到萬曆年間,水師都還在澎湖之戰裡大敗有“海上馬拉夫”之稱的荷蘭。
江夏雙手提起馬雲龍,拍着馬雲龍的肩膀說道:“馬雲龍聽命!”
馬雲龍下意識單膝跪地,抱拳道:“末將在!”
江夏道:“擦乾你的眼淚,一個大老爺們哭哭啼啼,成何體統。以後如何還能夠領導百萬水師,稱霸整個大西洋?”
“百……百萬水師?稱……稱霸大西洋?”馬雲龍被江夏這麼兩句話給驚呆了,看着江夏的表情充滿着不可置信。
但是江夏卻神色堅定,眼睛放眼看向福州碼頭外的海域,點頭道:“沒錯!稱霸大西洋!”
“從我江夏調你來福州開始,水師建設必將成重中之重。我們的目標不是用水師守禦大明,我們的目標,是萬里海域!”
馬雲龍感覺自己腦子已經充血了,連帶着身體發熱,臉發紅。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千言萬語匯聚到最後,只有一句話:“大人!馬雲龍甘願效死!”
“好!起身說話。”江夏點頭道。
“是!”
馬雲龍站起身來,江夏看了看他所帶來的這些水軍。雖然一個個面黃肌瘦,但好在眼神堅毅,個個腰桿兒挺得筆直,紀律性還不錯。
江夏頗爲滿意地點了點頭,“水軍雖然經歷磨難,但那股魂總算還是沒有丟。說說,你這次帶了多少人和船來?”
馬雲龍一抱拳,說道:“大人,這次末將帶來水軍八千人,各種船隻共計四百三十艘。船隻雖然有些老舊,但保證還能參戰。水軍雖然瘦弱,但保證打起來的時候不會怕死,落到水裡立刻就能變成翻江猛龍。”
“好,要的就是你這句話。你放心,本官答應你。只要本官還在朝廷一天,以後水師吃的,穿的,糧餉、兵餉,絕對是最好最多的。”
“謝大人厚愛。”馬雲龍興奮地說道,有江夏這句話,他基本就算是完成了新江口水師先輩們的囑託了。
江夏笑了笑,轉身看向俞大猷和樑靖海。
當江夏看向他們二人時,二人的眼眶還是紅紅的,眼神裡全都是激動之色。很明顯剛纔馬雲龍和江夏的一番對話,既感動了他們,也令得他們豪氣雲升。
站在離俞大猷、樑靖海不遠處的向旭、王淳風等人見江夏看向俞大猷和樑靖海,知道江夏這是要準備給俞大猷和樑靖海封官了。
向旭嘴裡酸溜溜地說道:“諸君不必羨慕,那江宰執雖然把持朝政,但怎麼也不可能封個超過八品的官給兩個年輕秀才。我等只需努力讀書,他日科舉得中必定能夠超越他們二人。
哼!堂堂讀書人任區區武職,真是丟我們讀書人的臉面。我等讀書人,還是堂堂正正考取科舉出仕,方爲正途。”
向旭這次說話,周邊沒有一個人附和。誰都知道,那考取科舉是有多麼的不容易,有些人窮其一生,也不見得能得以高中。
現在人家已經得到當朝宰執的賞識,馬上就要出任官職。哪怕官再小,至少也是入了仕途。再說了,又宰執大人的賞識在,還怕未來升不了官嗎?
江夏對着俞大猷和樑靖海道:“記得嗎,本官說過,要給你們二人一副重擔。”
“願爲大人效死!”俞大猷和樑靖海道。
江夏笑了笑,轉身對着站在海軍旁邊,一臉緊張和不知所措的盧三發叫道:“盧三發,過來!”
盧三發趕緊跑到江夏面前,兩腿一軟就跪在地上高聲叫道:“盧三發參見大人。”
江夏微微一笑,一把將他拉起來,然後踢了一腳道:“站直了!”
盧三發趕緊照做,盡力將腰桿挺的筆直。
江夏一直盧三發那邊大約八百多名海盜,對着俞大猷和樑靖海道:“俞大猷,樑靖海。本官現在封你二人爲福州靖海鎮撫司,五品鎮撫。
要你二人將這些人訓練成一等一的精兵,這些人你們訓練時,打得、殺得。若是有人受不住操練,敢逃跑,你們可直接上報與我,我命人誅他們三族親屬。
若你們訓練時,缺什麼東西。也直接上報與我,銀子管夠。三年以內,你若是能夠把福州靖海鎮撫司的名頭打響亮,那我就升任你爲福州水師指揮僉事,正四品。五年以內,你若是能夠讓福建不出任何海盜、倭寇,我升任你爲福建水師提督,正二品!”
“不可能!這江夏當他自己是皇帝嗎?”向旭忍不住驚呼一聲,“僅僅只有秀才功名的二人,竟然直接封正五品的官職。還許諾做得好,能成爲水師提督?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能這麼許諾吧?”
江夏聽力本就異於常人,現在向旭說話他本身就已經聽清楚了。現在向旭聲音這麼大,一般人都能聽得見。
江夏扭頭一眼看過去,沉喝一聲:“何人喧譁?”
江夏畢竟是身居高位,又殺人無數的人。一個凌厲的眼神過去,立刻嚇得向旭愣在了原地。站在他身旁的幾個秀才紛紛往後退讓了一步,露出向旭一個人來。
沒用江夏下令,韓慕楓他們立刻把向旭押了過來。
江夏看着向旭道:“你是何人?竟然敢妄議皇上?”
“我……我……我沒有。”向旭強自說道。
江夏笑了笑,道:“有沒有,你說了不算。”說完,他看向韓慕楓,點頭道:“把他交給錦衣衛,讓他們審一審,看看此人到底有沒有妄議皇上。”
“是!”韓慕楓應了一聲,把嚇得下半身溼噠噠的向旭給拖走了。
其實江夏只是嚇嚇他而已,這福州地界上,錦衣衛根本沒有設衛所。
江夏拍了拍俞大猷和樑靖海,問道:“如何?你們二人有沒有信心,敢不敢接我這個任命?”
俞大猷與樑靖海對視了一眼,二人眼神一定,齊齊單膝下跪道:“末將領命!”
“呵呵,好。有關於你們二人的任命文書,我會立刻讓人快馬加急上京師,找吏部討要。我還會在福建逗留一些時日,處理一些善後的事。
從現在起,你們先以鎮撫的身份接管他們,隨時可以開始操練。我離開之前,保證你們二人的任命文書到達。”
說完,江夏道:“盧三發。”
“在!”盧三發有些激動地應道。
兩個年輕娃娃得到江夏賞識,立刻就得了五品大官兒。自己跟隨幫主,噢,不……江大人出生入死,怎麼也有個小官吧。
江夏看向他笑了笑道:“你記住,從今天起必須全力輔助俞鎮撫。暫時我不會給你任何官職,但是若俞鎮撫滿意了。五品以下所有官員,他只需呈報給我,我便批覆。”
說完,江夏召來風嘯,指着俞大猷對風嘯說道:“風嘯,一會兒給他一個千門傳令令箭,方便他隨時通過千門直接傳信給我。”
“是。”風嘯把俞大猷帶到一旁,仔細給他解說千門傳令令箭的重要性和使用辦法。
盧三發雖然沒有得到官職,但至少也看見了希望,於是重重地點了點頭,道:“大人,盧三發一定好好輔佐俞鎮撫。”
江夏拍了拍盧三發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三發,你我相識是個緣分。所以我現在帶你上岸,但是未來能走多遠,就看你自己的了。
畢竟你以前是海盜,也幹過不少傷天害理的事。所以要想洗白,自己還得多多努力。記住我給你取的這個名字,三發三發,指的就是我對你的三個期盼。我希望你以後能夠,正義、正直、正心。你明白嗎?”
江夏這番話一說完,他自己的臉都紅了。天知道他之所以給盧三發取這個名字,只是因爲諧音是“擼三發”。
盧三發聽完,熱淚盈眶,重重地點着頭道:“大人,我明白了,我記住了。我以後一定做個,正義、正直、正心的人!”
江夏拍了拍他,然後對馬雲龍道:“走吧,跟我一起到滿福樓,我們商議一下,看接下來善後的事情怎麼做。”
“是!”
馬雲龍原本準備安排人去安置自己的屬下,但是江夏早有準備,韓慕楓去接管了此事。
江夏帶着馬雲龍離開的同時,躲在人羣中的汪直一臉擔憂的自言自語道:“希望這個江大人只是想要善後,別是要命水軍攻打我在松浦津的徽王府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