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楨接到讓他回京的消息時,那可真是欣喜若狂。
朱梓被封爲朝鮮王的事情,衆兄弟哪個不羨慕的眼珠子發紅?
在大明內部當藩王,權力大小且不去說,那可是被文武羣臣視爲眼中釘肉中刺。
前兩三代君主有感情羈絆在,還不會拿他們如何。
後世君主呢?
血緣關係淡了,他們這些藩王就是仇寇。
看看西漢就知道了。
在大明本土之外當王,那纔是真正的王。
他本以爲自己沒這樣的機會了,沒想到餡餅突然就落到了自己頭上。
有多開心可想而知。
若不是還保留着幾分理智,他恨不得立即就快馬加鞭返回應天。
但就在這個考驗一個人性格和能力的時候,朱楨經受住了誘惑。
他沒有立即回京,而是先寫了一封長長的奏疏,表達了對恩賜的感激之情。
然後分析了雲南當前的局勢。
最後表示,戰事處在關鍵節點,臨陣換將乃是大忌,他會等到戰事告一段落再返回。
之後他就再次投入作戰之中。
而他被正式冊封諸侯王的消息,自然也是瞞不住人的,很快大家就都知道了,紛紛向他道喜。
以前因爲他藩王身份,始終和他保持距離的文武官員,也一改常態主動親近。
甚至不少人表示,要把家中的子弟送到楚王麾下做事,希望您不要拒絕云云。
朱楨對誰都保持着禮節,但什麼都沒答應。
他很清楚,這時候自己做什麼都是錯的。
老老實實把這一仗打好,然後回京纔是最佳選擇。
而因爲他被封諸侯王,楚王衛隊也士氣高漲,作戰更加勇猛。
兩個月後活捉判將阿魯禿,爲此行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之後他就再也不做絲毫停留,快馬加鞭日夜兼程趕回應天。
對於楚王的迴歸,應天的權貴官僚給予了很高的禮遇,很多人出城迎接。
沒來的也隨後送上了一份賀禮。
這種待遇,是當藩王的時候所享受不到的。
讓朱楨對諸侯王的身份更加期待。
呂宋貧瘠蠻荒咋了,那也是實打實的諸侯王。
在那裡老子一個人說了算,老子就是天。
再也不在大明受這個鳥氣了。
朱楨回京的第一件事情,自然是去拜見自家皇帝老子。
朱元璋對這個兒子的表現相當滿意,尤其是最後時刻的穩重,更是讓他無比欣慰。
狠狠的勉勵了一番。
然後叮囑他,好好配合朝廷經略南洋。
至於朝廷要如何做,又需要他怎麼配合,則一句都沒有說。
朱楨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之後他沒有去探望自己的母親,而是先去拜見了太子朱標。
朱標對這個弟弟自然也是一番寬慰。
等朱楨詢問朝廷的南洋戰略的時候,他纔開口將新宗藩體系講了一遍。
“楚國是大明在南洋分封的第一個同姓諸侯國,是大明南洋戰略成敗的關鍵。”
“希望你能配合朝廷,完成這個計劃。”
但他只說了朝廷的計劃,卻並未說該如何配合。
朱楨很是疑惑,啥情況?是你們沒考慮清楚,還是讓我自己看着來?
等他去參拜了自己的母親,才從胡充妃那裡得到答案。
“這事兒別說太子,就算陛下知道的都不一定很清楚,你應該去問陳伴讀。”
朱楨疑惑的道:“陳伴讀?陳景恪?”
他自然知道陳伴讀是誰,只是無法理解,這麼重要的事情爲何要去問一個伴讀?
陳景恪的事蹟他自然也知道,比一般人還要清楚。
可在背後出謀劃策,和一手操辦,是完全不一樣的。
皇帝和太子就這麼放心,將新宗藩體系和南洋交給一個乳臭未乾的少年?
胡充妃說道:“除了他還能有誰。”
朱楨驚訝的問道:“陛下和殿下就如此放心?”
胡充妃壓低聲音說道:“你以爲呢,最近幾年大明的變革,全是出自他之手。”
“最近兩年陛下和殿下幾乎事事詢問他的意見……現在他就是大明的無名宰相。”
“你最好和他保持良好關係,以後做事會方便許多。”
朱楨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也不是不能接受,仔細想想又覺得理所應當。
作爲大明親王,他了解的消息比外臣更多。
陳景恪都做了什麼,他是很清楚的。
換成自己手下有個這樣的人,自己肯定也會重用。
至於年齡……在能力面前又算得了什麼。
但又一個問題來了,該如何去見陳景恪。
私下拜訪?別開玩笑了。
從地位上來說,陳景恪只是一個太孫伴讀,他是正兒八經的諸侯王。
從親戚關係上來說,陳景恪也是他妹夫。
不論從哪裡看,他去拜訪陳景恪都不合適。
讓陳景恪來見自己?
算了,還是別給自己找刺激了。
這時,還是胡充妃替兒子解決了難題。
“你找個他和太孫在一起的時間去拜訪太孫,不就可以了嗎。”
這樣的機會實在太好找了,陳景恪和朱雄英倆人和連體嬰兒一樣,只要上班基本都在一起。
所以第二天上午,朱楨就見到了陳景恪。
朱雄英對這位六叔還是挺尊重的,見面也是一番稱讚,並表示楚國的建設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
朱楨趁機就說出了自己的問題,要如何配合朝廷。
都沒用陳景恪回答,朱雄英自己就給出了答案:
“車同軌、書同文、統一度量衡……六叔要肩負起這個責任,將大明的標準推廣到整個南洋。”
朱楨頷首表示明白,這玩意兒的用意太簡單了,他自然知道。
“還有別的嗎?”
朱雄英說道:“有,配合淡馬錫的工作,同時監督淡馬錫的一舉一動,定期向朝廷彙報。”
陳景恪強調道:“一舉一動,事無鉅細,全部都要彙報。”
監視淡馬錫,是朱元璋的意思,也是陳景恪自己的想法。
新宗藩體系和帝國計劃,對大明對這個時代,都是前所未有之事。
誰也不知道具體該如何實施。
在實施的過程中,會出現什麼樣的問題,更是無法預料。陳景恪也是摸着石頭過河,走一步看一步。
爲了防止淡馬錫出亂子,就必須要對它施加監管。
錦衣衛、監察使,是明面上的監察機構。
但這遠遠不夠,這兩個羣體很可能會和淡馬錫勢力勾結,從而欺上瞞下。
而且在那種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淡馬錫的勢力真出問題了。
就憑錦衣衛和監察使那幾個人,也很難有太大作爲。
朱楨不一樣,楚國就在南洋本地,靠近淡馬錫。
他手中有還有軍隊,可以直接出兵。
關鍵是,他是大明的親王,和大明利益一致,不怕他反叛。
可以說,他纔是確保淡馬錫不會失控的最後一個環節。
朱楨也不傻,馬上就知道,淡馬錫是朝廷經略南洋的核心。
爲何監督他懂,就是怕那裡天高皇帝遠出了亂子。
朝廷還是更相信他這位親王的,所以才讓他監視。
但這個配合說的就太籠統了。
朝廷要在淡馬錫做什麼,他要如何配合?配合到什麼程度?
還好,陳景恪接着就介紹了詳細的情況,最後總結道:
“淡馬錫的作用有兩個,其一扼守麻六甲海峽;其二在南洋推廣、管理寶鈔。”
“搞商業也是爲了更好的推廣寶鈔……”
朱楨疑惑的問出了一個很多人問過的問題:“可以直接下令各藩屬國使用寶鈔,爲何要如此大費周章?”
朱雄英反問道:“如何讓寶鈔流入藩屬國?大明直接賞賜?還是強行用寶鈔購買藩屬國的貨物?”
朱楨下意識的想說,強買咋了,藩屬國還能反悔咋地?
話到嘴邊才反應過來,自己就是被強買的那一個,頓時就將話又給嚥了回去。
“太孫英明,我大明乃宗主之國,自當爲天下表率,豈可強買強賣掠奪藩屬國貨物。”
朱雄英差點笑出聲,這臉變的是真快啊。
“所以,通過正常的貿易,將寶鈔流入藩屬國,是大家都能接受的。”
“大明會從藩屬國購買一些貨物,也會向他們出售貨物。”
“如此,既能實現物資交換,補充各自所需,又能讓寶鈔流通起來。”
“淡馬錫就是大明打造的商業之城,旨在推動、管理藩屬國之間的正常貿易,從而實現寶鈔的流通。”
朱楨由衷的道:“太孫英明,我一定會配合淡馬錫的工作,同時監視好他們。”
接着陳景恪給他講了一些淡馬錫的規章制度,讓他心中有個譜。
聽完之後朱楨再次感到震驚。
本來他以爲商業之城只是個比喻,沒想到竟然真的要圍繞商業來打造。
所以得規章制度,都只有一個目的,打造一個良好的商業秩序。
這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以至於產生了質疑:
“這……將商賈之道的地位提到如此之高,太過驚世駭俗了。”
陳景恪嚴肅的道:“大明面臨的也同樣是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必須要敢於跳出前人的窠臼,走出一條適合我們的道路。”
“否則,我大明要如何統治這廣闊的疆域。”
朱楨說道:“新宗藩體系就挺好的啊,爲何還要多此一舉呢?”
陳景恪說道:“然後呢,重蹈商周覆轍?”
朱楨自然明白是什麼意思,用單純的宗藩關係來約束,恐怕早晚會演變成商周那種情況。
諸侯王做大,最終取代宗主國。
如果他還是一名普通的藩王,肯定會說:能有七八百年國祚,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可現在他是一名諸侯王,再說這話就不合適了。
但他臉上依然寫滿了不理解。
用商賈之道,就能維繫好宗藩關係了?
重視商賈,乃取禍之道啊。
陳景恪也知道他的想法,但真的無法給他解釋其中的緣由。
總不能將帝國計劃告訴他吧?
況且,以他接受的教育,也無法理解帝國計劃。
就算理解了,也同樣無法接受用商業爲紐帶來實現這個計劃。
正如老朱也同樣無法理解,但朱標和朱雄英能理解,他還是同意了。
無法解釋的情況,乾脆就不解釋,陳景恪用了最簡單的辦法來回答他:
“所以才需要你這位大明的親王,盯緊淡馬錫。”
“一旦這裡出現失控的情況,大明可以將這裡徹底推平,一切從頭再來。”
“這也是爲何將商業之城選在淡馬錫的原因。”
“遠離大明本土,出現任何問題,都不會波及到大明。”
“只要大明本土不出問題,一切都可以重來。”
朱楨這才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試一下也好,如果能成那再好不過,如果不成……”
他已經做好了隨時摧毀淡馬錫的準備。
作爲大明的親王,他不可能坐視任何事情威脅大明本土。
之後陳景恪又告訴了他,哪些地方需要他配合,哪些地方是他重點監視的。
整個談下來,時間已經過去了大半天。
朱楨對自己的任務,有了一個大致的認識。
接下來幾天,他又幾次找到陳景恪,詢問一下了解不通透的地方。
有時候會說一些自己的想法。
通過交談,他對如何建設一個楚國,也有了大致的想法。
之後他又去和傅安等人見了一面,表面上大家自然很客氣。
一開始傅安等人還很是擔心,楚王高高在上,會不會不待見他們,以後工作上會不會給他們製造麻煩。
一番交談下來,發現朱楨雖然不算謙虛,但對他們還算客氣,也表示以後會配合淡馬錫的工作。
這讓幾人都稍稍放下了心。
很快洪武二十年走完,大明迎來了洪武二十一年。
對於大明來說,今年可謂是收穫滿滿的一年。
朝廷上下都很高興,年過的自然也就開心。
各藩屬國也都派出了使節團,前來朝覲天子。
比起盛唐的萬國來朝差了很多,至少草原和西域沒有來人。
但南洋諸國、遼東各勢力、西康也來了三個部族代表,總共國家起來近二十個國家和勢力。
規模也已經不小了。
朱元璋雖然不好虛名,但也非常的開心。
高興之餘,就難得的給羣臣放了個小長假。
在別的朝代很正常的事情,卻讓文武羣臣無不感激涕零。
但在高興之餘,也有一點小小的不和諧。
這個不和諧是來自於陳景恪家庭內部的事情。
具體來說就是,福清沒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