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第167章 吾死,汝等自爲之。

第167章 吾死,汝等自爲之。

聽到毛驤的彙報,朱元璋表情有些怪異:

“李善長是胡惟庸的同謀?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毛驤自然知道,皇帝爲什麼會是這副表情。

剛查到線索的時候,他比朱元璋還要驚訝。

“臣剛得到線索時也不敢相信,就秘密將丁斌抓捕審問,拿到了詳細口供。”

“胡惟庸派李存義前去說服李善長,被拒絕。”

“後派楊文裕前去勸說,又爲其所拒。”

“然後胡惟庸親自出面勸說,並許諾事成之後,將淮西之地封給李善長。”

“李善長依然沒有答應,但他說……”

丁斌是李善長的外甥,李存義是他的弟弟,楊文裕也是淮西老臣,和李善長關係莫逆。

事情變得非同尋常了。

朱元璋一張臉已經冷了下來:“他說什麼?”

毛驤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回道:“李善長說,吾老矣,吾死,汝等自爲之。”

朱元璋‘噌’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身:“丁斌在哪?”

毛驤強忍住上翹的嘴角,回道:“臣已經將其秘密帶入京中,陛下隨時可以提審。”

朱元璋說道:“帶我去見……立即將他秘密帶入宮中,不可被任何人知曉。”

毛驤回道:“是,臣這就去辦。”

看着他退出大殿,朱元璋又下了一道命令:

“去找太孫和陳伴讀,就說我有急事,讓他們即刻回宮。”

等內侍離去,他臉色變得陰晴不定。

他自然不願意相信李善長會謀反。

可毛驤說的實在太清楚了,由不得他不懷疑。

他也有懷疑會不會是屈打成招,所以纔要親自見丁斌一面。

本來是想自己出宮的,但此時他連毛驤一起懷疑了。

怕對方故意誆騙自己出去,伺機行刺。

所以臨時改成了,將丁斌秘密帶入宮中。

而毛驤毫不猶豫的就去帶人,反而增加了可信度。

這讓他的心情更加沉重。

從大殿退出,毛驤無聲大笑,大功到手了。

上次天降異象,羣臣集體將髒水往他身上潑,朱元璋冰冷的眼神,讓他陡然明白過來。

自己表面看起來風光無限,實則危在旦夕。

但他已經沒有退路可言,只能拼命討好皇帝,以求活命。

如何才能向皇帝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

趙瑁案已經查的差不多了,地方大戶也被掃了好幾遍,靠這個案子是不行的。

想來想去,還是胡惟庸案最適合。

於是他藉着趙瑁案的幌子,開始私下追查胡惟庸的黨羽。

結果還真給他找到了線索。

有人指認,胡惟庸的一名僕人,竟然藏匿在丁斌家中。

一開始他也懷疑,會不會是有人故意污衊。

雖然他着急立功,可也不想得罪李善長。

於是就找了其他人去辨認,都說是胡惟庸家的下人。

這下由不得他不信了。

但直到此時,他依然沒有懷疑李善長。

在他看來,大概率是這個下人匿名躲在丁斌家裡,想玩一出燈下黑。

小概率是丁斌和這個家丁認識,所以想包庇。

不過不管是哪種可能,這都是一件功勞。

於是他就秘密將這個家奴抓住審問。

那家奴自然扛不住詔獄的酷刑,很快就招了。

然後就得到了一個,讓毛驤激動到顫抖的線索。

是李存義將他藏匿在丁斌家中的。

這一下,不但把丁斌拖下水,還把李存義也牽扯了進來。

一個是李善長的外甥,一個是他的親弟弟。

這要是證實了,那就是潑天大功啊。

但給毛驤十個膽子,也不敢去碰李存義。

於是他就將目標放在了,在外地任職的丁斌身上。

再次秘密抓捕,連夜審問。

有那個家奴在,丁斌也沒扛多久,就全招了。

而且他還把李善長給供了出來。

得到這份口供,毛驤有多震驚,可想而知。

還有比這,更能體現自己價值的東西嗎?

看到這份口供,皇帝就能認識到自己的重要性,不會輕易放棄自己。

那麼自己的命就暫時保住了。

事關自己的小命,他一點都沒耽擱,火速回京將此事彙報給朱元璋。

畢竟李善長和李存義都身居要職,沒有朱元璋的命令,他也不敢動手抓人。

他自然也知道,皇帝不會輕易相信自己。

所以把那家奴和丁斌一起押送進京。

果不其然,皇帝根本就沒有問口供的事情,而是直接要見丁斌。

早有準備的他,立即將丁斌和那家奴帶進了皇宮。

朱元璋先見了那家奴,此人已經不成人形,可見被折磨的不輕。

但他的臉部沒有任何傷口,可以很清楚的辨認面容。

這是毛驤故意爲之。

這名家奴得知面前的就是皇帝,嚇的屎尿齊出。

還不等審問,就倒豆子一般什麼都說了。

包括他的身份,在胡惟庸府上是做什麼的,又怎麼得到李存義庇護的等等。

朱元璋臉色鐵青,什麼都沒說,轉身去了另外一個房間,見到了丁斌。

丁斌的情況比那個家奴好太多,身上並沒有多少傷。

可見並未遭受多麼嚴重的拷打。

在見到朱元璋後,他也是雙腿一軟跪在地上。

朱元璋看着他,語氣冰冷的道:“隔壁的聲音你也能聽得到,那家奴所言可是真的?”

丁斌身體一抖,伏地道:“是……是真的。”

朱元璋右手緊緊的攥成拳頭,手背青筋凸起:

“胡惟庸許諾,事成之後讓李善長當淮西王,也是真的了?”

丁斌渾身抖如篩糠,伏在地上不敢發一言。

朱元璋什麼都懂了,無盡怒火和殺意從胸腔噴涌而出。

他是如此信任李善長。

胡惟庸是李善長的同鄉,還是他親自舉薦的,兩家還有姻親關係。

按照古代官場的潛規則,誰舉薦的官吏出事兒了,他本人也要擔責的。

李世民爲何推倒他賜給魏徵的碑?

就是因爲魏徵舉薦的人,參與了太子李承幹謀反。

所以,朱元璋有一萬個理由,可以處置李善長。

就算不將他殺了,削爵罷官也沒人能說什麼。

可是朱元璋沒有做任何處罰,還讓李善長統領御史臺,就連李存義都毫髮無損。

爲什麼?

因爲他壓根就不信李善長會謀反。

可現在,事實給了他當頭一棒。

李善長是沒有和胡惟庸同流合污,可以他的身份地位,知情不報形同謀反。

更何況他的親弟弟李存義,已經事實上參與了謀反。

最讓朱元璋無法原諒的,還是來自於私人感情方面。

他對李善長是如此的包容和信任,結果就換來了這個?

感受着朱元璋身上散發出的殺意,毛驤大氣都不敢出。 他很想說,要不要將李存義和李善長都抓起來審問。

可始終鼓不起勇氣。

他以爲朱元璋會自己下令,可等了半天,都不見皇帝開口。

就在他焦急的時候,朱元璋終於開口了:

“將二人的口供給我。”

毛驤心下疑惑,這還不下令?要口供做什麼?

手上卻不敢遲疑,連忙將兩人的口供呈上。

朱元璋一把抓過口供:“將兩人看好了,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妄動。”

說完轉身離開房間。

只留下滿腹疑惑的毛驤。

什麼情況?竟然沒有下旨拿人?皇帝是提不動刀了嗎?

然而他並不知道,朱元璋不是不想拿人,而是不能。

革新正處在緊要關頭,李善長是行政方面的一把手,將他拿下影響太大了。

關鍵拿下他,就意味着要拿下更多的人。

還有李祺,也是黃河改道的負責人。

將他爹拿下了,他也要受到牽連。

而且重啓胡惟庸案,也會讓羣臣惶恐,無法安心任事。

牽扯實在太大了,不能輕易動手。

可越是如此,他心裡就越憋屈。

咱是如此的信任你,伱就是這麼回報我的?

回到幹清宮,他將口供看了一遍又一遍。

每看一遍,心中的怒火就熾烈一分。

桌子上的茶具已經被砸了兩套。

兩名內侍因爲一些小失誤,被罰掌嘴。

一時間,整個幹清宮的氛圍都變得異常壓抑。

陳景恪和朱雄英兩人一回宮,就察覺到了異常。

本來兩人就在疑惑,老朱這是咋了?這麼着急叫他們回來。

現在更加肯定出事兒了。

眼神交流了一下,決定前去問問發生了什麼。

於是就一起來到幹清宮求見。

一開始朱元璋還不願意見他們,讓人傳話說他有事兒要忙,讓他倆該幹啥幹啥去。

但這反而更加說明有問題,且問題還不小。

“啪……”東西砸在地上發出聲響傳出。

得,不用想就知道,老朱正在發怒。

朱雄英心下擔憂,就想仗着身份硬闖進去,卻被陳景恪給攔住了。

“看來陛下很生氣,你一個人恐怕扛不住。”

“那怎麼辦?”

“走,去找娘娘,有她在就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

於是兩人就來到坤寧宮,找到馬皇后將事情說了一下。

馬皇后很關心自己丈夫,馬上就帶着兩人來到了幹清宮。

根本就沒用人通報,徑直走了進去。

侍者看到皇后過來,如遇大赦。

見有人未經允許進來,朱元璋下意識就想大罵,擡頭髮現是馬皇后,就將到嘴邊的話又收回了。

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說道:“妹子,你咋來了。”

然後看向她身後的陳景恪和朱雄英,罵道:

“是不是你們兩個混蛋去打擾皇后清修?”

馬皇后先是揮手,讓殿內的侍者全部退下,才說道:

“他們找我求助不是很正常嗎。”

“發生什麼事情了,讓你如此生氣?”

朱元璋假笑道:“沒事沒事,大明蒸蒸日上,能有什麼事情。”

馬皇后嘆道:“心裡不痛快就彆強迫自己笑了,咱們多少年的夫妻了,還有什麼能瞞得過我的?”

“說吧,到底是什麼事情……還是說不方便讓他們兩個小輩聽到?”

朱元璋終於不裝了,臉上露出夾雜着委屈、憤怒的表情,說道:

“妹子,咱心裡痛啊。”

“咱是那麼信任李善長,可是你看看他是怎麼對待咱的。”

馬皇后接過口供,翻看起來,越看臉色就越沉重。

陳景恪和朱雄英面面相覷,和李善長有關?

難怪會將他們兩個叫回來。

可老李做什麼了,竟然讓朱元璋這麼緊張。

作爲穿越者,陳景恪則心中一咯噔。

莫非是李善長的事發了?

他可是知道,李善長最後死於胡惟庸案。

說起來也是他自己作,朱元璋對他夠優待的了。

他自己還不滿足。

他的親弟弟李存義參與胡惟庸案,那麼喜歡殺人的朱元璋,看在他的面子上只是將其流放。

而李善長呢,非但不感激,還心懷怨憤。

告老還鄉了,就好好的過日子唄。

他又想折騰,竟然要湯和派三百士兵爲他修宅子。

一個退休的丞相,竟然私下調動三百士兵,這在歷朝歷代都夠得上殺頭了。

後來他外甥丁斌犯罪要被流放,他還三番五次上書,要求皇帝赦免其罪過。

這下徹底惹惱了朱元璋,嚴審丁斌,結果就審出了謀反之事。

但當時朱元璋依然沒有想過要殺李善長,只准備將李存義一家子給殺了。

然而,可能是老天爺也看李善長不順眼了,在這個節骨眼上降下異象。

羣臣紛紛落井下石,必須殺李善長。

朱元璋心一狠,將李善長一家也加了上去。

不過還是給他們家留了一條血脈。

駙馬李祺被赦免。

而且後世子孫還頗受老朱家優待。

這就是李善長後半生的大致經歷,在後世有很多爭議。

很多人都認爲他是冤枉的,是朱元璋容不下他,故意找個藉口將他殺了。

但陳景恪個人以爲,完全沒那個必要。

當時朱標還活着,李善長這個退休老幹部,掀不起什麼浪花。

而且要殺他,根本就用不着拿胡惟庸案當藉口。

就他私下調動三百士兵這件事情,就足夠讓他死了。

當然,最大的根據還是史書。

在沒有足夠證據,推翻史書記載的情況下,作爲後人只能暫時相信史書。

陳景恪看着悲痛的朱元璋,再看看一臉不敢置信的馬皇后,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看來八成是李善長的事兒發了。

而且從朱元璋和馬皇后的態度來看,此事大概率是真的。

沒想到事情竟然提前這麼多年被發現。

這下事情可麻煩了。

變法正處在節骨眼上,若是重提胡惟庸案,還將李善長拿下,恐怕要出大亂子啊。

怎麼辦?

陳景恪心中哀嘆不已。

老李啊老李,你可真是害人不淺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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