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清化城的大街上,一陣鑼鼓的敲打聲,幾個官吏帶着一羣士卒打着鑼,用漢語和安南話分別大聲叫嚷着。
“大明上國與安南藩屬,親善一家。叛賊陳季擴矯稱陳氏宗室,起兵作亂爲害地方;大明王師征討,合乎大義道統。正言順的陳氏國王已重返安南,受大明官軍幫助,平定叛亂,造福四方;恢復陳氏王統,讓百姓安居樂業。官軍入城,秋毫無犯,安民榜張貼於府衙、城門各處。”
“官軍保護安分守己者,庇護良善。趁勢作亂、作奸犯科者,斬!濫殺無辜、欺-凌劫掠百姓者,斬……”
除了官軍的人馬,大街上空無一人,百姓關門閉戶。不過官吏們當衆叫喊了一通,確實起到了作用。一些膽子大的百姓已打開了窗戶,在窗邊、門縫裡觀望起來。
隨後行軍的是一股步兵,其軍容整肅,腳步聲“咔嚓咔嚓”整齊如一。他們穿的是灰色的明軍新禮服,舉着嶄新的春寒銃,護送着一面藍色黃-圖的團龍日月旗。在這古樸而凌亂的城池裡,這股人馬顯得十分光鮮。
接着便是各種旗、牌儀仗,一羣衣甲鮮明的騎兵,簇擁着大將柳升等人,走到了城內的大街上。
明軍中軍的人馬進軍至清化府衙,把裡面的旗幟全部撤了,又將團龍日月旗,以及各色明軍軍旗插上,佔領了這個地方、作爲柳升的中軍行轅。
柳升進駐府衙之後,第一道軍令,便是下令各部善後、並在城內修整三日。三日之後主力將繼續開拔,向南平推,乘勝剿滅陳季擴本部。
以勢不可擋之氣度,先攻佔安南叛軍的僞都城,再捉拿或擊-斃賊首陳季擴,這纔是柳升想要的全部。現在只是攻下了清化城,當然不能就此怠戰。
柳升召集諸部主將,又決策了一些軍務,把投降的阮景異以下、一衆叛軍文武官員都押上戰船。水師卸下所有軍需輜重、運到清化城囤積,然後部分戰船返航,把俘虜押解到東關(河內)。
而那些叛軍低級武將和士卒,則被關進了俘虜營。明軍先派人看守着,等待張輔的軍令。
次日柳升起牀後,沒有再穿戴他那身沉重的重甲,換上了侯爵的樑冠和紅色袍服。上午他繼續與諸將議事,制定進軍路線。
清化城西有一條小河南北流向,馬江上的船可以通過支流進入這條小河。中軍決定調一些沙船到這條河中,以便水運火炮彈藥與糧草,大軍水陸並進、可以到達演州北部地區。斥候探明瞭一些地方的河水太淺,但可以用縴夫拉船,也比陸運要省事。
因爲陳季擴的老巢是乂安(今越南義安省榮市),其逃跑路線也是往那個方向;所以軍中諸將都認爲,陳季擴會逃去乂安。於是中軍很快便決定了進軍方略:先攻佔演州(黃梅),再進軍乂安。
及至中午,忽然有人來大堂稟報:“在城中巡檢的將士,得到了一個安南人的告密。咱們派人去搜查,果然查到了叛賊阮薦的家眷,已捉回府衙來了。”
“阮薦?”柳升一副思索的表情。
旁邊的文官裴友貞提醒道:“那是個世代爲官的人,其父因輔佐叛賊胡氏、助紂爲虐獲罪;此人又投靠了陳季擴,乃陳季擴手下重要的謀士之一,爲叛軍出謀劃策,實在罪大惡極。”
柳升問:“人在何處?”
來人道:“經審問,阮薦本人已追隨陳季擴逃跑了,弟兄們只抓到了家眷,都在外面院子裡跪着,聽候大帥發落。”
柳升聽罷走出了大堂,果然看到一羣人被綁着、都戰戰兢兢地跪在院子裡。
他瞧了一眼,見那些人全是婦孺,有幾個年輕的女子,還有白髮蒼蒼的老婦、幾個小孩。那老婦旁邊靠後的位置,跪着的一個年輕女子,倒讓柳升多看了一眼。
那女子的身段相當不錯,低着頭讓人看不全臉,不過乍看之下、柳升覺得她的容貌似乎也很漂亮。對於大多男子來說,總是容易注意到漂亮的女人,人之常情罷了。
院子裡的老少婦孺們,大多人的身體在發抖,看得出來他們確實非常害怕。
這個場面,讓柳升的眉頭一皺。
他沒多想,便覺得抓這些人沒有一點用處。想當初廢太子夫婦殺了柳升全家,柳升照樣爲今上朱高煦賣命,而且更忠心聖上了。作爲一個自認讀書知禮的“儒將”,柳升對於這樣的事,心裡是有點排斥的。
柳升很快開口道:“鬆綁,放他們回家。”
此言一出,頓時讓所有人都很詫異。
那個漂亮女子擡起頭來,也是驚訝地看了柳升一眼。她一擡頭,露出的容貌相當驚豔,那雙眼睛最是好看,目光水靈、眼神仿若含情。這安南國的人,大多被太陽曬得有點黑,美人也不多見;但一些不用出門勞作的婦人,偶爾確實有一兩個很漂亮的。
柳升也看向她,她便垂下頭去了。
身邊的部將勸道:“阮薦是罪人之一,名字上了公文,大帥三思。”
這點事還有人忤逆他的意思,柳升頓時很不高興,冷冷道:“本將爲聖上南征北戰,還能在安南國有二心?誰若不服,去新城侯那裡告我。”
部將忙彎腰道:“末將不敢。”他說罷,隨即下令周圍的侍衛:“給這些人鬆綁。”
只見那個女子又擡頭觀察着柳升,這回她的眼神兒、許久也沒離開。他卻沒再理會,轉身走進了大堂。
及至旁晚,柳升吃過晚飯、看了一會兒公文與奏報,便回房準備歇息。戰事暫且消停,大軍要在清化修整三日,這兩天柳升比前陣子要輕鬆了不少。
不料他剛進臥房,忽然看到裡面有個穿着紅衣裙的女人。柳升吃了一驚,剎那間還以爲自己走錯了地方,趕緊轉身要退出去時,又想起剛纔看到的女子有點面熟。
柳升走了兩步便站定,轉頭一看,頓時認出了她。她正是白天柳升注意到的那女子,身份是叛軍謀臣阮薦的家眷;那雙眼睛給柳升留下了較深的印象,錯不了。
幾乎是片刻之後,柳升立刻猜到是怎麼回事了。叛賊的家眷被放回去,不可能自己再跑回府衙來;多半是麾下的武將自作聰明、想逢迎主帥,又把這漂亮女子也捉了回來,送到了柳升的房裡。
女子可能在這房裡有一陣子了,她先是坐着的;這時她已站起身來,雙手握在腹前,有點緊張地望着柳升。她穿的那身衣裳裁剪得不錯,把身材顯得更加婀娜,凹-凸有致。
柳升已是一臉恍然之色,他沒有問這娘們怎麼會在這裡,而是開口問道:“誰把你捉回來的?”
女子搖了搖頭,表示不認識。
柳升低聲罵了一句:“總有鑽營之人。”
女子打量了一會兒柳升,便屈膝行禮,用生澀的漢話道:“世道如此,兵荒馬亂。身在亂世,妾身以一人之清白、讓舉家得救,也不是不能做的事。妾身多謝柳將軍搭救。”
瞧她的姿態、聽她的語氣,這女子好像並不會反抗,而是已經接受了遭遇。
柳升一時沒有迴應,猶自尋思着甚麼。
屋子裡的氣氛微微有點僵持。過了一會兒,女子便紅着臉、伸手開始主動地默默解衣帶。片刻後,外面的袍服一鬆,鎖骨下面一片豐-腴雪白的肌膚、便從衣裳裡露-了出來。 wWW●тt kдn●¢ 〇
柳升回過神,忙伸手製止道:“住手!”
女子嚇了一跳,急忙雙手抓住了領口,輕輕咬着嘴脣、臉上更紅了。她詫異地看着他,怔了片刻,便小心地問道:“柳將軍不是這個緣故,才放過阮家?”
柳升搖頭道:“當然不是!必定是有人誤解了本將之意,你不用那樣做。我也不會做這等趁人之危的事。”
“柳將軍……莫不是柳下惠?”女子又發出了聲音,似乎變得溫柔了一些。她好像還想笑、但細看又沒有笑出來,只不過神情比先前要好多了。
“你還知道柳下惠?”柳升隨口問道。
女子也沒剛纔那麼緊張了,輕聲道:“學過漢字,誰都知道一些典故呢。”
柳升點了點頭,問道:“你是阮薦甚麼人?”
她微微往下一蹲,答道:“妾身阮氏,乃夫君的續絃之妻,見過柳將軍。”
柳升道:“此中有些誤會,望阮夫人擔待。那阮薦雖然有罪,但我會抓住他、讓朝廷有司治罪,而不是侮-辱他的家眷。我柳升乃大明朝聖上封的侯爵,還不至於如此下作。夫人不用擔心,我這便派人把你送回家去,並下令將士不得再爲難你們。”
阮氏聽到這裡,悄悄擡起頭看了一眼柳升。她的眼神有點複雜,其中露出了相當的困惑,輕輕搖了搖頭、一副無法理解的表情。
她欲言又止,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我素不相識,既然將軍不圖美-色,又何必救我、開罪上峰下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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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此除夕佳節之際,西風感謝長久以來喜歡本書的書友們,祝願大家闔家歡樂,過個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