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剛過,東番中左衛所有戰兵便開始操練了,整個東番中左衛頓時又變得熱鬧非凡。
這天,酉時三刻,東番中左衛中前所校場。
張盤不緊不慢的沿着校場邊緣跑動着,這時候天還沒黑,校場上還有些人,有獨自練習的,有相互切磋的,也有張盤一樣在跑圈的。
校場上所有人都很放鬆,因爲這個時候並不是正規操練時間,東番衛的戰兵有統一規定,晚飯之後可以自由活動,但亥時之前必須回營休息。
這會兒東番中左衛中前所已經招到大約一百二十餘名戰兵,但校場上的人並不是很多,也就十多個的樣子,有很多人都在房間休息,也有人跑港口另一邊的小城瞎逛去了,畢竟累了一天了,還能堅持自己加練的並不多。
現在他們的生活很有規律,每天早上寅時七刻起牀,洗漱一番,卯時準時開始操練。
卯時到辰時練一個時辰體能,就兩項,跑圈和舉石鎖,大底就是跑五圈休息一下,然後舉一刻鐘石鎖,再休息一下,然後再跑五圈,然後再休息一下,然後再舉一刻鐘石鎖就算是完了。
辰時到巳時是戰陣操練,他們練習的是戚家軍的鴛鴦陣,同一個房間十二個人一組,不停操練鴛鴦陣各種變化。
巳時到午時是讀書習字,這是巡撫大人特意規定的,用巡撫大人的話說,不認識字你當什麼戰兵,要是累計軍功升到把總、千總,甚至是將軍,到時候連個軍功薄都看不懂,豈不讓人笑話。
當然,巡撫大人也不是讓大家去考秀才,所以他們也不用背什麼四書五經,大底上讀讀《三字經》、《千字文》、《增廣賢文》什麼的,學點做人的道理就行了。
午時到未時則是吃飯,休息,他們的伙食簡直好的無法想象,頓頓都有魚和肉,而且米飯管夠!
未時到申時又開始操練了,不過練的是技巧,而且等級不一樣,連的技巧還不一樣。
像三等兵練的狼筅舞動、長槍突刺和钂鈀擋殺,二等兵練的是刀盾合擊,一等兵則是練習火槍和火炮的操控。
申時到酉時還是讀書習字,到酉時,一天操練就算是結束了。
張盤每天吃完晚飯休息了一會兒之後都會來校場加練,一開始是跑圈,跑完十圈之後便練習技巧。
這會兒跑十圈對他來說已經很輕鬆的事情了,半個時辰之後,天色擦黑,校場上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他也跑完了。
這個時候,他便會來到軍校場中,拔出自己的佩刀,練習刀法。
他練的並不是刀盾合擊,而是真正的刀法,《辛丑刀法》,因爲他這個時候已經是小隊長,也就是小旗了!
有句俗話說的好,機會只會留給有準備的人,他爲了給父母報仇,爲了找回自己的姐姐,每天都拼命的加練,很快就升到了一等兵,原本要升小旗至少還要一兩年時間,但是,去年快到過年的時候,帶他們操練的戚家軍精銳突然全部被調走了,於是,所有的一等兵都被提拔爲小隊長,而他正是其中之一。
當上小隊長之後,便可以練習真正的刀法了,《辛丑刀法》他已經練習了將近兩個月了,所有的動作他都記的滾瓜爛熟,唯有一點,他做不到,那就是刀氣。
傳聞刀法練到一定的程度,便會產生刀氣,或者說刀光,刀光一閃,人頭落地,一般人根本就擋不住!
他就這樣在夜色中一遍又一遍的練習着,不管颳風下雨,不論嚴寒酷暑,他從未停歇。
到了二月中旬,某天早上,卯時,中前所所有戰兵準時集結在校場,張盤正要帶着手下去跑圈,千戶大人謝正陽突然出現在校場上。
他擡手示意大家等一下,隨即走到陣前嚴肅的道:“巡撫大人有令”
所有人連忙擡頭挺胸,跟着嚴肅起來。
緊接着他便朗聲道:“令東番九衛,對所有戰兵進行測試,凡是半個時辰內能在標準校場跑完二十圈的,全部送往東番中前衛參加特戰營選拔!”
特戰營,聽名字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到底是幹嘛的呢,有人忍不住舉起手來,謝正陽立馬點頭道:“你說。”
那人朗聲道:“千戶大人,特戰營是幹什麼的?”
謝正陽搖頭道:“這個我也不清楚,不過,我知道,凡是被選拔上的,每月糧一石餉五兩!”
五兩銀子一個月,比小旗待遇還好!
所有人都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要是剛來的時候,他們估計都會嚇的暈過去,半個時辰跑二十圈,四十里路,開什麼玩笑!
不過,這會兒他們已經跑習慣了,半個時辰跑十圈,每個人都沒有問題,半個時辰跑二十圈,每個人都想試試。
不過,謝正陽並沒有下令讓他們開始跑圈,反而朗聲道:“大家不要急,指揮使大人會派人來進行測試,現在,所有人,原地休息,等候命令,解散。”
衆人都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防止有人作弊,畢竟一個人不可能盯住一百多號人,這麼多人不可能一樣的速度,到時候整個校場周圍稀稀拉拉的全是人,誰知道你有沒有跑二十圈。
指揮使大人肯定會派人來監督,防止大家作弊。
原地休息的意思就是讓大家放鬆,可以站着也可以坐着,但是不準離開。
所有人都選擇就地坐下來,畢竟二十圈四十里不是鬧着玩的,還要在半個時辰之內跑完,考驗的就是體力和耐力,大家自然不會筆挺的站那裡消耗體力。
大約過了一刻中左右,一個水師千總帶着一百多個水兵,排着整齊的隊伍踏步而來,站那裡等候的謝正陽立馬朗聲道:“所有人,起來,列隊,站好。”
這會兒大家都知道,東番九衛,不但有戰兵和屯衛,還有水師,他們和戰兵一樣,也是隨時準備出站的,不過他們不在衛所駐地駐紮,而是在海上巡邏。
千總按理來說地位比千戶還要高,因爲他們是領兵打仗的,而千戶是帶屯衛屯田操練的,但是,這位千總卻對謝正陽恭敬異常,因爲他知道,這位千戶大人可不得了,他三個兒子都是千戶,而且,他弟弟還是巡撫大人的親衛隊長!
那千總拍了會兒馬屁,這才賠笑道:“謝大人,你看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謝正陽點頭道:“那就開始吧。”
那千總聞言,立刻拿出一個沙漏往地上一擺,隨即朗聲道:“所有水師將士聽令,按現有隊形交叉選定一個戰兵,剩下的站我後面來。”
那些水軍得令立馬一對對的穿插到戰兵中間,每個人都選定了一個戰兵,後面多餘的十來個人則跑回那千總身後。
那千總隨即又下令道:“所有戰兵聽令,在校場外圍排成一字長蛇陣。”
戰兵得令立馬一隊隊小跑到校場邊緣,排成一長溜。
那千總見一切準備妥當,立馬蹲下來把沙漏一翻轉,隨即站起來朗聲道:“開始。”
校場周圍的戰兵立馬按各自的速度跑起來,校場中間的水軍則各自盯着自己選定的戰兵認真的監督着。
這種測試對於張盤來說自然是小意思,他保持着恆定的速度,一圈又一圈的跑着,一個個的戰兵被他超越,超越,再超越,二十圈跑下來,他甚至還能跑到校場中間對那把總行禮道:“報告,我跑完了。”
那把總被他嚇了一條,俄滴乖乖,這傢伙是不是人啊,沙漏還有還大一截呢,最少還有一刻鐘,這傢伙竟然跑完了,而且說話還中氣十足!
這傢伙真跑完了嗎?
那把總突然朗聲道:“誰負責給他數圈的?”
一個水軍士兵立馬跑過來行禮道:“大人,是屬下。”
那把總有點難以置信的問道:“他真跑完了?”
那士兵很嚴肅的點頭道:“大人,二十圈,我數的很清楚,他跑完了。”
那把總這才揮手道:“好吧,你到一旁休息。”
一刻鐘很快過去,雖然所有戰兵沒有一個放棄的,但是,能在半個時辰之內跑完的僅有十餘人。
第二天一早,張盤等十餘人便被帶到港口,登上了改造後的車輪舸輪船,送往東番中前衛。
東番中左衛這次通過測試的並沒有多少,總共還不到一百人,三艘車輪舸輪船裝下他們綽綽有餘。
這還是張盤抵達東番之後,第一次離開東番中左衛的駐地,
一切對於他來說都是那麼的新奇,比如他們所坐的船,就跟他來東番的時候坐的完全不一樣,沒有風帆,竟然還能跑的飛快。
還有一路遇到的三支巡邏船隊,那規模簡直嚇死人,一百艘絕對是有的,原來東番衛每個衛所都有上百艘戰船,他還以爲東番衛的水師也就是接他們那五十來艘戰船呢!
還有,東番中前衛港口外的那坐堡壘,竟然有三層高,而且上面還到處是火炮!
還有,東番中前衛旁邊的那座城池,他簡直不敢想象這世上還有這麼大的城池,恐怕大明京城都沒這麼大吧!
從東番中左衛到東番中前衛,總共還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他卻被震驚到不行了,一路上超出他理解的東西真是太多了,他真的沒想到,東番衛竟然強大至斯。
好在,東番中前衛的駐地和東番中左衛差不多,都是九宮格般軍營和校場,來到熟悉的環境,他心情總算是平復了一點。
來到這裡之後,他先是抽了個籤,然後便被人帶到了籤紙上所標的房間,這時候他才知道,選拔方式竟然是一對一輪番比試,一組十二個人,一一輪番比試之後,獲勝最多的四個人才能真正成爲特戰營的精兵。
他這一組,就是他所住的房間中的十二個人。
不過,他進去的時候,裡面還一個人都沒有,他好像是到的最早的一個。
後面陸陸續續有人被帶過來,直到下午申時左右十二個人才全部到齊。
通過交談,他了解到,這些人,並不全是戰兵,他們中間,有水師的將士,也有戚家軍的精銳,戰兵反而是最少的,這組十二個人,總共三個戰兵,其他兩個雖然也是遼東遷移過來的平民,但跟他並不是一個地方的,也不是一個衛所的,所以他一個都不認識。
第二天一早辰時,他們這一組的比試便開始了,場地就是他們所住的軍營前的校場,這個時候,校場上已經用石灰畫出了一個個方形區域。
每個方形區域內都有一個手持毛筆的將領坐在北邊記錄,南邊都有一個兵器架,上面刀槍劍戟都有,不過都是木製的,東西兩邊則各擺了一條長椅。
比賽規則很簡單,十二個人分坐東西兩邊,北邊的將領點到哪兩個,哪兩個就上去取兵器,那將領一宣佈開始,兩人便可以開打了,隨便你怎麼打,打到對方認輸就行!
這個規則其實是在考驗人的智商,因爲比試並不止一場,你如果第一場就開始拼命,明知打不過還要硬扛着不認輸,那麼就算你是十二個人裡面排前三的,最後也不會勝出。
張盤隱隱已經猜到一點了,第一輪先觀察一下所有人的實力,打不過就認輸,或許還有最後勝出的機會,因爲十二個人裡面有四個名額,輸一場兩場並沒有多大的關係,只要不超過四場就行。
不過,很不幸,他竟然被點到第一個出場,而且對手還是一個戚家軍的精銳!
這一場怕是要栽了,還沒看到一個人的實力便要敗一場,還真是背啊,他邊上前取了把中號戚家刀,邊在心裡暗歎。
對方選的是一把短號戚家刀加一塊木盾,看樣子他是鴛鴦陣中的刀盾手。
張盤心裡又升起了一絲希望,刀盾手的話,好像還沒練過《辛丑刀法》,普通的刀盾合擊,他也練過,在真正的刀法面前,其實並沒有太大的作用,畢竟戚家軍鴛鴦陣是靠配合,並不是靠個人武力,除了小隊長,其他人單挑其實很差勁。
他和對手取了兵器剛剛在場中站定,那將領便朗聲道:“開始。”
張盤毫不猶豫的揮刀砍向對手持刀的右臂,因爲他相當清楚,砍左邊沒用,就算拿把真刀也很難砍開盾牌,何況是把木頭的。
張盤的動作太快了,而且他找的角度也相當的巧妙,那刀盾手來不及回盾,只能拿刀硬檔,結果,令所有人駭然的事情發生了,刀盾手手裡的木刀竟然被劈斷了,而且右臂還被掃出一個長長的口子!
“啊。”那刀盾手連忙將盾牌擋在身前,捂住右臂飛快的向後退去。
張盤還待乘勝追擊,那將領卻突然擡手道:“停。”
隨即便飛身上前一把奪過張盤手中的木刀,拿到手裡顛了幾下,隨即又仔細看了看刀口,完全沒有問題,是一把鈍鈍的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