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成化元年。
四月十七日,聖諭。
今賜司禮監掌印太監,幹清宮管事懷恩,大紅飛魚服一件。
同賜司禮監秉筆太監,東廠提督兼坤寧宮管事張敏,大紅飛魚服一件。
幹清宮管事不住太監直房,住幹清宮殿門內,張敏原本和懷恩並列,現如今住坤寧宮殿門內。
此時,張敏坐在坤寧宮直房內,顧不上小太監賀喜,他收拾下就要去文淵閣。
看着坐在旁邊吃東西的玉珠,張敏走過去道:“玉珠姑娘,你說,雜家是太監王還是懷恩是?”
玉珠嘴角沾着餅屑:“他做的什麼官兒,你又做的什麼官兒啊。”
張敏喪氣着道:“懷恩掌陛下玉璽是掌印太監,掌印秩尊視元輔,本該掌東廠之權重,其次纔是秉筆。”
玉珠道:“聽起來官大,那張公公你呢。”
張敏得意道:“雜家是負責代陛下批紅的秉筆太監。不過,雜家受陛下皇恩,特指爲掌管東廠,爲提督太監。
從職務來說,提督太監最大,掌印太監次之,秉筆太監再次之。
可陛下讓雜家管東廠,雜家也分不清到底和懷恩誰是太監王。”
“張公公,陛下不是讓你做了坤寧宮的管事嗎,管後宮呢。”
“可懷恩是幹清宮管事!”張敏糾結他們誰最大。
玉珠被這個問題問的一窩亂麻,搖搖頭說道:“我知道誰最大了!”
聞言,張敏立刻站起來:“玉珠姑娘你說誰是太監王?”
站在門口偷聽的懷恩,此刻也跑進來道:“玉珠姑娘,你快說啊。”
張敏看了眼懷恩,沒有多言,翹着蘭花指轉頭在一邊。
玉珠看着盤子的點心發愁,這兩太監真煩人。
她撐着下巴選來選去,最後認真的說了句。
“這簡單啊,陛下喜歡你們誰,你們兩誰就大,誰就是太監王啊,那陛下喜歡你們兩誰?”
這句話一下子驚醒兩個太監。
對啊,陛下喜歡誰,誰纔是太監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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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陛下到底重視誰?
“玉珠姑娘,你說陛下喜歡我們兩誰。”
看着兩個太監,玉珠有些呆。
心裡嘀咕,喜歡誰?
陛下喜歡女人,不喜歡太監,你們兩有我家小姐貌美嗎,有我家小姐溫柔嗎,你們兩什麼都沒有。
但爲了能有好吃的,玉珠昧着良心說道:“你們兩誰努力,誰聽話,陛下就會喜歡誰吧。
我每次聽話,戒葷修身,小姐……皇后娘娘就很喜歡我。陛下和皇后娘娘是夫妻,那應該也喜歡聽話,懂事的。”
懷恩看了看玉珠,覺得有道理。
皇宮中,陛下喜歡者,才爲最大!
…………
…………
文淵閣。
內閣和司禮監同時出場議事,氛圍還是很大的,商輅坐在那裡等,等李賢和懷恩他們到齊,纔會開始。
一般情況下,司禮監掌印太監和秉筆太監過來,那就是可抗衡內閣和首輔的。
此時懷恩和張敏穿着御賜大紅飛魚服進了文淵閣。
登時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
陛下竟給這兩個閹人賜飛魚服!
文淵閣裡,白圭和商輅等人,頭猛地擡起,數十雙眼睛望着懷恩和張敏。
眼睛裡的光像是一把利劍。
懷恩心裡有些虛,他剛纔來的路上纔想明白了。
陛下早不賜飛魚服,
晚不賜飛魚服的,偏偏這個節骨眼兒賜飛魚服,就是將他推到文官面前炙烤啊。
不過,爲了功名利祿,這種事他不上誰上?反正他知道,張敏特別喜歡往前衝,爭什麼太監王。
懷恩原本當初還想借文官的口留個好名聲,現在管不得這些了,既然名聲髒了臭了,索性靠着髒臭好好的賺些名利。
到時候他死了,別人愛怎麼說,怎麼說去。
彭時目光陰沉地落在懷恩的飛魚服上面,只覺那大紅飛魚服上,有幾個大字:陛下糊塗,寵信閹人!
他似乎看到正統的大太監王振!
“去李府的人回來稟報,李閣老身子不舒服,不能來當值,閣中事務這兩日都託您幾位了。”懷恩笑道。
懷恩說完,商輅目光緊緊的盯着衆官:“荊襄安置流民策的事你們一個個都不積極,現在卻爲一個與妖道同流合污的劉文泰這般憤怒,你們兵部,工部到底要幹什麼?”
商輅這聲音不高不大,卻把文淵閣震得回聲四起。
白圭不得不說話了,他看了眼太醫院幾個太醫,先是咳一聲,卻不掩飾理直氣壯:“商兄,這兵部和工部可不是我們的兵部,工部,是大明的,自然是爲大明官員的事問個公道。
若是本就公道的事兒,大家自然也不會這般來找陛下問公道了。”
果然是藉機會發難!
白圭對團營的那口氣自始至終都沒有嚥下。
商輅被白圭的話說的一愣,這種態度是什麼意思!李閣老不在,自己就沒面子了?
本來還要查劉文泰的事情,這會兒突然不爽了,道:“公道?你們還敢替劉文泰要公道!
劉文泰和王臣一個妖法蠱惑,一個亂開藥方,陛下這公道找誰要,剛纔陛下還勸我,說不要怪罪你們。看看你們這副嘴臉,你們知道,若是皇室子嗣出差錯,你們是什麼後果!”
“罷官撤職。”白圭今天竟然是毫不相讓,“我們不是覺得劉文泰此舉做的對,是陛下不經過商議,直接殺掉劉文泰。”
“這意思,是怪陛下沒有事先詢問你們的意思?那陛下是皇帝,還是你們是皇帝!”
懷恩啪的拍了下案條!
“這是什麼意思,陛下既然讓咱們坐在這裡,那就是讓人說話的,拍桌子作甚。”都察院御史說道。
“呵呵,雜家也提個醒。”接着是張敏的聲音:“別因爲小事就在這裡提什麼罷官,撤職之類。
朝廷離了咱們大家誰,都是小事。
希望大家別拿什麼死啊活啊,罷官這些話嚇唬雜家,嚇唬陛下。
大明朝最不缺當官的人,下面一羣擠破腦袋的,咱們是討論這個王臣和劉文泰該不該殺的,都心裡有個數。”
劉吉想了想,道:“都不要在這裡爭了,用證據說話吧,劉文泰開的藥方在何處?
王臣開壇做法,說皇后娘娘的孩子是妖命,這事咱們也都知道,陛下就是手法過激些,但沒有殺錯。”
商輅也點頭:“王臣在江南用妖術迫害百姓,百姓不敢舉報,被抓入獄又逃出來,賄賂採買官員,南直隸有記錄的。”
至於朱見深和商輅說王臣劉文泰勸修仙的事,商輅沒有提出來,他心裡清楚就成。
“那劉文泰呢?內侍,侍衛也在場的,知道情況的。”李東陽剛正不阿,替太醫院說道。
“呦,哪個看到了?雜家讓他出來做個證,哪個侍衛看到了,讓袁指揮使立刻帶來作證。”
張敏毫不畏懼,他要看看後宮哪個內侍不長眼的亂說。
“張公公,您這話就不對了。”白圭說道:“誰不知道後宮都是你們的人。”
“白尚書,你紅口白牙,竟然污衊雜家,劉文泰開的藥方,這還在太醫院記錄着,他開給王臣的赤汞可是有記錄的。
赤汞做什麼的,你們不清楚,太醫院清楚。
此物一來可以不孕子嗣,二來可以墮胎,乃是民間偏方,難道劉文泰不知道?若不知道,還做什麼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