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羚回到家裡後,受到了空前盛大的“歡迎”。
她甫進家門腳剛落地,就被請到族裡共同議事時纔會啓用的大堂,大堂裡排列着左家歷代祖先的牌位。
左羚心裡一沉: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要動用族規?
她可沒犯什麼家族規矩,再者說族長是她父親。
她腦子裡閃過若干畫面,自己出去這兩年,爲家族可是做了不少貢獻,原本把她打發到江南,那意思就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根本沒想着她能發展起來。
長期以來,左家在江南的生意屬於雞肋,棄之可惜,食之無味,左羚的母親又在家族裡有一定的股份,用江南產業這塊雞肋來覈銷左羚母親的股份,真是一本萬利的好賣買。
孰料左羚去了江南,不但改變了江南左家產業的死氣沉沉,而且得到了幾十張絕密藥方,一下子發展起來,比左家整個產業還要興旺,族裡的大佬們腸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說什麼也不會讓左羚分家出去自己另立門戶。
族中人的心思她很明白,也能理解,只好鄙夷嗤笑了之。
她回來過幾次,族中人都是陰陽怪氣,說什麼的都有,她裝着沒聽見,反正自己在外面另過,願意回來多回來幾次,不願意回來索性就不回來了,要不是這裡還有父親和哥哥,她對這個家族也就沒有念想了。
“爲什麼帶我到議事堂?我父親在哪裡?”左羚問引領她的家人。
“大小姐,小的也不知道,這是族長的命令。族長也在議事堂裡。”
“我父親也在?”左羚此時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一般只有在商量事關整個家族利益甚至生死攸關的大事時,所有的當家人才會聚在議事堂裡。
難道真出了人命事故,哥哥故意隱瞞着她?家族在考慮如何善後?她心裡思量着,轉頭看向後面跟上來的左東閣。
“究竟怎麼回事?”她問道。
“我也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左東閣一臉無辜的神情。
左羚見他的確也是茫然無知的樣子,不像作假,他們一起生活多年,想要騙過她也不可能。
“最近真的沒有大的事故發生?”
“沒有,我只是擔心着會有,至少沒聽說過。”左東閣此時也覺得不對勁了,他是左家的少族長,家裡各房的當家人要在議事堂聚合議事,他居然都不知道,這明顯不符合慣例,按理說這種事就算不是由他來召集,至少也要先通知他纔對。
左家很大,大的分支就有七房,其他還有一些比較小的分支,一共十三房,在這裡居住的就是七個大的分支,但如果要在議事堂議事,就必須十三房都聚齊才行。
兩兄妹一邊走着,一邊交換眼神,都有些感覺不妙了。
走出很遠,纔來到家廟祠堂前面的議事堂,不少家人進進出出的,見到左羚兄妹來到,都一齊躬身行禮,然後有人匆匆進去向裡面報去。
“大少爺,大小姐,裡面請。”一個服飾考究的家人跑了出來,請左羚和左東閣進去。
“左平,你怎麼在這裡,老祖宗也來了?”左東閣大吃一驚。
這位服飾考究的家人叫左平,乃是左家現存的老祖宗左堃的近侍,這些年已經很少在人前露面了。
年歲到了六十開外,一般就把家裡的業務全部移交給下一輩,自己開始靜修養生,這一直是左家的傳統。
一個名醫世家,自然也都不缺乏養生之道,這些功法都是輩輩相傳。
年輕時忙於家族業務,或者忙於聲色犬馬種種享受,等到世上的珍饈美味吃的差不多了,聲色之娛也都享受夠了,身體漸弱,才意識到人生苦短,於是開始追尋長生之道。
左文祥只是因爲有許多事羈絆,無法全部放下擔子,這纔沒有完全走上這條路,不過也快了,近年他已經逐步把業務交給兒子打理,他則抽出更多的精力處理族中事務。
左堃是左文祥的親叔叔,已經快九十歲的人了,是家族中最年長者,所以家裡人都稱他老祖宗。
“老祖宗當然來了,不然我怎麼會在這裡。”左平跟左東閣年歲差不多,當年不過是左堃的小書童。
“究竟出了什麼事,連老祖宗都驚動了?”左東閣驚詫不已。
“你們進去就知道了,這事我也只是聽說一些,一言兩語的也說不清,裡面就等你們了。”左平看着兄妹兩人,臉上的神情很是耐人尋味。
左羚一時間也來不及多想什麼,只好跟着左東閣快步走進去。
議事堂是仿照唐代中書省議事堂建立的,具體而微,下面是兩排公座,爲各房當家人設置,上面臺階上設有一張黑漆檀木桌案,桌案後是一張短榻。
此時兩排坐着十二個當家人,左文祥則坐在臺階上。不過他沒坐在爲他專設的族長公座,而是坐在旁邊,族長公座上坐着的是位鬚眉雪白的老人,雙目閉合,聽到左羚兄妹進來的腳步聲,這才用手掀起長長的眉毛,向下看了看。
“羚兒拜見老祖宗。”左羚趕緊上前拜見。
“孫兒東閣拜見老祖宗。”左東閣也趕緊上前拜見。
他雖說是少族長,可是在老祖宗跟前,一切權威都屬浮雲,他老爹不是還屈居在旁邊嘛。
“嗯,你們來了就好,就等你們了。來人,設座。”左堃聲音不高,底氣卻還算足,聽上去再活個幾年不成問題。
左平帶着四個家人擡過來兩張沉重的紫檀椅子,大堂上只有這種笨重卻顯得高貴大氣的椅子,也是兩排公座的統一式樣。
左堃一發話,議事堂裡就禁止任何人出入了,消息只能通過左平來傳遞。
左羚兄妹互相看了看,還是坐下了,只是屁股坐在椅子邊上,不敢大咧咧坐着。
“文祥啊,可以開始了。”左堃又說了一句,然後雙目又閉上了,彷彿眼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已經雲遊到另外的世界了。
左文祥苦笑一聲,然後道:“你們這是逼宮,我可以讓出族長職位,但是你們的條件我答應不了。”
左羚心頭一震:難道有人要搶族長的位置?
這怎麼可能?
族長曆來由長房長孫擔任,如同皇位繼承一樣,講究的是嫡長制,而不是聖賢制。族長只要不犯太大的過錯,是不可能被廢的。
“大哥,沒人要你的族長位置,大家想要的是藥方,羚兒手裡的藥方。”說話的是二房的當家人左文福,他是左堃的兒子。
“文福,藥方雖說是羚兒所得,卻不是咱們左家的,甚至羚兒嚴格說來也不是咱們左家人,咱們怎麼能強迫羚兒交出藥方?”左文祥苦笑道。
“這話就不對了,大哥,藥方這種神物誰得到就是誰的,本來也沒有規定誰才能使用。現在羚兒得到了,就是咱們左家得到了。”這次說話的是四房的當家人左文增。
“就是,大哥說的羚兒不是咱們左家人更不在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話不錯,可是羚兒現在不是還沒出嫁嗎?”三房當家人左文勝呵呵笑道。
左羚這才明白,一大家子人在這裡聚齊,原來是謀劃奪取她手中的藥方。真是不要臉之至,這種事都能幹得出來。
“我還是那句話,族長可以讓出來,我們大房在家族裡的利潤可以減少一半,可是想讓我勒逼着羚兒交出藥方,我做不到。”左文祥再次表明態度。
“大哥,咱們還是聽聽羚兒自己怎麼說,說不定羚兒自己願意交出來呢。”左文福笑道。
“就是,咱們也不是不識好歹的人,羚兒交出藥方,咱們整個家族開工製藥,每個月的成藥會是現在的十倍,我們也不貪,利潤讓出一半給羚兒,而且是永久性的,你們長房的利潤也增加兩成。只要我們左家還在製藥,利潤分成就不會改變,老祖宗也在這裡,列祖列宗都在上面看着,沒人敢說謊話的。”左文增興致勃勃道。
“就是,三哥這話在理,而且條件也足夠寬厚的了,畢竟咱們是一家人,要共富貴,不能太斤斤計較。”這是一個小支的當家人在發話。
“羚兒,你怎麼想?”左文勝笑着看向左羚。
左羚環顧一下週圍的當家人,這都是她的長輩,而且平時也都是讓她尊敬的人,不想此時全都露出了本相,讓她感到噁心。
“侄女不怎麼想,藥方不在我手上,那是況且家裡祖傳的,怎麼會給我。他只是每次製作成藥時來個配藥,我也不知道都需要什麼藥,更沒有藥方。”左羚面不改色地撒了個彌天大謊。
“什麼?不可能!”
“就是,都說是藥方在你手上,怎麼可能沒有?老祖宗在這呢,不可以胡說啊。”
“羚兒,這可是議事堂,後面就是祖宗祠堂,在這裡說話要是有謊話,會遭列祖列宗詛咒的。”左文福咬牙道。
“侄女當然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侄女雖然年紀小,經事少,可是家裡最重要的地方豈能不知?”左羚話裡有話,意思是說別以爲我年幼無知,經的事少,就可以任意欺騙我。
十二房當家人都有些懵了,謀劃了大半年,費了許多腦筋,說通了老祖宗出來站臺,甚至不惜豁出老臉來採取強盜手段,不就是爲了得到藥方嗎?
可是若依左羚的話,她手裡根本沒有藥方,難不成要去況且手裡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