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急得滿頭是汗,催促車伕趕緊逃離這是非之地,車伕也是忙中出亂,搶道時車子正好被另一輛馬車別住了軲轆,旁邊的馬車也跟着被卡在那裡,很多輛車子橫七豎八的上不了道。
況且急也沒招,這輛馬車就跟自己一樣,一頭鑽進了套子裡,怨不得別人。
他有心再回到自己的馬車上,再一想,萬萬不可,那要命的李香君很可能還在那輛馬車上呢,自己顛顛的回去,不等於自投羅網嗎?
此時,爲了大家找車方便,王公的家人四處點燃大燈籠,還有些家人手舉燈籠火把,把這片停車的場地照得亮如白晝。
李香君見況且上了另一輛車,不可能再回來了,這才施施然走下車,邊走邊整理雲鬢和衣裳,火光映照下的臉色有些緋紅,彷彿剛剛真的經過一場激烈的撕扯。
她的每個動作都經過特殊設計,顯得風韻優雅,豈止是萬種風情?四周的男人一個個看的目瞪口呆,女人們也有不少只覺得面紅耳赤。
這動作太要命了,內涵太豐富,許多人已經開始自行腦補剛纔的場面,似乎有無數香豔激烈的場面在腦中產生,要多真實有多真實,要多刺激就有多刺激。況且也看到了,直接要噴血,李香君這補刀比直接殺他更加厲害。
“不要臉。”幾個名門閨秀紅着臉小聲啐道。
“臭顯擺。”羣芳閣的十豔也都沒有好臉色,這明顯就是抖威風呢,意示她已經輕描淡寫的把況且拿下了。
可是也有幾個經驗豐富的名妓一眼看出來,鄙夷道:“裝的,想騙過老孃的眼睛,沒那麼容易。”
這幾人對男女之事的細節拿捏的很準,就跟況且對把脈的精通一樣,一看兩人臉色神情就已經明白什麼事都沒發生,整理雲鬢和衣服不過是故弄玄虛。
經這幾人一提醒,羣芳閣裡幾位富有經驗的名妓也都回過神來,一時不察,差點被她騙了。由此紛紛對李香君怒目而視,以抗議她的欺騙行爲。
李香君對此淡然視之,全然不在乎。
李香君也不是有意顯擺什麼,她就是不忿況且擺了自己一道。
自己可是對他推心置腹,可以說是人生頭一遭,可是他卻耍了滑頭,一番虛言假意敷衍了事,更可恨的是,還當衆演出跳車逃離這戲碼,着實是太可恨了。
所以她寧可自污,也不讓況且得逞,心道,你就逃吧,我自有辦法修理你。
“師弟,你都有什麼絕招,趕緊教教我,以後你就是我師兄。”李寒星眼睛都直了,根本收不回來,拉着況且的袖子低聲叫道。
“什麼絕招?!哪來的絕招?!”況且正懊喪着呢,氣不打一處出。
“裝什麼糊塗啊,當然是能跟這樣的名妓車震的絕招。”
“車震?你真會想象啊,來來來,你教教我如何震法。”況且實在是被氣昏了。
徐子傑終於按捺不住了,正色道:“師弟,這我就不能不批評你了,始亂終棄乃我輩士大夫所不齒,你做了也就算了,你還小,可以原諒,總不能做了還不承認啊。”
“什麼叫做了,什麼叫還不承認啊,我啥也沒做,我承認啥?我的媽,還始亂終棄,徐師兄,往我頭上扣屎盆子你是盡挑大的啊。文賓最瞭解我了,你跟他們說說。”況且眼中直冒火星子。
文賓看這陣勢,也只好喟嘆一聲,輕輕拍拍他肩膀,意示好自爲之吧,我幫不上你什麼。
“各位,你們都想什麼啊,我跟況公子只是在車裡談談心,可是什麼都沒發生,我們之間是清清白白的。”李香君竟然轉到這輛馬車的邊上來了,故意環視周圍,然後才櫻脣微啓,吐氣開聲,真如鶯聲燕語一般嬌糯動聽。
衆人大笑不止。此地無銀三百兩、隔壁況且不曾偷!太搞笑啦!
文徵明也趕過來,拍拍況且肩膀,笑道:“況且兄,歡迎加入僞君子行列,我是你師兄嘛,咱們從此成難兄難弟了。”
衆人聞聽此言,更是樂不可支。
文徵明覺得自己頭上僞君子這頂帽子此生難摘了恰好況且自願加盟,於是順勢把他拉了進來,從此自己有個伴兒不再孤單。
更何況,自己頭上僞君子的帽子是石榴賞賜,如今給況且也戴上一頂,也算是對石榴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了。
況且急得心裡冒火,卻又不知該如何辯白,這種事越抹越黑,你越是辯解,別人越是確認無疑,可是你若不辯解,別人就認爲你招認了,反正怎麼都是洗不清的事兒。
唐伯虎看他這樣子,也是覺得好笑,走過來笑道:“況且,你又何必費力否認呢,這種好事我還巴不得落到頭上呢。”
他這話道出了在場所有男人的心聲,他們巴不得自己是況且,能夠跟一代名妓李香君在車上纏綿悱惻一番,不光是美事,而且很有面子,裡外都光鮮。
周文賓此時卻看出光景來了,苦笑道:“也許況且真的是什麼都沒做,被人冤枉了。”
唐伯虎道:“這還叫冤枉?你冤枉冤枉我,我保證不打你,還請你吃酒。”
周文賓笑道:“我冤枉你不打緊,可是冤枉的另一位就有支持者揍我了。”
此時,羣芳閣的一位名妓玉生煙愣是叫停了馬車,趕過來道:“香君,況公子怎麼說也還算是孩子,你這麼拉他下水好嗎?人家可是尚未娶親的人。”
“我拉他下水?你耳朵塞什麼東西了吧,沒聽到我剛纔說了嘛,我跟況公子是清清白白的。都是你們這些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李香君矢口否認,調門挺高。
“香君,咱們都是明白人,要說明白話,你那種話什麼意思誰不知道,騙鬼啊?”玉生煙不忿道。
“就是,咱們都是這行當裡的人,男人女人乾沒幹那種事,一眼就能看出來,看看你們倆的臉色,就知道什麼都沒做,你還偏偏秀出一副跟況公子怎麼着的樣子,太不地道了吧。”羣芳閣的另一位名妓也跟着爲況且洗白。
這兩人當然不是爲了況且着想,而是風頭不能都讓李香君獨自佔去了。
平日裡,李香君一人支撐着綠珠樓,硬是不比羣芳閣十豔稍遜半籌,兩方之間的爭鬥由來已久。
況且聽到這話,熱淚盈眶,雙手合什道:“好人啊,還是有好人啊。兩位姑娘就是世上最好的人。”
李香君冷笑道:“她們好個屁,她們只是心裡嫉妒我,你別錯會了意。你可小心些,若是哪天落到她們手上,連根骨頭都剩不下。”
羣芳閣那兩位名妓火了:“香君,你什麼意思,難道我們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妖精嗎?”
“還用我說,妖精可是你們自己說的,這不等於承認了嗎?”李香君冷靜對答。
“我承認什麼了,你有膽再說一遍!”情急之中,羣芳閣名妓幾乎開吼了。
“再說一遍又怎麼樣,剛纔是哪個說自己是妖精的?”
兩方頓時開始口舌大戰。王若非本來不想趟這趟渾水,卻見大家都不願上車,形勢有激化的可能,只好擺出主人的架勢,出面爲兩方調停,來來回回折騰了好幾趟,雙方這才罷休。
“況公子,上我的車啊,奴家送你回去。”羣芳閣的玉生煙媚眼直拋,嬌聲說道。
“不敢勞駕,我坐這輛車就行。”況且手腳一哆嗦,心裡的陰影面立馬極度擴張,氣都有點喘不上來了。
“沒良心,剛纔是誰爲你洗刷清白來着,轉頭就忘了。”玉生煙假意嗔怨道。
“他有良心,就是沒銀子。”徐子傑嚷道。
“沒銀子怕什麼,有人就行。”羣芳閣的另一位名妓嬌笑道。
“處男免費。”另一位名妓嚷道。
“處男?況公子還是處男嗎?”有人驚訝不已。
“怎麼會,他家裡不是有一房小妾嗎?”看來況且真的是沒什麼秘密了。
“這麼說,剛纔他的確跟李香君什麼事都沒有了?”
“你信這種話嗎?我是不信。”
“對,別人愛信不信,反正我是堅決不信。”
……
一時間,話題轉到況且是否是處男上來了,這東西其實沒人能校準,只有李香君察覺出況且身上的成年鎖,所以才斷定他是處男身,別的名妓也只是以經驗判斷,準確性畢竟不大。
王若非走過來,看着額上直冒冷汗的況且笑道:“小子,你倒是走到哪裡都能生出一堆事端,不過我喜歡。”
況且只是發窘,說不出話來。這都跟他有毛關係,都是這些人沒事找事好不好。
沈周比較實在,笑道:“王公,其實這跟況且兄弟關係不大,只是這些人都想借他造勢上位罷了。”
王若非眼睛一瞪:“這道理我不明白,用你教我?”
沈周急忙躬身道:“不敢,晚輩造次了。”
王若非又笑眯眯打量着況且:“小傢伙,你現在就能攪起一地風雲,要是給你十年二十年時間,又當如何?我對你真的很期待啊。”
況且終於忍不住了,笑道:“老先生,你這是唯恐天下不亂啊。”
“對了,你這話深得我心。”王若非拊掌大笑。
亂了好一陣,混亂無序的馬車總算一輛輛重新啓動,跑了起來,留下一地的草料和馬糞。夜空中也留下了一陣陣嘻嘻哈哈的笑鬧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