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機老人的故事版本很多,蕭萬里把自己聽過的都講了出來。他是想讓況且從這些傳奇故事裡,全面瞭解千機老人,指不定什麼時候能用上。至於況且因此結下的禍根,能否化解,他也是無能爲力了。
況且聽得興致盎然,連連稱奇,他身上還有一種孩子氣,喜歡聽故事,越神奇玄幻的越好。對於腦子裡的聲音跟自己的幻覺,轉瞬之間他已經忘了。
人在過度驚嚇或過度興奮時,會出現幻聽幻覺,這是很正常的,一般的醫學知識就能做出解釋。不過那個道人的形象依然歷歷在目,只要他回想,就馬上出現在腦海裡。
這幅畫還畫嗎?
況且心裡想想,還是畫吧,不過等穩定下來好好用心畫,管它是不是幻覺,畫張畫不費多少事。
回想這一夜發生的事,真是讓人啼笑皆非,簡直就是一幕荒誕劇,比卡夫卡講的故事還要荒誕。
況且回到屋子裡時,蕭妮兒已經不見了。他把懷中那一堆禮物都攤在牀上,然後找了一個背囊,全部塞進去,究竟都是些什麼禮物,爲什麼送這些,對此,他既沒心思也沒興趣。
房門一響,蕭妮兒穿戴整齊進來了,笑着問道:“我醒來你就沒影了,幹什麼去了?聽說夜裡又鬧亂子了,還聽說你又出了把大風頭。”
“出什麼大風頭,我到現在還稀裡糊塗的。不是大風頭,是頭大如鬥。”
“你們究竟怎麼了,一個個神神秘秘、隱隱諱諱地小聲嘀咕,一問就說啥事沒有。我耳朵可尖着呢,別以爲我聽不到、聽不懂。我是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蕭妮兒撅起小嘴兒。
“你是大人呀,沒人說你不是,好大一個閨女嘛。不過,真的啥事沒有,那些人可能還在說昨天白天的事。”況且笑道。
“你別跟我油嘴滑舌,我聽見的分明是夜裡的事。另外我迷迷糊糊還聽到爺爺到屋子裡來跟你說話。”蕭妮兒臉忽然紅了。
“那你還不起來?”
“人家不是不好意思嘛,只能裝睡,結果真又睡着了。”蕭妮俊俏的臉蛋上幾抹羞紅,羞澀之態可掬。
“對了,我爺爺沒說我什麼吧?”蕭妮兒問道。
“沒有,他老人家知道咱們都是正經人,不會幹壞事。”
“那是當然。不過,那事也不算……壞事吧?”蕭妮兒正得意着,忽然覺得不對。
“什麼事?”況且假裝糊塗。
“就是……不說了,你個壞蛋,壞死了。”蕭妮兒羞得恨不得鑽地縫,急忙轉過身去。
正慌亂着,周先生進來請二人去吃早餐。
大家現在看況且的眼神跟原來不一樣了,原來是興奮與感激,現在是神神秘秘,有時還躲躲閃閃,詞不達意。
大家的心理多了一個問號,這人太神秘了,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卻已經是神醫了,還能幾句話就把那些殺人如麻的兇魔鎮住,這不正常啊,不是活神仙還能是什麼。
想到這裡,大家又覺得能跟他坐在一起真是無上榮光,還沾了些仙氣。可是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虧心事,尤其是周先生、王三才、驛站總管這幾個人,儘管他們的事與況且沒有半毛錢關係,但都怕被活神仙看破了,丟人現眼啊。
況且覺得,大家在不由自主跟自己保持距離,一個個藏着掖着什麼似的。雖說同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只有蕭妮兒依然坐在他旁邊,還在桌子下面偷偷握住他的手。唯有蕭萬里依然是不鹹不淡、不近不遠,視萬事如平常的神情。
“小神醫,早上接到信鴿傳來的信兒,接應咱們的人中午就能到。”周先生看着況且,恭恭敬敬地說。
“不必,一會咱們就上路,在路上跟他們會合吧。”況且淡然道。
“嗯,也好,都聽您的。”周先生應道。
經過了夜裡的事,大家都明白,只要有況且在,就不會有危險,再凶神惡煞的人也能被他鎮住,簡直就是姜太公復生,百神退位。那些凶神惡煞,算個鳥啊。
經過這麼一次折騰,驛站的人也害怕了。總店決定,驛站人馬跟隨況且和周先生一起上路,全部撤離,等到形勢穩定之後,再重新回來開張。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出發了,有坐車的騎馬的,還有騎驢的,後面還跟着那兩條看家狗。
中午時,隊伍跟來接應的人會合了。
接到信鴿的求救信後,聖濟堂總店跟震武鏢局都慌了手腳,連夜調集人手,雖然不知對頭都是何人,光是對付李家兄弟兩人,就需要他們出動全部高手。一大早這些人就騎着快馬上路,都是背弓持劍,心裡也是哆哆嗦嗦,忐忑不安。
接應的人馬由震武鏢局總鏢頭雷震武親自領隊,見到衆人無恙,纔算放下心來。
問明白遇難的三位鏢師埋葬地點跟標誌,雷震武立即派出幾人,兩輛車,去把三人的屍體裝運回來。
“小神醫,聞名不如見面,真是英雄出少年。今天是什麼都不說了,以後您就是我震武鏢局的恩人。”雷震武抱拳行禮致謝。
雖說況且只救了他們鏢局一人,但能在那種險境中不顧生死,把三位鏢師的屍體安厝,不致暴屍荒野,這就是恩,比救人的恩德尤甚,何況別人並無義務。
古人重死甚於重生。
況且咧嘴苦笑。此刻,他腦子還處於一種恍恍惚惚的狀態,夜裡的事給他的震動太大,荒誕感揮之不去。他簡直無法相信這些千奇百怪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大家上路吧,左老爺已經在城裡訂好酒席,等着給大家接風洗塵。”
因爲急着要在城門關閉前趕回城裡,大家又都急急上路,馬不停蹄。
傍晚時分,終於在城門關閉的前一刻進了城,城樓上已經安排好人員觀望,若是到的晚了,還要想辦法打通鳳陽府的關係,臨時開啓城門。
一般而言,城門一旦關閉,除非接到聖旨,否則決不允許開啓。後來因各地一些習俗,如果有在晚間送葬的,娶親的,可以報上官府批准,特許開啓城門。
在晚間安葬還可以理解,至於娶親,爲何非得安排在晚上,似乎無法理解,只能說是一些地方固有的習俗。
“哈哈,小神醫,總算謀面了,久仰久仰!”
車馬一路徑自來到一家酒樓前,聖濟堂的東家左東閣早已在這裡候着,見到況且也就對上號了,上前行禮見過。
況且見這位左東家大約四十上下,人長得英俊瀟灑,衣着也很考究,見到況且就跟見到多年未見的好友一般,整個一個自來熟。
對這位聖濟堂的東家,況且知道一些。他祖上也是名醫出身,開國初年爲避朝廷徵辟,不再行醫,改開生藥鋪子,一代傳一代,現在也是百年老字號,在臨近幾個省內都有分堂,幾乎壟斷了幾省的藥材買賣。
左家歷代傳人在醫術上都有很高的造詣,卻遵從祖訓,不許行醫。他們造詣既深,眼界自然就高,請來坐堂的也都是各地的名醫,所以在行醫上也是名聲顯赫。
左家的豪富就不用說了,無論藥材買賣還是行醫,來錢都不比攔路搶劫差多少,而且完全合法,被搶的人哪怕傾家蕩產,還得感恩戴德,古今同理。
也許是祖上同爲名醫出身,況且見到左東閣,印象就很好,真有種世交的感覺。
當下,左東閣陪着況且,雷震武陪着蕭萬里一起上樓,因爲知道有個姑娘一起跟來,左東閣還帶來他的妹妹專門來陪伴。
左東閣的妹妹左羚拉着蕭妮兒的手好不親熱,一雙眼睛卻是牢牢盯在況且身上,親熱話語中慢慢套蕭妮兒的話兒,打聽況且的消息。
蕭妮兒雖說沒見過什麼大世面,人生閱歷也少得可憐,卻憑着女人的直覺察覺出左羚對況且有些想法,立時激起她的反感,雖勉強笑着,口風卻是守得死死的。
左羚也覺察出了,卻不在意,心道:管你是小神醫的什麼人,不過是個黃毛丫頭,想跟本小姐玩心眼,再等十年吧。
“好妹子,神醫怎麼把那些大人物都鎮住的,你待會仔細對我講講好不?接到的信上就幾句話,太籠統了。”左羚軟語商量着,興奮的眼神卻一直盯着況且。
“你讓他自己說嘛,我一個山野丫頭,拙口笨腮的,說不清。”蕭妮兒軟中帶硬地說。
左羚心中微怒,死丫頭,還跟我拽上了。看樣子兩人還真有點貓膩,不然不會這樣敏感。不行,我得想個法子,用最猛烈的攻勢拿下這位神醫。
況且走着,就覺得背上發熱。回頭看時,正好跟左羚四目相對,看到她眼中射出熱烈的光芒,況且一時發怔。
這姐姐誰啊,難道認識我嗎?初次見面,怎麼會是這樣的目光?
左東閣回頭看到這場景,笑道:“忘了給你介紹了,這是舍妹,專門讓她來陪蕭姑娘的。”
“多謝左先生想得周到。”況且心中好感益增
不愧是八面玲瓏、面面俱到的買賣人,這種細微的小事都不放過。
“舍妹也是久仰你的大名,已經迫不及待想見到你了,若不然,我哪裡請得動她。”左東閣微微一笑,話中有話。
天啊,不會又來一齣戲吧。問題是,上一出剛上演,還沒唱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