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老東西別打了!老子臉都糊上白糖了!”
朱巔峰終究還是沒能忍住,一把奪過朱元璋手中的大鐵勺,狠狠摔在了地上,恨聲怒喝道:“我朱巔峰天生無父無母,你有什麼資格管我?”
“商賈之女怎麼了?我先前不過只是個小乞兒,她又怎麼配不上?她哪裡配不上?別說她是商賈之女,就算她是賤民,那也比我朱巔峰高貴!”
此話一出,衆人大驚。
朱元璋聽了這話更是面色漲紅,顫顫巍巍地伸出了手去,想要教訓這個桀驁不馴的孫兒,卻是又彷彿想到了什麼,又顫顫巍巍地將手縮了回來。
他環顧四周,神情落寞到了極點,整個人如同蒼老了十歲,口中喃喃自語,就這般自顧自地緩緩走了出去。
“對啊,我有什麼資格管你?”
“我哪有資格管你?”
“我沒有資格!”
朱異見皇帝陛下這副模樣,驚得立馬起身上前攙扶,卻是被朱元璋狠狠推開,就這般癱軟在地上,目送着他黯然離去。
“公子啊,你可真是……這臭脾氣!”
“王將軍視你爲家中晚輩,纔會如此爲你着想,你就不能順着他一點……”
“行了,別說了,都是些什麼破事兒!”
朱巔峰望着老王頭落寞的背影,心中沒來由地生出了煩躁之感,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止住了朱異的勸說。
他何嘗聽不出老王頭言語中的維護之意,但他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誰曾想到戳中了老王心中的痛處。
劉胖胖最知朱小子的心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頭,兀自調侃道:“小朱兄弟,你對我家小姐的心意自不必多言,小姐對你也是情深意重,這門親事我看成!”
“要不你把這製糖法當做聘禮,那我們家那位老爺子定然會笑得合不攏嘴,哈哈哈……”
沈老爺子出身商賈世家,執掌富甲江南的沈氏多年,什麼樣的奇珍異寶沒有見過,卻是唯獨對這一本萬利的好買賣十分感興趣。
以劉胖胖的眼光自然不難看出,朱小子這製糖之法,足以成爲一個家族崛起並且世代相傳的根基命脈,若他當真捨得以此爲聘禮,想必自家老爺子也不會拒絕這樁良緣。
朱巔峰此刻煩躁到了極點,根本不理會劉胖胖的提議,兀自開口道:“這些糖霜你先拿去賣了看看效果,後面的事情後面再說,我們仨兄弟窮得都快揭不開鍋了。”
“對了,我們只要銀子,不要寶鈔,你可別坑人!”
劉胖胖聽這話略微有些不解,卻還是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這筆買賣。
那寶鈔攜帶方便,且官方發行,自然是他們這些商人出門最佳的交易貨幣,這朱小子怎地對這寶鈔十分牴觸?
朱元璋神情恍惚地走出了小院,來到了隔壁,紅袍蔣瓛見他這副模樣,當即吃了一驚,立馬跪地道:“皇上,可是出了什麼事兒?”
“小乞兒?不!你不是小乞兒!你不是!”
“你是我朱元璋的孫兒!你是大明皇長孫!她一個商賈之女,如何能夠配得上你?”
朱元璋神態癲狂地低聲喃喃道,嚇得蔣瓛大氣都不敢出,心中驚懼到了極點。
“查!去查那宋長庚!去查那個沈家小姐!還有那天工學派!全都給朕揪出來!”
蔣瓛:“???”
宋長庚?
沈家小姐?
天工學派?
這又是什麼鬼?
朱元璋惡狠狠地咆哮道,一張老臉上寫滿了憤怒,心中卻是懊悔到了極點。
原本已經與朱小子的關係更進了一步,誰曾想到因爲自己這臭脾氣,使得現在鬧成了這個模樣。
現在好了,孫兒發火了,新衣裳也沒了,下次也不好意思去隔壁了。
真他孃的……
咚咚咚!
正當此時,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令朱元璋豁然擡頭,眼中閃過了一絲喜色。
“王將軍,開門,走我們買新衣裳去!”
蔣瓛聞聽此言,有些茫然地看向皇帝陛下,卻見這位坐擁天下的大明天子,不知何時已是喜上眉梢,笑得嘴巴都快合不攏了。
這他孃的……什麼情況?
不過就是幾件新衣裳,您至於樂成這樣嗎?
朱元璋眉眼帶笑,施施然地起身,給蔣瓛使了個眼色,後者立馬躲入了房中,這纔不急不慢地踱步到門口,慢吞吞地打開了院門,卻見朱巔峰三人正立在門外。
老王頭可是心高氣傲的主兒,見狀冷哼一聲,甚至還別過了臉去。
朱巔峰亦是一頭倔驢,低頭數着螞蟻,也不吭聲,衆人就這般僵持着,陷入了僵局。
朱異這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兩撇小鬍子都快立了起來,當即晃了晃手中的錢袋子陪笑道:“王老爺子,看見我們這銀子沒?走,公子發話了,今日我等奢侈一把,這不馬上中秋佳節團圓日嘛,咱去買上幾件新衣裳,快快樂樂過佳節!”
聽了這話,朱元璋心裡跟抹了蜜一樣甜,但他還是高揚着腦袋不說話,腳步也不動。
朱異見狀哪裡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能捅了捅自家公子,就差跪在地上叫他爹了。
到底還是朱巔峰心軟了,先是輕咳了兩聲,而後上前一把勾住了朱元璋的肩膀,嬉皮笑臉道:“行了老王,知道你是爲了我好,咱這不是掙錢了嘛,走去給你置辦幾件新衣裳……”
“臭小子,不是說老子管不了你嗎?”
“能管能管,再買點酒菜,咱爺倆今晚上好好喝兩盅,不醉不歸!”
“那可不成……這……軍中戒酒……”
“行了吧你,都解甲歸田了,還‘軍中’呢?想那些作甚!”
朱元璋就這般被三人簇擁着離開了小院,留下錦衣衛都指揮使蔣大人石化當場。
這……這是……什麼情況?
皇上開心就因爲幾件新衣裳?
而且那狗日的朱巔峰還敢與皇上勾肩搭背?
他還邀請皇上今夜還要與他喝上兩盅,不醉不歸?
還有那沈小姐,應該是沈氏商會那女子,當初帶着朱小子前去莊浪,二人相識相知相愛,皇上想查她的底細倒也可以理解。
但是那宋長庚是誰?
還有那天工學派又是什麼東西?
……
這尼瑪都是些什麼鬼東西啊!
兇威懾天下的錦衣衛指揮使,就這般呆愣在原地,十分苦惱地揪住了頭髮,不知該如何是好。
與此同時,紫禁城中。
朱允炆親手做了些點心,小心翼翼地用一個精緻食盒盛着,邁着歡快的腳步來到了御書房,卻是被杜安道告知皇上出宮去了。
“杜公可知皇爺爺去了……”
“長孫殿下,言止於此吧!”
杜安道伸出手指放在脣邊,示意朱允炆不必再開口。
見此情形,這位溫文儒雅的皇長孫眼中閃過一絲驚愕,隨即略顯失望地轉身離去。
杜安道看着他瘦削的背影忍不住嘆了口氣,爲這孝順孩子感到心疼。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道瘦削背影之前,赫然有着一雙充滿怨毒的銳利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