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病榻上的李芳遠,李元心裡忍不住有些感慨起來,遙想當年自己從大明留學歸來,彼時李芳遠通過一系列的宮廷鬥爭,最終取得李朝國君的權柄,那時候的李芳遠意氣風發令人折服。
李元還清晰的記得當初自己得到李芳遠召見時那種惶恐忐忑的心情,雖然李芳遠只是李朝這麼個小國的國君,但也算得上是一隅之霸主了,當時自己初出茅廬面對李芳遠,確實畏懼於他。
只是到了今日,昔日的猛虎也只不過變成病虎而已,而自己再面對他,心中也沒有了當初的那種敬畏。
漫長的時間過去,隨着自己逐漸走到臺前,並且手裡的權柄越來越重,自己和李芳遠的距離也就越來越近了,見得多了,國君的光環就在他的眼裡慢慢褪去,這時候他也就發現,區區小國國主實在不值得稱道。
你李芳遠充其量也就是有幾分魄力和狠勁,在自家鬥一鬥還算是那麼回事,拿到天朝皇帝陛下的面前去比較,那連提鞋的資格都沒有。
大明建業皇帝,那纔是真正皇者氣度,翻手之間便是千年之變革,目光所及皆入漢土,劍鋒所指之處無人敢於不服。
當李元今天在李朝位極人臣的時候,面對李芳遠這麼一個病秧子,昔日那種對於人君的敬畏尊重蕩然無存,他只能維持着表面上君臣之間基本的體面而已,畢竟李芳遠佔據君主大義,自己在李朝還沒有強到能直接和他掰手腕的地步。
對於李芳遠的質問,李元也早有預料:“殿下,琉球歸附於天朝,此事與我朝並沒有什麼干係,士林清流的一些議論聲音無傷大雅,似乎不必如此在意。”
“沒有干係?”李芳遠深深地看了李元一眼,最後猛地咳嗽幾下,緩過來後才冷聲道:“他們真的只是議論琉球嗎,孤聽到的聲音可不只是如此而已,那些大明的留學生在四處宣揚歸附之利,可笑的是這還真的引得我李朝不少人認可!”
雖然病痛之下李芳遠的精神狀態十分糟糕,但是他此時拍向案桌的巴掌依然十分有力,他就那樣瞪着佈滿血絲的眼睛,冷冷的盯着李元。
“他們的議論聲音,有些實在是大逆不道了些,甚至都敢直接叫囂讓我李朝也如此效仿,如此置孤這個國君於何處,這就是你說的沒有干係嗎?”
“這如此看來是臣下疏忽了,沒想到他們竟然如此不知輕重,殿下請放心,臣會就此事立刻進行調查,給殿下一個滿意的交代!”
“是嗎,呵呵,孤當然是信得過李卿的,只不過此事孤已經先行處理了,就不勞李卿再費心了。”
李芳遠又是忍不住一陣咳嗽,只不過這一次他卻要淡定許多,用手帕擦了擦嘴角之後,他這才淡淡的看向面色有些僵硬的李元:“李卿不必驚訝,就在召你入宮之前,孤已經下令把一衆口出妄言的人全都關押起來了,所以李卿的消息慢了一步也是正常的。”
李元的心頓時沉入谷底,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有些小看眼前這頭病虎了,這個傢伙當年的那股狠勁,似乎並沒有丟掉:“殿下,這些人當中可有大明留學生?”李芳遠冷哼一聲:“自然是有的,這些大明來的衙內不好好修習學問也就罷了,卻在我朝興風作浪鼓動風聞,孤不處罰他們,難道還要供起來嗎?”
李元有些吃驚的看了一眼李芳遠,這傢伙莫不是在發瘋嗎:“此事,微臣還請殿下慎重應對,大明留學生出身非富即貴,若是粗暴處理恐引起天朝責問!”
“天朝責問?”李芳遠嗤笑一聲,語氣也變的愈發冷淡起來:“天朝若是能善待李朝,孤自然也當奉宗主爲先,可是今天天朝吞併之心都昭然若揭了,孤還用得着考慮什麼天朝責問嗎,不就是看上了我李朝這點地方嗎,拿刀兵來取就是了,用這種陰損手段實在是沒有大國氣度!”
李元的話一下子就噎在嘴邊了,話說到這個份上,他知道今日自己恐怕無法善了,這讓他也有些無奈,天朝這事兒爲何要做的這麼急呢?
或許最開始的時候,李元還不太明白天朝的用心,但是隨着時間推移許多事情漸漸浮出水面,加上那個叫做張鎮的至交時不時給自己的暗示,李元漸漸也就明白了,天朝對李朝是有想法的。
李元也意識到了天朝對自己的一些期許,對此他的態度其實比較糾結,雖然他對李家沒什麼忠誠可言,但是這種事情畢竟有點要命,所以一直以來他對這事兒都是被動式的配合,並沒有主動爲大明謀劃什麼。
說到底他李元也只是爲了自身的利益,大明能贏他不介意站在大明一邊,但是讓他衝在第一線,他是有點拒絕的。
只是今日來了這麼一遭,就讓他有些不上不下了。
這個時候和“他們”切割的話實在是說不過去,李芳遠也不是傻子,怎麼可能就此放過自己,畢竟這麼多年來自己在李朝,一直扮演的都是留學派領袖的角色。
李元不知不覺額頭流下汗來,他猶疑不定的看着李芳遠,心裡在猜測着這個病虎可能的手段,他不至於真的瘋狂倒把所有人都宰了吧,那可就真的與大明不死不滅了!
這聽起來有些瘋狂,但是想到李芳遠當初對付兄弟和父親的手段,李元又覺得這似乎不是不可能。
李芳遠這時候嘆了口氣:“孤是敬重大明皇帝的,他是一位真正的賢明聖君,孤也是喜愛許聖人的,孤現在還記得當初他來到我朝訪問時候,孤那喜悅的心情,可是孤能以真心事大,奈何他們卻覬覦我李家的家業,這就讓孤太難過了。”
說到這裡,他從旁邊的木架上取下自己的劍,然後拔出一截出來,寒芒映射在他的眼睛上,顯露出的是決絕的情緒:“孤知道,讓伱們這些人爲我李家基業奮命,你們大約都是不願意的,所以這家業只能我李家自己守着了,但你們既然享受了李家賜予的榮華富貴,那真到了事有不祥的那一頭,你們也應該有爲李家陪葬的覺悟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