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許良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他的眼睛裡頓時冒出寒意,躲在暗處的老鼠遠比明面上的敵人更加可恨。
雖然他並不想在這種場合開始揪人,但還是忍不住循着聲音看了過去,只不過人羣實在是太過密集了,一眼直接看花了眼,根本找不到正主。
而這個聲音一喊出來立刻就引起了其他“老鼠”的附和,四周都出現此起彼伏帶節奏的聲音。
“鄉親們不能信啊,什麼爲了工人那都是由頭而已,官府這肯定是眼紅鄉紳老爺們的廠子賺錢了,最近官府可都是在到處建廠呢,這還不就是爲了搶肉吃而已。”
“是啊是啊,鄉紳老爺最起碼還會給咱們工錢呢,衙門的工廠那說不定直接徵發徭役讓咱們白乾活了!”
“有道理呀,我說官府怎麼這麼好心呢,真按照這新法去辦的話鄉紳老爺們得多花多少錢啊,到時候老爺們開廠就只能一直賠錢遲早也是辦不下去的,到時候咱們都去喝西北風嗎?”
“咱們不能就這麼算了啊,現在鄉紳老爺還有工廠給咱們賺點錢,我可不想這什麼新法把鄉紳老爺們逼的關了廠子,那咱們好不容易一個賺錢的路子又沒了。”
“反正我是不信官府能對咱們這麼好的,早不管我們晚不管我們,等看到鄉紳老爺們廠子賺錢了,又知道假惺惺的關心我們了,哪兒有這樣的事情!”
隨着有人開了個頭,立馬響應的聲音就一個接着一個,而他們的叫喊聲也讓原本還比較懵的百姓們再度陷入迷茫。
百姓們突然發現這些話好像說的有些道理,這些法規看似美好,但是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好的事情,鄉紳老爺若真的都這麼幹,那養一個工人不知道得花多少錢,到時候別說賺錢了不賠的底掉纔怪了。
老爺們若是賺不到錢那誰還願意辦廠,而老爺們不辦廠自己哪兒來的活兒幹,沒有活兒幹自己不又得回到當初土裡刨食的日子裡頭?
要說官府在他們心裡的形象,比鄉紳也好不到哪兒去,甚至有些還算是做人的鄉紳比起官府那不知要好上多少了。
所以當這樣的一個個聲音都冒出來了,老百姓的心思也是跟着一起動搖,隨着“不要新法”的呼聲越來越大,他們也下意識的跟着就喊了起來。
而觀察着事態發展的暗中推手,也都是得意於眼前的傑作,一羣泥腿子而已隨便用點手段都能牽着他們鼻子走,烏合之衆就是烏合之衆,連誰是敵人誰是朋友都弄不清楚,活該被人欺負!
這下就連許良都覺得有些無語了,怎麼就這麼容易被帶節奏呢,就不能認真再多想兩步嗎?
他也對那些躲在陰暗處的老鼠有些恨得牙癢癢,雖然現在不是收拾他們的時候,自己也沒有在人羣找出來究竟是誰在使壞,但自己沒找到自然有其他人再找,這些人回頭一個都別想跑,到時候定要讓他們吃吃苦頭。
真以爲我許良是這麼好脾氣的?
不過許良既然站出來應對這個事情,自然不會一點準備沒有,雖然百姓們再度被帶起節奏,但也沒有讓他慌了手腳。 “鄉親們,你們記住我的名字,我叫許良,是朝廷派來這裡的兩廣巡撫,也就是兩廣現在最大的官,前面我和你們說的任何一個字都會兌現,若是以後你們發現我騙了人,那你們隨時都可以過來扒了我許良這身官皮!”
許良高聲喊出來的話響在所有人的耳邊,總算是把他們的喧鬧聲給鎮了下去。
百姓們都是慢慢安靜下來,許良的話讓他們再度有些動搖了,這麼大的官說這種話,真的會是騙人的嗎?
老實說他們這些人一輩子都未必能見上一次縣令,更不要說是許良這種級別的大官了,那對他們來說真的就是觸不可及的存在,這種身份天然就自帶權威,其說的話對百姓們份量當然也大得很。
於是他們簡單的思維裡就開始糾結起來,一邊是被那些“老鼠”的話給影響到了,一邊又是被許良的話給影響到了,一時間衆人都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道該相信誰。
眼見如此還不能叫醒衆人,許良乾脆舉起手臂再度高喊起來:“皇天后土,今日我許良在此立誓,若是有任何欺騙你們的地方,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隨着誓言落下,百姓們頓時都驚住了,他們還從沒見過官員和百姓發誓的情況。
這一句誓言給他們帶來的衝擊,遠比其他東西要多得多,這個年代百姓的樸素觀念對天地神靈還保持着足夠的敬畏,真的對天地立誓那可不是隨隨便便的事情,這反而比什麼法規更能讓他們相信。
許良準確的把握住了百姓們的心理,用這最直接簡單的方式一下子讓百姓們的心理開始傾斜。
可這樣暗地裡的那些人可就急眼了,若真就這樣讓你扳回局面,以後再想弄出這樣的事情可就太難了,所以他們立刻就打算再喊話攪混水。
但是許良這次可不會再給他們機會,立下誓言之後立刻就接着再度發聲。
“你們不必擔心以後沒有活兒幹,鄉紳老爺們若是辦不起廠子,那就我官府來辦,新法不僅對鄉紳們有效,對我們官府的官辦工廠一樣有效,你們在官辦工廠一樣有足夠的工薪,有合適的假期和工時。
我們在每個縣都有工政司衙門,若是以後你們幹活兒的地方有人違反了這些規定,你們隨時都可以向工政司衙門舉報,衙門就一定會幫你們伸張正義!
往後的幾年我許良都會在兩廣看着,你們每個人都可以監督官府,更可以監督我許良,什麼時候我們的工作做得不好了,你們儘可以向我吐口水來罵我。
但現在你們一定要相信,新法不是害你們的,而是用來保護你們的,是讓以後再也沒有人能肆無忌憚欺負你們的。”
隨着許良斬金截鐵的一番話落地,在場百姓先是安靜了一下,隨後便是有人自發高聲叫好,而衆多百姓也下意識就跟着大聲叫喊,霎時間局面頓時翻轉,之前那對立的情緒話語間已然消融大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