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你想變法?
朱元璋感覺自己胸膛裡一股子煩躁之氣吐不出來,奏疏上那一個個字,就像是一柄利劍直插他的心窩子,劉長說過的那些話,對朱元璋就是實實在在的誅心之語。
朱元璋是憤怒的,自己堂堂天子,如何要受這樣的委屈,居然能被別人指着鼻子辱罵和詛咒,尤其那句要老朱家斷子絕孫的詛咒,讓本就重視親情的他暴跳如雷。
他恨不得把劉長碎屍萬段,但是劉長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這直接讓他的憤怒無處安放。
同時,朱元璋也是愧疚的,劉長爲他朱元璋流血拼命,但最終卻被朱家的兒子弄的家破人亡,這慘絕人寰的命運是如此的諷刺。
劉長說這世道沒變過,大明就是曾經的大元,這句話真的讓朱元璋難以接受,自己和蒙元不共戴天血海深仇,你跟我說大明和蒙元一樣?
朱元璋是不服氣的,他很想反駁劉長,可是一看到奏疏上的內容,朱元璋只能啞口無言。
他根本無法反駁,除非他能讓朱樉償命,可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雖然按照朱元璋的樸素價值觀來說,殺人償命的確實是天經地義的,可是他朱元璋做不到,也沒哪個皇帝能做到。
王莽倒是幹過這種事兒,可那是王莽當皇帝之前乾的事。
朱元璋既是皇帝也是父親,他沒法親手送自己的兒子去死,也不能讓朱家子孫給百姓償命,應該說是給朱家的人不論給誰償命都是絕對不行的,皇室的尊貴必須維護!
這就是朱元璋的複雜性,或者說人都有這樣的複雜性,而這樣矛盾的心態,也是朱元璋憤怒的一部分原因,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一些事情沒有完美的解答。
而另一部分憤怒的原因,就是朱樉幹出來的事情了。
當衆行禽獸事,唆使手下一起亂來,剖腹食嬰,這些事情無論哪一條都讓朱元璋額頭的青筋亂跳。
都說知子莫若父,可朱元璋發現自己有些看不懂朱樉這個兒子了,自己是怎麼生出來這種東西的,這種事情他是怎麼做的出來啊,實在是太離譜了,離譜到朱元璋都都有一種要爲民除害的衝動。
這已經突破了做人的道德底線了,朱元璋都感覺臉上發燒,有這樣一個禽獸不如的兒子,天下人怎麼看我這個天子?
宮殿一下落針可聞,朱元璋的反應並沒有出乎朱標的意料之外,現在如何處理朱樉,對這個老皇帝卻是個頭疼的事情。
朱樉這個時候才終於小心翼翼拿着奏疏看了起來,這一看之下,他就臉色發白。
劉長對老朱家的誅心之語,讓他膽戰心驚,這可真的是指着朱元璋這個皇帝在辱罵和詛咒了,難怪會讓老父親如此生氣。
他再一看事由,竟是因爲自己做下的事情,對這個事情,他只有憤怒,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歉疚和羞愧。
不就殺了兩個普通百姓嗎,就這麼點小事,也敢辱我朱家,也敢詛咒朱家,該死!
他知道朱元璋這麼生氣,其實更大的因素是劉長的對大明和朱家的誅心之言。
至於自己做的劉家慘案,這的確會讓老父親生氣,但絕不至於讓他這麼生氣,這種事兒他朱樉以前做了也不知道有多少,每一件朱元璋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最後不都是訓斥之後就沒了下文?
老父親這完全就是被人罵了沒處發泄,連還嘴都不好還,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憋屈。
朱樉眼中陰厲之色一閃而過,以他睚眥必報的性子,甚至都想把劉長挖出來再鞭屍,如此才能恐嚇百姓讓他們不敢再造次。
當然,朱樉心裡再怎麼憤恨,表面上也知道裝出一副惶恐模樣,先要把老父親的怒氣哄沒了,把眼前這一關渡過去再說。
“父親,兒知道錯了,兒保證以後絕不再犯,您就饒了兒這一次吧!”朱樉帶着哭腔,跪着過去抱住朱元璋的腿。
以前這一用就見效的招數,這次卻不太靈了,朱元璋一腳把他踢開,冷聲道:“西安百姓俱言讓你償命,你說說爲父該如何是好?”
朱樉一聽這話嚇得渾身一個哆嗦,這話從朱元璋嘴裡說出來實在是太嚇人了,老父親不至於真的送自己這個親生兒子去死吧?
朱樉屬於是憂心則亂,被嚇的慌了神,這種擔心其實完全沒有必要,至少一邊的朱標就看的很明白,這只是朱元璋在嚇朱樉而已。
朱標知道,現在是自己該說話的時候了:“此事兒臣已經做了初步的處理,秦王府大小罪人俱以伏誅,西安百姓怨氣已經有所消解,兒臣以爲再給秦王夫婦一些懲戒,想來百姓們也會接受這個結果了。”
朱元璋默不作聲的看了眼朱標,嘆息一聲點了點頭。
朱樉見此,這才渾身放鬆癱軟下去,回過神來已經是大汗淋漓了,朱元璋嚇人的時候,那是真的很嚇人,至少朱樉就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但這也讓朱樉更加憤恨,我堂堂藩王,如何能被百姓所逼,奇恥大辱,奇恥大辱啊! 朱樉忍下心裡頭的恥辱,衝着朱元璋磕頭告饒:“父親要怎麼處置兒,兒都認了,以後兒一定痛改前非!”
朱元璋冷哼一聲:“滾吧,該如何處理”
朱樉連滾帶爬的跑出了宮殿,給朱元璋和朱標留下獨處的空間。
朱元璋長嘆一聲,似乎一下子老了幾歲:“朕是否真的錯了怎麼就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朱標無言以對,他當然知道朱元璋說的是封藩制度,這個問題他不太好回答,說多了容易讓朱元璋亂想。
而且朱元璋這並不是真的在詢問,只是感慨而已,這個固執的皇帝並不會真的認爲自己錯了。
沉默半晌之後,朱元璋道:“以伱的看法,如何處理這個混賬比較合適?”
朱標一下就聽出來弦外之意,朱元璋這個話除了詢問意見,未嘗沒有試探自己對藩王態度的意思,再親密的父子,也不會真的心意相通,朱標明面上從未在封藩的事情上做出什麼表態,朱元璋未必不擔心以後朱標要做削藩之舉。
這大明畢竟是要交給朱標的,以後朱標要做什麼,自己都沒辦法阻止。
朱元璋自己設計的制度,雖然他自己已經修修補補不知道多少次了,但他還是不希望後人更改的。
所以他想借這個事情看看朱標有沒有削藩的念頭,如果真的有的話,現在自己還能做些補救措施,要麼讓朱標改變想法,要麼就先幫朱標把這事兒辦了。
老朱向來不遷就別人,但這個人如果是朱標的話,他還是願意遷就一下的。
朱標卻不太願意在封藩的事情上表露什麼想法,便只給出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回答:“剝奪朱樉王位以作懲戒,秦王由世孫繼承之。”
朱元璋聞言並未作聲,只是嗯了一聲算是回答,但是他的眼睛卻直勾勾的盯着朱標,似乎想看穿這個兒子的內心想法。
但是朱標神色平靜,朱元璋看不出來什麼端倪,這讓朱元璋又是感慨又是欣慰,爲人君着確實不能輕易被人看穿心思,這一點來看的話朱標是完美附和標準的,但這也是父子心意相隔的無奈。
話說到這裡,朱元璋招招手,讓朱標在自己身邊坐下,卻是不想再提朱樉的事情了:“與朕說說此去西安的詳細,都有如何趣事,那論戰之事鬧的沸沸揚揚,也不知是個如何過程如何結果?”
朱標也就說起此行的諸多事情,從發現報紙,認識許良,再到開辦報社的種種都沒有遺漏的講給朱元璋聽了。
其實這些事情朱元璋都是知道的,他只是享受父子二人親近的過程,但朱標親口講述的情況下,確實也讓朱元璋對這些事情瞭解的更加清楚了。
只是聽着聽着,朱元璋發現朱標提及許良這個名字的次數似乎格外的多了些,這麼明顯的暗示他又怎麼會不明白。
其實朱元璋想要開辦朝廷的報紙,也是存有招攬許良的心思的,如今朱標既然也有這個意思,他當然也不會拒絕。
“那許良雖沒有科舉的本事,但是別的才能卻不能忽視,既然他也欲求仕途而不得,朕要不就遂了他的心願把他召來做些事情,你覺得如何?”
“父皇英明,許良此人實爲奇才,別的事情不必說,至少朝廷要辦報的話,或許少不了用其才能。”
見到朱元璋如此配合的提出徵辟許良,朱標心裡還是有些感動的,老父親很照顧自己,都不需要自己明說就主動把事兒給定下了。
朱元璋點點頭,這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只要許良有對應的才能,一個官位沒什麼不能給的,至於許良是不是儒家的人,朱元璋並不在乎,又不是讓他當六部尚書,不至於這麼當回事。
實在是現在的許良,在朱元璋眼裡算不得什麼人物,充其量只能算有點才能的年輕人而已,這樣的人在大明簡直如過江之鯽不可計量,他許良只不過算其中稍微有點起眼的一個罷了。
朱元璋只是予以了一點關注,既然朱標暗示了,他也就順口應下。
對話繼續下去,一直說到了論戰之事,朱元璋的表情才慢慢嚴肅起來。
他聽到朱標在論戰的最後公開說出的宣告,立刻就意識到了自家這個太子似乎不太安分:“你這是想變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