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朱棣:小四啊,以後,大明就是你的了
“這麼久?”
朱棣有些頭大,他只不過是做了一個夢,竟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月。難不成自己之前當真是誤入天界?
湯承提醒道:“在您昏迷的這段日子裡,一直都是太子爺在悉心照料您,他早上過來爲您鍼灸、煎藥,然後便馬不停蹄的返回文華殿處理國事,爲了防止人心動盪,他需要去文武院教授課程,穩定那些握有兵權的大將軍的人心,一直要熬到子時末才能歇息。國務繁忙時,太子爺經常需要整宿整宿的不睡覺。”
“好在是太子爺醫術超凡,總算是把您給救回來了。”
朱棣:“……”
好傢伙,自己這哪裡是去天界轉悠了一圈,這分明是路過了一趟鬼門關,差點真就一睡不醒了。
得虧是自己有個好太子,這纔沒出什麼亂子。
不過想來這段日子以來,小四那邊扛了很大的壓力。
皇帝一閉眼差點沒能睜開眼,朱高燨需要以監國太子的身份,盡到皇帝的義務,期間不能出一點紕漏,他必須做到完美,滴水不漏,方纔能消除朱棣暈厥帶來的負面影響。
幸好朱高燨夠猛,要不然真說不準會出什麼大亂子。
朱棣勉強用胳膊撐起了身子,他現在的身體實在是太過虛弱了,在榻上暈了整整一個月,儘管有着朱高燨妙手回春的醫術續命,但還是大不如從前。
湯承連忙扶住了皇帝,勸道:“陛下,太子爺那邊吩咐了,說是要讓您醒來以後就在榻上先休養一段時間,等恢復了元氣纔可以嘗試正常活動,此時不宜動彈。”
朱棣搖了搖頭:“你別管這個,扶着朕去一趟文華殿,朕要去看看太子。”
皇后臨走前對他說的話,至今仍迴盪在他的腦中。
照顧好小四,照顧好他們的兒子。
可現在看來,反倒是朱小四一直在照顧他這個不讓人省心的老父親,實在是令朱棣有些羞愧。
……
銀月被繁星拱衛於銀河中央,清輝凝露灑落在深宮殿宇的房檐上,皚皚白雪彷彿是籠絡於皇城肩上的素衣,夜晚的北京城是屬於寂靜。
然而文華殿的後殿卻始終亮着燈火,連巡邏的上十二衛禁軍看見了這黑暗中的明亮都有些於心不忍,他們很清楚,只要燈火不滅,就說明太子爺依舊在後殿殷勤辛勞。
在湯承的攙扶下,尚還虛弱的朱棣緩緩走進了文華殿內,此時的正殿早已安靜無人,到了這個點,官員們早就回家摟着媳婦睡大覺了。
可是通過廊道走入後殿,朱棣緩緩推開一道門縫,便看見裡面在燭火中彎着腰的朱高燨。
少年用一根黃帶束住了長髮,肩膀上披着狐皮大氅,坐在案臺前手握狼毫批改着堆積如山的奏章文書,本來俊朗清秀的他,卻因爲長年累月的熬夜,眸子下面多了厚厚的黑眼圈,顯得有些不和諧。
但他似乎也沒時間關注自己的形象,重中之重是將面前的國務梳理完,也不知今夜是否能睡上半個時辰。
喚作霜兒的大白貓就趴在他的肩頭,發出微弱的鼾聲,主人還在辛苦的工作,這貓倒是睡得挺憨實。
或許是因爲後殿沒有爐子太過寒冷,朱高燨在批改完手上的這份摺子後,便熟練的端起放在案臺的酒壺,灌了一口上等的遼東老燒之後,心肺中彷彿有火焰熊熊燃燒,趁着這股子熱乎勁頭兒,他又繼續埋頭苦幹了起來。
他的耳垂微動,只是稍微停頓了一下,便又繼續忙碌了起來。
以朱高燨那超乎常人的聽覺,自然聽見了腳步聲,儘管不知道來者是誰,不過他能聽到,阿棄肯定也已經發現了來者。
阿棄沒有提醒,說明來的人沒有敵意,他也就沒必要去關注,有那時間還不如抓緊時間批改完手上這些摺子。
朱棣看到朱小四沉浸在工作的世界裡,心中微痛,本想上去幫助兒子一起分擔一些,可他一想到自己現在這糟糕的身體,估計上去不是幫忙,只會拖累對方。
他向身旁的湯承揮了揮手,示意對方退下。湯承心領神會,捻手捻腳的離開,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音。
朱棣就貼着門,這樣觀望着朱高燨,一直等待下去。
文華殿的後殿安靜的出奇,唯一的聲音,就只有狼毫筆在摺子上劃過的刷刷聲,以及朱高燨不時的咳嗽聲。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除了阿棄不時出現,更換燃盡的蠟燭,便再也沒人有過其他動作,一直持續到天亮爲止。
朱高燨憑藉着超高的效率,終於將堆積如山的摺子一一作罷,他有些乏累的靠在了椅子上,做短暫的休息。
他沒有早飯時間,或者說根本抽不出來吃早飯的功夫,稍作休息之後,他便要前往幹清宮,給老爺子把脈施針煎藥,然後又要前往文武院授課……
朱棣在這個時間,卻推開了半掩的門戶,扶着牆壁慢慢走了進來。
朱高燨本來只是瞥一眼,卻噌的一下站了起來,看着皇帝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他本以爲在門口站了一夜的人會是哪個部門前來彙報的官員,或者是宦官,便沒有搭理。哪裡想到,在門口等着的人居然是老爺子。
更沒想到的是,老爺子居然有耐心就這麼在門口平靜的等了一宿!
朱高燨難得有些緊張的問道:“爹,您醒了?”
朱棣輕輕點頭:“嗯,夜裡就醒了,過來看看你。”
朱高燨有些尷尬的詢問道:“那您何不知會一聲,外面壓着大雪多涼啊,白白讓您在這兒等了一宿。”
“你不也在這兒熬了一宿嗎,伱在這裡辛勞都未曾說過什麼,我就這麼站着不幹事,又能抱怨什麼?” “您能跟我一樣嗎……”
“能有什麼不一樣的,難不成就因爲我是皇帝?皇帝又能怎樣,不也會生老病死?”
朱棣緩緩說道,“這些日子,朕給你添了許多麻煩,辛苦你了,是爹的不是。”
朱高燨有些不知所措,他還沒見過一向以不可一世的老爺子,居然也會有低頭認錯的時候。
這使得他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好,因爲無論他說什麼,都顯得很不合景。
難不成他要來一句:呦呵,長大了,既然你知道我是爲了你遭罪,你這當爹的還不給我嗑一個謝恩?
朱高燨摸了摸鼻尖,客套的說道:“爹啊,您醒了就好,大明可萬萬離不了您啊。”
朱棣搖了搖頭:“其實大明有沒有我,都已經沒有什麼影響了。你瞧,我昏迷的這一個月裡,你不也把國家治理的井井有序嗎?”
朱高燨笑道:“話不是這麼說的,我已然位居太子,做些分內的事是應該的。可以管得了一時,但大局終究還是要由父皇您來定奪的。”
朱棣搖了搖頭,道:“你是我養大的孩子,以你的醫術,不難猜出我已經時日不多了。”
朱高燨的眼神有些黯然了下來。
老爺子現在的身子糟糕透了,臟器衰竭,心肺發寒,儘管朱高燨現在每天都在親手煎藥爲對方恢復元氣,溫養器官,熬過這個冬天應該不是問題。
可明年的冬天,朱棣怕是很難度過了。
或者說,能否撐到明年的冬天,都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就算扁鵲華佗張仲景李時珍全來了,看見朱棣這身體只怕是也要搖頭。
救不了,等死吧,沒救了。
“自打住進南京城以後,我便一直想着回北平。現在終於搬回了北京,我卻忽然又想回一趟南京了。”
朱棣感慨道,“去南京,去奉先殿看一看我爹的畫像,去孝陵給他上一柱香,去玄武湖再釣一次魚,去大報恩寺再拜訪一下故人……”
“好想再回一趟南京啊。”
他旋即說道,“但朕還有最後一件事沒做,明年,朕想再北征一次,去跟韃靼部的阿魯臺打一仗,阿魯臺這老東西啊,我們是老朋友了,關係很好,在我死前,怎麼說也得把這個好朋友給宰了。”
朱高燨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好,爹想打,兒子跟着您一塊去打。過了冬就打,明年開春就打,從西北調兵,北上出征,非得追死阿魯臺不可。”
“那就好,那就好。”
朱棣輕笑道,“我真怕我這把老骨頭打不動了,到時候要是沒打過阿魯臺,那就鬧了大笑話了,一世英名毀於一旦,我恐怕就睡不着覺嘍。有你給我這個老頭兒兜底,我也就放心了。”
“等咱爺倆打完阿魯臺,就一路南下,從山海關,到大運河,乘着船一直到南京。實話告訴你,當年我打進南京城的時候,在皇宮的武樓北邊一株老梨樹底下埋了兩罈子好酒,就等着今天喝呢,到時候咱們爺倆一醉方休!”
шωш ●тTk an ●C〇
朱高燨勉強擠出一點笑容:“好,到時候我們一醉方休,我可得嚐嚐爹您藏了十來年的好酒是個什麼滋味。”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朱棣大笑着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道,“之前湯承把虎符印綬都交給你了吧,你就自個兒留着吧,不用還給我了。我能留給你的東西就這三樣,一個是虎符,一個是印綬和玉璽,最後一樣是遺詔。不過我覺得我還能活一陣子,遺詔也就沒急着寫了,忒晦氣,等啥時候我覺得自己快沒了再寫。”
“小四啊,以後,大明就是你的了。”
“爹老了,幹不動了,江山輩有才人出,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你替爹繼續幹吧,好好幹。”
他用最平淡的語氣,說着最悲傷的話語。
說完以後,他轉身離去,背影蕭條。
英雄,垂暮了啊。
朱高燨傻傻的站在原地,彷彿還停留在剛纔,犯起了嘀咕。
“老東西,把話說的這麼煽情幹什麼,一個月沒刷牙,薰得我眼都溼了。”
“你也要答應啊,一直要活到跟我去南京的時候啊。”
“老爹。”
……
朱棣強撐着身體走出了後殿,一出門,他就立刻轉身,扶牆咳嗽。
剛纔在朱高燨面前表現的如常人一般,可一消失在對方的視野裡,他便又要壓住不住身體的虛弱了。
但他是一個父親,一個父親,決不能在自己的兒子面前,表現出會讓對方失望的狀態。
這是他的尊嚴,也是他的骨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