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我憑本事貪的錢,你憑什麼讓我交稅!
杭州府,南宋的國都,大明朝最富庶的府之一。
建國之初,此地被譽爲“天下糧倉”,雖說田賦大戶的稱號沒過多久便被湖廣取締,然而杭州人卻依靠着絲織、棉織、印刷、造紙、造船、釀酒、製茶等手工業促進了杭州商業的繁華,商業的繁華反哺手工業的興盛,手工業繼續反哺……在良性的循環下,杭州府的富庶在大明王朝裡已經成了璀璨的明珠。
利益與權力並不分家,在繁華的背後,杭州府的知府孫玉春大人也賺的盆滿鉢滿,他最近新建了兩個地窖,可這地窖很快又被金銀填滿,不得已,孫府臺只能被迫再建兩個地窖。
孫府臺今年不到四十歲,前途一片坦途,然而孫府臺在嘗過杭州的甜頭以後,反而不願意再往上升了。
他當初來杭州當知府的時候,想過自己會賺很多,但他沒想到的是居然賺的這麼多。現在孫府臺反而不願意走了,在杭州府當知府,拿布政使和他換他都不願意換。
此時的孫府臺就躺在地窖裡,躺在這銀磚鋪成的牀上,周圍的牆壁全都是用銀磚壘成,享受着金銀帶來的美妙。
這樣龐大的白銀地窖,他還有十多個,加起來的總數……
孫府臺已經記不清了。
他在杭州府賺的銀子,祖孫十八代都花不完,孫府臺也不知道他賺這麼多銀子有什麼用,可他就是喜歡銀子的味道,怎麼賺都不嫌煩。
孫府臺不是官迷,他走到知府這個位置上,已經沒有再往上爬的慾望了,只想在杭州府繼續撈銀子,憑藉着強硬的後臺,孫大人得以在杭州知府這個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年,別人眼巴巴的望着,卻怎麼都等不到孫府臺高升。
“叮噹叮噹……”
清脆的白銀碰撞聲在地窖內迴盪,顯得格外清亮,孫府臺還以爲是下面的人又來往地窖運銀子了,懶洋洋的說道:“跟你們說了,這號地窖的銀子已經塞不下了,把運來的銀子送到新地窖裡,你們耳朵里長繭子了嗎。”
然而,並沒有人回答他。
孫府臺打了個激靈,連忙從銀磚牀上跳了起來,這才發現是一夥兒佩刀的黑袍軍士正在對着他的銀磚牆壁比劃,像是在算數。
“你們是何人,是怎麼進來的!”
孫府臺此刻腦中一片空白。
像是官員的人吆喝道:“都給我數清楚了,少算一塊,罪加十等可不是開玩笑的,哥幾個都得掉腦袋!”
這官員走到了孫府臺邊上,手裡拿着一個小本,一手握炭筆記錄,對孫府臺揮了揮手:“府臺大人伱換個地方睡去,我們這兒正忙着呢,別耽擱我們工作。”
孫府臺有些摸不清眼前這些人的路子,說這些人是錦衣衛吧……要是錦衣衛,他孫府臺的腦袋現在應該已經掛在杭州府的城頭上了。可若是說這些人是普通官員吧,這些人哪裡有一點像是普通官員的樣子。
“敢問閣下是?”孫府臺試探的問道。
那官員認真的數着銀磚,隨口答道:“督稅司從四品稽查官,李文玉。府臺大人放心,我們不是來找你貪污的麻煩的,我們是來收稅的,只要你不耽擱我們收稅,我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收……收稅?”
孫府臺懵了,“我一個進士出身,杭州知府,你找我收稅,你找錯人了吧!”
“府臺大人一看就是被銀子給迷暈了不是,律法改啦!”
督稅司稽查官友情提醒,“大明律新律明令規定,所有人都得交稅,無論是皇族還是勳戚亦或者是科舉出身的文人,統一都要交稅,起步一成,黑稅三番,我替府臺大人算了一下,你這個收入若只是俸祿,收一成三的稅即可,不過鑑於你所揹負的黑稅額度較大,這個稅率已經被提升到了九成九。”
“畜生,你他孃的說什麼,九成九的稅率,人言否?”
孫府臺在聽到九成九這個稅率的時候,甚至已經來不及在乎所有人都要上稅這種扯淡的事。
還有什麼能比九成九的稅率更扯淡的嗎!
合着我掙一百兩,得給朝廷上交九十九的兩,自己就能落下一兩銀子?
他覺得面前這些人全是瘋子!
我憑本事貪的錢,你憑什麼讓我交稅!
督稅司的稽查官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摸了摸下巴說道:“準確的說,九成九的稅率是額外稅,以你這個貪污的分量啊,還得再給朝廷每月交兩成的固定稅,沒事,不多,也就十二成九,我粗略的算一下啊……之前抄了你十六個地窖,查出來的黑稅綜合,再加上固定稅,一共是……” “嗯……我算明白了,府臺大人,我現在正式向你宣佈,我們除了要沒收你的所有個人財產交稅以外,你還欠十七萬兩左右稅沒交,請問你在個人財產情況以後,打算怎麼交這筆稅?”
“如果交不起的話問題也不大,我們允許你用俸祿來抵押,你是正四品官員,每月俸祿摺合爲一百四十四兩,嗨呀,恭喜府臺大人,你只需要再給朝廷無償工作九十八年,就能還清你欠朝廷的債務了!”
孫府臺感覺呼吸不上來,當場就暈厥了過去。
瘋子,全都是瘋子!
這什麼狗屁督稅司!
他們在說什麼?
用全部資產給朝廷交完稅以後,我還倒欠朝廷十七萬兩的稅,需要無償打工九十八年才能還清?
……
發往順天府的馬車上,姚廣孝翻閱着各省送來的奏章,嘆了口氣:“這次鬧得動靜可比之前對宗藩封地改分地大多了,你太心急了,現在南方各省的官員,都在反對你改革稅法的問題。”
“看看效果不就行了嗎。”
朱高燨取出一份文書遞給了姚廣孝,“這是呂朝陽呈上來的半月南方納稅總和表案,這半個月收的稅,快趕上大明朝國庫十年的收入了,這是個什麼概念?”
大明朝現在不缺錢,不代表未來不缺錢。
國庫的收入,一個是田賦,一個是商稅。田賦收不動,被各種避稅逃稅漏稅,商稅收不上來,收的只是一些小商人的稅,大商人有的是法子去逃稅。
這也導致了一個問題,大明朝除了南直隸,南方其他省的稅根本就收不上來。分明南方更爲富庶,可是北方的稅收,竟是南方的數倍!
北方的稅收比南方更高,這是個什麼概念?
南富北窮這是自古的道理,北方的發展方向主要集中在軍事上,縱然軍屯制能勉強讓軍鎮自供自給,可也反哺不了多少,九邊上百萬的軍士,根本無暇去發展商業。有北方九邊作爲屏障,南方則可以自由自在的去發展經濟,可南方每年的稅收,卻是驚人的低。
這不是因爲南方窮,而是因爲盤根交錯的利益關係根深蒂固,真正有錢的人根本沒人交稅,交稅的都是一些窮人。
苛稅猛如虎,國家越窮,收稅越狠,富人依然不交稅,而窮人卻越來越窮,等到窮人活不下去以後,必然反之,國家興亡皆在於此。
姚廣孝幽幽的說道:“帝國就像是建築在山巔的寺廟,寺廟能有多高,全看山峰有多高。這山峰是何物,無非就是地方豪紳、士族勳戚,倘若山塌了,寺廟焉能倖存?”
朱高燨並不着急的問道:“你是覺得,我目光短淺,看不到長遠的國運,只看到眼下的利益?”
姚廣孝嘆息道:“改革稅法,觸動了國家的根基,觸動了地方的利益,短期確實能給國家帶來巨大的收益,可你有沒有想過,文人科舉登堂入室,是因爲士族免稅,可你現在要讓人人交稅,豈不是將王朝命脈根基斷絕?”
這老和尚不是鼠目寸光之輩,如果他鼠目寸光,也走不到今日。
他並未被稅收改革給大明帶來的利益迷失雙眼,相反,他患得患失,思慮遠謀。這並非是瞻前顧後,而是思維長遠。
“我將北方的邊軍調到南方作爲督稅軍,是爲了防止督稅院和南方各省的督稅司被地方的勢力拉攏,可這還不夠,督稅一事,帶來的影響太大了,斥責生變。”
朱高燨用手指敲打文書,淡淡的說道,“所以,我讓呂朝陽來長官督稅院,是因爲他曾掌管錦衣衛的北鎮撫司和南鎮撫司,北鎮撫司管外事搜查,南鎮撫司管內部清理,呂朝陽知道該怎麼去對付督稅院本身的腐敗問題。建立稅內司,上查京中督稅院官員,下至各省督稅司稅官,督稅官員罪加十等也震懾不住人心的貪慾,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人的貪慾會被無限放大,唯有用刀劍時刻威脅,方能讓他們保持理智。”
“這是對內的策略,你現在說的是對外的影響,那我就跟你說對外的政策。”
朱高燨問道,“新政策的稅率裡,有黑稅的官員,稅率不等,有九成九的稅率,也有十二成的稅率,甚至還有十五成的稅率,這稅率高嗎?高,因爲國家徵收的稅,已經超過了他們個人所擁有的財富。
“可你有沒有想過,爲什麼稅率會這麼高?因爲黑稅越多,稅率越高,普通官員的俸祿,朝廷徵稅,最高不會超過兩成,兩成的稅,還算多嗎?”
“你剛纔所說的問題,我還有一招應對手段。”
姚廣孝詢問道:“什麼手段?”
朱高燨輕描淡寫的說道:“養廉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