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隻從港灣內進進出出。
看到朱老四的海軍戰艦後，齊齊降帆減速，吹響號角致敬。
號角聲，驚動成片成片，各種未見過的海鳥，從海岸邊的林中飛起。
繁榮、勃勃生機……
這些詞彙，出現在衆人腦海中。
黃子澄人都消瘦了幾分，海上航行兩日，他才終於知道，這大海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吐到最後。
膽汁都快吐光了。
期間，他一度覺得，陛下把朱四郎‘放逐’到這等地方，實在太好了。
朱四郎的陸戰能力，大夥兒早見識過了。
若是把朱四郎封在陸上。
對大明來說，隱患更大！
可現在……
……
戰船緩緩從倆山相夾的入口駛入海灣。
碼頭，人來人往。
岸上，房舍林立。
海灘邊，一羣孩子追逐嬉戲。
驚起成片海鳥飛起又落下。
這樣的人間仙境之地，朝廷交給朱四郎，虧大了！
虧大了！
陛下糊塗啊！
黃子澄腹中大聲疾呼。
衆人也各有各的想法。
關注中。
戰船在海軍專屬停泊水域緩緩停靠。
……
沈至站在俞靖身邊，看着已經開始向海灣深處延伸的水寨，“現在你還敢說蔣大人不地道？島上人力多麼緊張，可你們海軍水寨都開始動工了……”
水寨建成。
水軍將士就能在水寨上值守。
普通商船隻要靠近水寨劃定的禁航區域，就會第一時間被警告。
敵軍想僞裝成商船偷襲王爺的海軍戰船，可能性就更小了。
俞靖咧嘴笑着，“看到老蔣爲了我們海軍掉了幾十斤肉，這回回來，我得請他喝酒。”
……
方孝孺站在不遠處，聽着二人對談。
很羨慕這種氛圍。
或許是燕王的人格魅力。
或許，也有創業之初緣故吧。
他接觸燕王麾下這羣人，彼此相處氛圍十分舒服。
“老蔣！”
俞靖誇張大喊聲打斷方孝孺思緒。
順俞靖招手方向看去。
方孝孺頓時眼睛瞪大……
見鬼了！
這確定是蔣進忠？
瘦了太多了吧！
燕王縱橫草原凱旋，他還見過蔣進忠，這才幾年時間，蔣進忠變化可真大！
在江寧時。
他一度驕傲於，帶領江寧，發生了很大變化。
可來了福建、見了昔日熟人。
才發現，這邊變化更大。
衆人陸陸續續從船上下來。
朱棣詢問：“進忠，這回一起來的不光有觀摩團，還有很多豪強商賈，住處安排好了嗎？”
蔣進忠拍胸脯保證：“殿下，安排好了，海岸邊建成的店鋪，很多尚未出售，我臨時添了點傢俱，就把這些商賈安排在這裡，讓他們看看咱們的鋪子、貨倉，接下來出售時，也好賣個好價錢！”
朱棣被蔣胖子逗笑了。
窮則思變。
不光他窮。
蔣胖子這個雞籠嶼管民的文官，更是窮的眼睛發紅，恨不得搶劫。
擺明了，把此番跟來的豪強商賈當肥羊了。
點點頭。
然後轉向藍玉，“永昌侯，觀摩團跟我們去雞籠嶼府中住吧，那邊條件更好一點，諸位的樣子，我看今天就不去參觀，好好休整一天，接下來，我帶諸位好好參觀，雞籠嶼可看的地方很多，不光陸軍第一鎮、造船廠、火器工坊……”
他們既然來了，他就願意帶他們好好看，盡情看看整個東番。
藍玉、沐英含笑點頭：“來了雞籠嶼，這裡是王爺地盤，我們聽王爺安排。”
朱棣笑笑。
明白兩人這句，‘這裡是王爺地盤’表達的善意。
說實話。
洪武九年。
乃至洪武十年。
他都沒想過，藍玉會有這麼大的變化。
整個大明都變了。
物在變。
人也在變。
他的蝴蝶翅膀，已經把大明原本的發展軌跡，變得面目全非了。
他都無法參考了。
往後，只能保持目標不變，堅守自己的戰略定力，隨機應變了。
朱棣帶着觀摩團衆人回府。
有人帶着商賈們，前往對面鋪子。
一羣商賈打量着雞籠嶼，不停議論着。
“這燕王治下的氛圍，感覺都和咱們大明不一樣，你們有這種感覺嗎？是我的錯覺嗎？”
“不是錯覺，我也有相同感覺。”
“不知，咱們來這邊安家落戶，需要準備什麼？”
“怎麼，劉兄想舉家遷徙東番？”
“故土難離，舉家倒是沒想過，但是想把家中幾個嫡次子、庶子安排過來，將來燕王肅清四海，以陛下對燕王的寵愛，以及海貿爲朝廷提供豐厚商稅，陛下大概率會全面放開海禁，到時候，東番的地理優勢，用燕王話說，就是區位優勢就更加明顯了，這東番肯定富得流油！”
“在東番，燕王肯定要全面推行僱工身股制。”
“這怕什麼，看看人家福建同仁，現在人家福建很多人，都開始支持僱工身股制了。”
“陛下在還好說，畢竟陛下是父，燕王是子，父肯定疼愛兒子，可就怕將來……”
“怕什麼！既然現在還決定不了，那咱們就等着觀摩陸軍第一鎮操練，在東番過年後，跟着去看看海軍剿匪！”
……
豪強商賈們，議論中決定。
看完陸軍第一鎮操練後。
不回福建、江浙過年了。
要留在雞籠嶼，等春節後，跟着出海觀摩海軍剿匪實戰。
……
朱棣府中。
這裡的房子足夠多。
當初建設時，就考慮到辦公以及居住。
蔣進忠幾乎絞盡腦汁和工匠商量，把有限的錢，發揮到極致。
建築風格以簡樸、大氣、舒適爲主。
安排衆人住下後。
觀摩團衆人就三三兩兩湊到一起。
休息之餘，討論事情。
吱呀！
藍玉房門被推開。
正在說話的藍玉和沐英二人看去，見朱雄英端着一個大木盤，裡面放着很多沒有見過的果蔬走來。
藍玉、沐英連忙起身，“雄英，怎麼你來給我們送這些，下人呢？”
話中，藍玉忙接過朱雄英手中盤子。
朱雄英看了眼大驚小怪的藍玉，攤手道：“舅姥爺，我們平日就是這樣，四叔那點俸祿，養活這麼多張嘴，舅姥爺以爲很容易啊，雞籠嶼這邊人力特別緊張，就連俘虜都有各種更重要的事情……”
別說雞籠嶼了。
就是在建安。
很多事情，都是他們自己做。
四叔有時間，還給大家做飯呢。舅姥爺鋪張慣了，纔會這般大驚小怪。
……
藍玉被朱雄英說的哭笑不得。
暗暗道：‘就衝你朱老四如此教導雄英，我們藍家、常家都感念你！’
雄英如果生活在東宮。
絕不可能如此豁達！
何況，朱老四真的把雄英教的很優秀。
他不認爲，雄英留在東宮，被那些酸臭文人教導，能有現在這般優秀。
藍玉擦了一顆不知名的果子，遞給朱雄英，好奇問：“你四叔帶你看過他的陸軍第一鎮新軍嗎？教過你兵法嗎？”
朱雄英坐在凳子上。
兩隻手來回拋着果子，點頭：“看過啊，整個雞籠嶼，我們想去哪兒都行，陸軍和海軍是軍事重地，而且屬於危險場合，如果想去的話，需要先和阿毛叔說，然後，阿毛叔就會帶我們去……”
藍玉、沐英聽着。
阿毛叔肯定是毛驤無疑。
誰能想到，昔日面癱冷臉的錦衣衛頭子，現在變成朱老四身邊恬不知恥的狗腿子。
還成了孩子王？
“我們經常‘指揮’海軍將士練習射擊，而且還經常去陸軍大營練習射擊，四叔只要有時間，就會教我們武功和兵法。”
……
“對了舅姥爺，明天你們去船塢觀摩，就能見到海軍最新改進型戰船，四叔繳獲陳祖義的戰船，最好，最堅固，配置了二十四門火炮！”
藍玉、沐英震驚對視。
二十四門？！
來雞籠嶼時，朱老四旗艦才十二門火炮。
原來，還有裝配二十四門的戰船！
五十艘戰船，如果全都換成這種裝有二十四門火炮的戰船。
當時一次齊射。
左舷就有六百門火炮！
即便是大明步軍，也從未集中過六百門火炮齊射。
不！
出海之前。
他們參加過很多次戰爭，一百多門火炮齊射的場景，都屈指可數！
火炮在步軍中的普及，比不上火銃。
主要是做的大了，太重。
做的小了，威力太小。
朱老四安裝在戰船上，那種武大郎式矮黑粗鐵炮。
說實話，只能船上使用。
步軍中，太重了。
……
沐英想到了什麼，忙打聽：“太孫，殿下陸軍第一鎮裝配火炮嗎？”
“有啊！”
……
隨着朱雄英講述。
沐英、藍玉悄悄對視，恨不得現在就去陸軍大營觀摩。
……
不遠處隔壁房間。
齊泰、黃子澄看着剛纔，那名叫采綠的姑娘，送來的果蔬。
黃子澄拿起一個，“這東西怎麼吃？”
他從未見過，都不知該怎麼吃。
“這雞籠嶼真是快膏腴之地啊，現在都是臘月，看看這裡，竟然還有這麼多各種各樣的野果！”
“陛下把這塊膏腴之地送給朱四郎，糊塗啊！”
……
黃子澄越說越焦急。
“慎言！”齊泰見黃子澄聲音越來越高了，忙提醒，壓聲道：“陛下一朝，就不要想這些事了，等太子爺繼位，那時候，東番也發展好了，朱四郎肯定在其他地方，也開拓出新疆域了，到時候，要求朱四郎回報朝廷對他的支持，把東番……”
……
相較於，觀摩團其他人，全都在討論東番、朱棣。
方孝孺則在抵達後，就拉着蔣進忠講述江寧變化。
講到最後。
方孝孺感慨道：“蔣兄，江寧變化最大的功臣，其實是你，現在卻讓我佔了便宜。”
話中，起身衝蔣進忠一拜。
蔣進忠笑着擺手，“希直兄，江寧變化的最大功臣可不是我，是殿下，你不欠我，欠殿下！”
“希直兄將來高升，若有人在太子爺面前詆譭王爺，希望希直兄能仗義執言。”
方孝孺微微錯愕，“蔣兄不準備爲朝廷效力了？”
他原以爲，蔣進忠只是來幫燕王。
畢竟，大明發展前途更大，不是嗎？
何況，無論是陛下，還是太子，都十分器重蔣進忠。
就憑蔣進忠跟隨燕王幹事這段履歷，以及學到的本事，就勝過朝中很多人。
現在的蔣進忠，雖然那些老毛病依舊還在。
他自己剛纔都說了，不改！
並且沾沾自喜說：殿下就喜歡我這些老毛病。
屬實就是個活寶！
可同樣，如今的蔣進忠，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蔣兄，太子爺十分器重……”
“希直兄。”蔣進忠打斷方孝孺的話，“還記不記得當初第一次拜見太子爺……”
當時他還不知朱先生就是燕王。
當時太子爺問他：若是孤與朱先生髮生衝突，你幫誰。
當時他肯定說向着太子爺啊！
傻子纔在太子面前說真話。
後來，他和周浪討論了這個問題。
兩人一致決定，真有那麼一天，表面上向着太子爺，偷偷幫着朱先生逃走。
沒想到，到最後，他和周浪全跟了朱先生。
現在，他可不想回朝中效力了。
至於什麼取代胡惟庸，當宰相，也不想了。
陛下現在就是用宰相位置收買他。
他都毫不動搖！
“希直兄還記得，太子爺當初怎麼說嗎？”
方孝孺默然。
太子當時說：希望蔣進忠站在燕王一邊。
如今，蔣進忠果真堅定不移選了燕王。
太子知道蔣進忠現在的能力，會不會後悔？
反正，他是挺想替太子挽留蔣進忠。
如今的蔣進忠，有大才幹。
‘算了，做人不能太不厚道，蔣進忠是人家燕王一手帶出來的人。’
……
這一天。
觀摩團、豪強商賈，剛來雞籠嶼，就從方方面面，又一次被觸動。
臨近傍晚。
張武知道媳婦回來了，安排好軍營事務。
然後把大營丟給譚淵這個倒黴蛋上司，火急火燎跑回家。
回家，直奔屋內。
看到明霞溫了酒，詫異道：“你知道我要回來？”
明霞臉微紅，抿脣笑笑，“每次，你不都是這樣嗎？”
張武訕笑。
明霞指了指桌上的酒，“殿下分給咱們家的，土橋村鄉親用玉米秸稈釀的，吃了嗎？”
“吃了，在軍營和老譚一起吃的，不要準備吃的了。”
話中，張武便迫不及待坐在桌邊，倒了一杯，嚐了口，不由笑了，“楊八叔他們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夫妻兩聊着。
明霞詢問：“新軍訓練怎麼樣，這次，你們可得給殿下好好長臉！最主要，是亮亮拳頭！”
張武微微停頓，“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