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曾婚配?
張武微微愣怔,臉上露出羞赧之色……
十八九歲,尚未成婚,太丟臉了!
“卑職家窮,尚未成婚。”囁囁嚅嚅說完後,頭低的更低了。
朱元璋微微愣怔。
有些慚愧。
張武是他的臣民,卻因家窮沒成婚,這就是他這個皇帝沒做好。
雖然這個實誠小子的話,讓他臉上沒光,但他也沒因此而生氣。
相反還很高興。
他知道,張武並非打他臉。
只是實誠。
到了他如今這個位置,肯和他說句實話的人,已經少之又少了。
收斂思緒,笑問:“咱給你指一門婚事,你願意嗎?”
啊?
張武錯愕擡頭,呆呆看着朱元璋。
回神後,意識到適才行爲大不敬,忙低頭,“陛下指婚,草民願意!”
噗!
馬秀英聽到身後笑聲,含笑轉頭。
明霞俏臉瞬間微紅,羞澀低頭。
朱元璋撇頭看了眼明霞,故意笑言:“咱給你指配的這樁婚事,女方長得很醜,年紀也有些大了……”
明霞大眼睛睜的圓溜溜,很受傷害。
她是年齡有點大了。
都二十了。
可不醜啊!
能服侍娘娘,不說長相要賞心悅目,至少不會讓娘娘看着難受吧?
眼神餘光看向張武……
“張武,這個女子的大體情況你都瞭解了,還願意接受咱指婚嗎?不願意,可以拒絕,咱不勉強……”
“陛下指婚,草民願意!”張武忙回答,微微擡頭,“陛下,這個女子醜無所謂,年紀大點也無所謂,草民能問問,她人怎麼樣嗎?心地善良嗎?孝順嗎?草民家裡窮……”
馬秀英微微頷首。
這實誠小將不錯。
重八故意不提明霞性格,說了一堆外貌缺點。
其實就是考驗張武。
張武通過考驗了。
能問出,是否心地善良、孝順……
足以證明,張武內在也是這樣一個人。
把明霞託付給張武,或許短時間內,張武無法給明霞提供,優越的生活條件。
但肯定會用心對待明霞。
“願不願意?”馬秀英含笑看着明霞。
明霞耳朵都紅了,像只鷓鴣鳥,低頭縮着脖子,哽咽:“婢子還想服侍娘娘……”
她本是戰亂中的孤兒。
大明立國後,被送入宮中學習調教,上一任服侍娘娘的姐姐,放出宮嫁給毛驤後。
就被娘娘選中。
她從未想過,她這樣一個孤兒出嫁。
皇爺、娘娘還會浪費時間,考驗觀察張武。
張武錯愕轉頭,‘陛下指婚的對象,是皇后娘娘身邊貼身侍女?’
張武傻眼了。
“你還能跟我一輩子不成?”馬秀英瞪了眼,轉頭,就見張武呆傻模樣,起身,拉着明霞的手,來到張武面前。
讓張武起來後。
笑着說道:“明霞比你還大一歲,跟在我身邊七八年了,說是我半個閨女也不爲過……”
女兒們,也沒人像明霞這樣,寸步不離照顧她的起居,關心她的喜怒哀樂,替她打抱不平,因她高興而高興……
……
“陛下做主,把明霞許配給你,往後要好好待明霞。”
“娘娘,我……我……”張武支支吾吾,緊張的不知該說什麼。
陛下說過的,是個年紀大,長得醜,但心地善良,孝順的女子。
可現在……
竟然是皇后娘娘的貼身侍女。
明霞低着頭,他看不清容貌,可怎麼看,都不醜。
他就是再沒見識,也明白,想明霞這種能伺候皇后娘娘的女子,才藝學識,肯定不比那些士紳家女子差……
不!
一定比那些士紳家女子更優秀!
他跟殿下都學會了很多。
何況明霞呢!
肯定跟皇后娘娘學會了很多。
陛下就是把明霞指配給金陵城權貴之家,當大婦,權貴們肯定都十分樂意。
他何德何能?
“陛下……草民……草民……”張武轉向朱元璋,求助。
他配不上。
哼!
朱元璋微哼,臉色變冷,“怎麼,瞧不上明霞?”
“不不不……是草民配不上……”張武噗通跪倒,連連搖頭。
朱元璋瞧着,不由笑了。
馬秀英瞪了眼。
親自把張武扶起,笑着安撫,“你地位雖然低微,可你身上有更高貴的東西,我和陛下把明霞許配給你,不是因爲任何人,也與我們家老四無關,就是認爲你值得,我們把明霞託付給你……”
如果說,未見張武之初。
她同意見見,還是因老四欣賞張武。
那現在,她就是單純欣賞張武。
……
張武稀裡糊塗,迷迷糊糊,跟着小太監從皇宮內出來。
小太監笑着把一把鑰匙遞給張武。
“張總旗,這是娘娘早給明霞置辦的嫁妝……你可要好好對明霞,不然,咱們這些宮裡腌臢之人,一定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張武怔怔點頭。
從這位公公的警告就能看出。
明霞姑娘在宮內人緣很不錯。
這更能證明明霞姑娘很優秀,而他……
小太監笑着鄭重一拜後,轉身離開。
“發什麼呆!”
一隻手拍在肩頭,身後傳來聲音時,張武纔回神。
轉頭,就見譚淵、周浪雙手環臂,似笑非笑站在身後。
周浪瞥了眼譚淵,故意炫耀顯擺,“張武這種表情我太瞭解了,當初咱們凱旋,皇后娘娘召見我,還請我吃御膳,出來後,我就這幅模樣……”
譚淵嘴角狠狠抽抽,捏了捏拳頭。
江寧縣不產好人!
一個蔣進忠,一個周浪!
簡直就是江寧縣的敗類代表!
譚淵懶得搭理周浪,見張武呆呆的,注意到張武手中鑰匙。
一把勾住張武脖子。
努了努嘴,示意道:“這把鑰匙是怎麼回事,我們可都看到了,是一位公公給你的!”
張武臉瞬間通紅,低頭,低聲道:“嫁妝……”
周浪、譚淵瞬間瞪大眼。
周浪從另一面,一把勾住張武脖子,“什麼嫁妝,你小子,快把話說清楚!”
“對,快把話說清楚……”
兩人一左一右,勾肩搭背拉着張武,一邊遠離洪武門,一邊詢問。
張武頭更低了幾分,“陛下賜婚,把皇后娘娘身邊,明霞姑娘……”
“明霞姑娘!”
“好小子!你走什麼狗屎運了!”
……
驚呼聲傳出。
洪武門上值守的禁軍將士,遠遠看着三人勾肩搭背離開。
湊到把總面前。
“把總,聽說譚鎮撫他們,要跟着殿下去福建了?”
“他們的感情可真好……”
“能不好嗎,被二十萬騎兵集羣合擊共剿,這種艱難險阻,廝殺出來的感情,不好纔怪!”
……
朱元璋賜婚的消息,尚未傳開。
土橋村。
幾日準備後,一切事情都準備妥當。
朱棣和徐妙雲依舊把戶籍,留在了土橋村。
兩人都不想遷離這裡。
每年分紅產生的錢財,在朱棣堅持下,作爲土橋村‘教育基金’存起來,往後僱傭先生。
因爲此事,八叔等人還提議。
除了村建義倉外。
另外再建一個村屬學倉。
每年拿出一點糧食存起來,這部分收益,加上朱棣一家分紅收益,作爲土橋村孩子的未來‘教育基金’。
鄉親們一致同意。
朱棣、徐妙雲目睹這一切時。
都不由笑了。
也徹底放心了。
土橋村鄉親已經能很好的運作鄉土村社了。
並且因爲跟着朱棣去外面闖蕩了幾次,加上朱棣的引導,又有楊八叔這種,雖然大字不識一個,但當過兵,打過仗的人。
鄉親的眼光、見識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
……
出發回金陵前一夜。
朱棣、徐妙雲把兩個小傢伙交給毛老六。
在漫天星月下,重新返回籬笆小院。
兩人來到杏樹下。
徐妙雲摘了顆青杏兒,擦了擦,笑着遞給朱棣,朱棣張嘴吃下去。
徐妙雲又給自己摘了顆。
嘶!
咀嚼剎那,酸的忍不住倒吸氣。
朱棣瞧徐妙雲俏臉都皺在一起,不由笑了,“記不記得,前年這個時節,雨夜晚上,你給我煮酒……”
酒都溫熱了。
妙雲神秘兮兮,撐着油傘跑出院中。
在他詫異重視中,折返回屋。
攤開手,手中攥着幾顆青杏兒。
他第一次嘗試,青杏兒煮酒。
徐妙雲俏臉微紅。
那夜,後面還發生了點事。
喝了點酒。
貌似她比較大膽。
莞爾一笑,兩人推門入小屋。
燈燭亮起……
竈臺、水培箱架子、牀榻、窗前小桌……
呈現映入眼簾。
兩人在這間泥坯小屋,生活的點點滴滴,還歷歷在目。徐妙雲擡頭,“等咱們在東番定居後,就仿照這裡,在建一個一模一樣的好嗎?”
她真想把小屋和旁邊新蓋的房子都搬走。
可惜,這是天方夜譚。
往後,鄉親們若是跟着他們也走了。
新來者,肯定不會維護這裡。
甚至,新朝爲了抹除他們的痕跡,還會直接推倒她和四郎居住過的地方。
這不是沒有可能。
以前,妙音說,等她和四郎老了,孩子們都長大了,大家再回這個小院。
她要給大家再畫一副畫。
恐怕是不可能實現了。
至少,在這個小院,大概率是無法實現了。
朱棣知道徐妙雲心思,笑着點點頭:“行,到了東番,我親自動手,一定在建一個一模一樣的!”
話中,雙手掐住盈盈一握的小腰。
徐妙雲條件反射剪刀腿盤腰。
掛在朱棣身上時,才意識到。
臉通紅低頭,好丟人!
她都成習慣了!
朱棣笑着,抱着徐妙雲來到窗前小桌。
……
片刻後,兩人從小屋內出來。
徐妙雲不停給朱棣擦拭脣角硃紅。
朱棣脣角笑意始終不斷。
自從上次高麗使節來訪,他參加午朝發生那件社死事情後。
妙雲就特別謹慎。
“別擦了,再擦,我嘴都禿嚕皮了,這大晚上的,就是不擦,也沒人能看到。”
……
從小屋出來。
兩人又去了田裡,夏季的田間,各種蟲鳴聲不絕,風吹過,伴隨着禾苗芬芳,格外美。
……
翌日。
五更天。
孩子們晨誦聲中,兩人在屋中醒來。
……
日頭升起時。
孩子們揹着包袱,與父母告別,整整齊齊坐在一輛輛板車上。
朱棣看着鄉親們,“八叔,大家放心吧,我和大丫肯定照顧好孩子們……”
“四郎,孩子交給你,俺們放心!”八叔瞪了眼,打斷朱棣的話。
然後轉身,從後面八嬸手中接過一匹布,“四郎,這些布都是去年,咱們村兒,織出最好的布……”
品質,超過了江浙地區的中等布。
幾乎達到了上等布。
這些布,都是挑選最好的棉花,集中村裡手藝最好幾個女人織的。
本來是給四郎考中進士的禮物。
……
“叔伯嬸子沒什麼能耐,就這點心意,你們帶上,別跟叔伯推辭,不然,我們可生氣了!”
朱棣、徐妙雲對視一眼。
看着八嬸兒、四嬸兒等人手中捧着的布。
朱棣含笑點頭,“行,我們不推辭。”
……
和八叔等人說了會兒話後。
朱棣來到夏時敏面前,“夏大哥,往後我們不在,咱們村兒,就靠你關照了。”
“放心吧,我也是土橋村人。”夏時敏拍胸脯保證。
……
“東旭、東昇,好好聽師傅師孃的話!”
“爹孃,照顧好自己!”
“四郎、大丫,等雍鳴、祈嫿長大點,記得帶他們回來,看看咱們村兒!”
……
在鄉親們呼喊招手中。
十幾輛馬車漸行漸遠。
途中。
經過江寧縣時,朱棣、徐妙雲去王記藥鋪看望了春曉、民豐,兩個小傢伙最難受。
其他人都能跟着師傅、師孃去福建。
他們醫術還沒學成,不能跟師傅、師孃離開。
午後。
車隊剛從江寧縣出來不久,“四郎……”
朱棣聽到聲音,轉頭,然後順着徐妙雲視線,看向前方……
方孝孺站在官道旁……
朱棣讓八叔等人,趕車繼續往前走。
他和徐妙雲則在經過方孝孺身邊時停下馬車。
方孝孺看着朱棣、徐妙雲。
作爲太子心腹。
朱四郎夫婦爲何離開金陵,前往福建,他多少也知道一些。
說實話,最早開始,他和東宮所有同僚一樣。
都認爲朱四郎野心勃勃。
後來接近朱四郎,她發現朱四郎並無爭儲奪嫡之心。
再到後來,來到江寧縣……
去歲又跑去土橋村,和徐家小公爺一起蹲點,參加土橋村鄉土村社秋收一系列事情。
他挺佩服朱四郎。
以前,他都沒幹過這些農活。
而朱四郎不但幹了,還能幹得很好,並且還提出了鄉土村社這樣一個,足以改變歷史的構想。
別說朱四郎沒有爭儲奪嫡之心。
就算有。
這樣一個人,也值得尊重。
方孝孺收起繁複思緒,鄭重一拜:“方希直祝朱狀元,在建安縣,再建一個更大,惠及百姓更多的土橋村!”
朱棣不由笑了。
方孝孺也不討人厭。
歷史上,殺他,大概率也是不得不爲。
“祝福收下了,也希望你方希直把江寧縣,建設成一個鄉土村社樣板縣、典型縣,我們可以比一比……土橋村鄉親們,如果遇到困難,還希望你能搭把手。”
方孝孺起身,笑了,點頭,“那我可佔便宜了,你朱狀元可是給我打了一個好底子。”
現如今,土橋村周邊村子,都開始效仿土橋村了。
給他三年時間。
他有信心,把江寧縣建設成鄉土村社的典範縣。
任何事情都是開局難。
這便宜,他可佔大了。
至於關照土橋村,這更不是問題。
他去土橋村蹲點,還吃過土橋村的飯。
只要是合情合理範圍內,他肯定會關照。
雙方又聊了會。
臨別時。
方孝孺低聲問:“小祈嫿、小雍鳴出生,我從你們夫妻小賬上除名後,沒有再被你們記小賬吧?”
噗!
徐妙雲抱着兩小傢伙已經上了板車,聞聲,不由被逗笑。
朱棣似笑非笑看了眼方孝孺。
“你猜!”
哈哈……
話罷,爽朗大笑,坐在車轅上,輕輕揮鞭,大黃哞了一聲,衝方孝孺甩了甩尾巴,啓動。
“到底有沒有?”
方孝孺一張臉緊擰着,盯着朱棣一家四口走遠,小聲嘀咕。
反正他決定了。
惹誰,都不惹這小夫妻兩!
臨近傍晚。
朱棣、徐妙雲在金陵城外,趕上八叔等人。
衆人都湊在城門外。
夫妻二人不由有些好奇。
“我好像看到張武了,可又感覺不像。”徐妙雲小聲狐疑。
“有嗎?”
朱棣狐疑。
趕着馬車靠近後。
譚淵、周浪把張武推出來。
張武羞赧低着頭,像個毛手毛腳新郎官兒。
不!
就是新郎官兒!
身上穿的衣服,分明就是成婚纔會穿的。
兩人抱着兩小傢伙下車。
朱棣打量着張武,錯愕詢問:“張武,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穿成這樣子,看樣子,像是要成婚?”
哈哈……
譚淵、周浪等人瞬間大笑。
“朱先生,這小子就是成婚,就等你們回來了!”
朱棣、徐妙雲更加錯愕了。
朱棣笑問,“張武,說說,哪家姑娘。”
“朱先生,是明霞姑娘,陛下指婚……”張武害羞,極低的聲音傳出。
‘我們不在這幾天,都發生了什麼?’
朱棣、徐妙雲驚訝對視。
隨即,朱棣笑着,不輕不重在張武肩頭來了一拳,“行啊,你這是撿到寶了!”
明霞這小姑娘,能被母后選中,本來就優秀。
又跟在母后身邊,耳濡目染學習了七八年。
張武能娶到明霞,絕對一輩子受益無窮!
城門處。
朱棣、徐妙雲驚訝之餘,替張武高興。
殊不知,消息在臨近天黑前,突然在宮內傳開。
整個金陵城權貴也被驚呆,同時,瞬間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