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個老小子!
你竟然也想當內閣首輔!
這是溫體仁聽到錢謙益那話的第一想法。
如今你錢謙益都是內閣大學士了,還想着多幹點,那不是瞄準了內閣首輔和次輔的位置?
次輔如今是孫承宗的,孫承宗坐鎮遼東多年,本身就有很大的威望,在舊黨裡也有不少人支持,加上其一直忠於朝廷,怎麼想朱由檢都不太可能把這樣一個經驗豐富的老人給換下去。
而內閣首輔這個位置,經過張好古這麼多年的運營,如今的內閣首輔已經徹底擺脫了皇帝私人秘書這一原有性質,現在的內閣首輔更多是掛着皇帝秘書頭銜,但實際上卻有着宰相實權的位置。
可以說誰坐在這個首輔的位置上,就有着掌控朝堂的可能,哪怕是皇帝都可以頂牛。
錢謙益說不饞這個位置那是假的,那可是內閣首輔,是文臣的巔峰了!
自太祖皇帝廢丞相制,成祖立內閣以來,內閣首輔就代表着大明文臣的極限,這個位極人臣的位置,誰不感興趣?
別說錢謙益感興趣,他溫體仁也感興趣啊。
但如今溫體仁纔剛剛藉着新君登基的機會被崇禎升到了南京禮部尚書的位置上,想要再進一步到北直隸來擔任六部尚書,還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如今北直隸六部尚書,吏部是天官,爲六部之首,這是內閣首輔的自留地。
進了書房,看着那個穿着素面紋龍圓領袍的年輕人,錢謙益當即跪下:“臣,參見陛下!”
錢謙益眼含熱淚:“老臣不辛苦,陛下這段時間倒是委屈了。”
想想也是,張相爺給老朱家幹了多少事?
見朱由檢搖頭,錢謙益說道:“因爲先帝覺得把張好古趕走,就可以掌控京師,但張好古的勢力太大,哪怕在遼東都能遙控京師走向,先帝冒險除賊卻壞在宮內與宮外勾結,最終功虧一簣。”
朱由檢啞然了,如今,似乎也只剩下給張好古封王了,可他不甘心啊,他怎麼甘心給張好古封王啊!
溫體仁則是勸道:“陛下,讓張好古封王,是最好的辦法。”
“不可!”朱由檢臉色一變果斷拒絕,大明天下,豈能有異姓王?
臥榻之側決不允許他人酣睡!
平叛?大明如今國泰民安不提,就算真有叛亂,是什麼級別的叛亂能讓張好古這個內閣首輔親至?
真到了內閣首輔都要督戰的地步,那大明早就岌岌可危了。
“遼是個不錯的稱呼。”
錢謙益伸手比劃了一個數字,溫體仁點了點頭,心裡大體有數了:“過幾日,老夫過壽,陛下應當會來祝賀。”
錢謙益說道:“陛下,預先取之必先予之,如今大同黨勢大,宮裡宮外,朝堂地方,盡是大同黨人,陛下若想要掌握局勢,就必須要先面對一個人。”
所以錢謙益選擇繞開大同黨,尋求其他人的支持。
“在朝堂上,張好古獨掌朝政,朕的旨意絲毫無人理會;哪怕是宮裡,都有魏忠賢這個閹黨在胡作非爲。朕堂堂大明的天子,連皇宮都無法掌握,朕又算得了什麼皇帝呢?”
錢謙益和溫體仁互視一眼,明白了朱由檢的意思,把張好古封在關外,讓其當遼王。
但這些事錢謙益壓根不想和朱由檢說的太清楚,他只想讓朱由檢支持自己的想法,到時候按照錢謙益的想法,哪怕自己當了內閣首輔,也是要和大同黨合作的。
面對這種情況,溫體仁說不急那都是假的,他也想早日進入內閣啊,可眼下這種情況他怎麼進入內閣?
“近來這些時日,朕在宮裡聽到了不少傳聞,說朝廷虧欠了張首輔。朕思來想去,發現卻是如此,這些年來首輔鞠躬盡瘁,爲大明勞心勞力,可謂勞苦功高,又有先帝遺命。朕以爲,應當是要封王的。”朱由檢一上來就拋出了所有人都關心的話題。
朱由檢眼前一亮,他之所以喬裝跑到溫體仁這裡來,不就是爲了錢謙益的除賊良策嗎?
“臣以爲,陛下想要徹底解決大同黨和張好古,非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之事,先帝就是太過急躁,才惹得狗急跳牆,最終功虧一簣。”
“陛下,除了封王,還有什麼辦法能讓張好古離開京師呢?”錢謙益反問道。
“宮裡宮外,都是張好古的人,太監侍衛,禁軍城防,這些都在張好古的掌握之中。朕只感覺自己就是一隻鳥,被困在那個名爲皇宮的金絲籠裡,想要呼吸都喘不過氣來。”
工部同樣是在大同黨掌控之中,如今能看的也就刑部和兵部,但兵部尚書如今相當於半個空架子,沒內閣允許什麼事都辦不了,更別提兵部的特殊性質,新軍壓根不理會兵部的調令,沒有內閣的屬印蓋章,皇帝的中旨,兵部的文書都無法調動兵馬。
無非是把主導者變成自己而已,至於真的收拾張好古?
錢謙益繼續說道:“如今之關鍵,在於讓張好古離京,必須要吸引其注意力,讓其和大同黨把目光從京師移開。唯有如此,陛下才能一步步掌控京師,而只有掌握了京師,陛下才能逐步掌握地方,掌握朝堂。”
達成一致後,錢謙益和溫體仁立刻就去準備了,他們還要發動人手,不斷造勢,這個是個複雜的活。
於是在隨後的幾日內,京師之中逐漸有流言出現,說什麼先帝曾經允諾要給張相爺封王,張相爺都滅了滿清了,給大明立下了這麼多功勳,勞苦功高,朝廷怎麼能忘了曾經的許諾呢?
必須要給張相爺封王啊!
朱由檢看向錢謙益和溫體仁,而錢謙益和溫體仁也看向朱由檢,三人對視良久,朱由檢才無奈的問道:“只有這個辦法了嗎?”
如果不是這樣,錢謙益也不會跑來暗示溫體仁,誰不知道如今大同黨勢大,誰不知道如今大同黨纔是真正主政大明?
但錢謙益身上的標籤已經註定他很難加入大同黨,即便加入了也不可能像曾經那些早早入夥的人一樣。
錢謙益瞭然:“溫部堂大壽當日,老夫必然親至。”
“陛下可知,先帝在位時曾試圖解決大同黨,爲此特意將張好古打發出去,並開始清理朝堂?”
朱由檢嘆了口氣:“朕哪能說自己委屈呢?先帝將這大明天下交給朕,就算有再多的委屈,朕也要扛下來,不然怎麼把那些亂臣賊子給清理乾淨,怎麼把如今烏煙瘴氣的大明給撥亂反正啊。”
腦中各種想法飛快的轉着,錢謙益的嘴裡卻是條理清晰的很:“陛下,如果想要解決大同黨,就必須要解決張好古,而如果要解決張好古,就必須讓其離京!”
“陛下若要下定決心,非有着持續數年乃至十數年不斷努力之苦工不可。”
“錢閣老可有何教朕?”朱由檢握着錢謙益的手問道。
“遼王,元輔還是當得起的。”
在這樣的一片流言蜚語之下,朱由檢上朝了。
朱由檢連連點頭,顯然是無比同意錢謙益的看法:“錢閣老繼續。”
數日後,溫體仁舉行六十大壽,錢謙益這位內閣大學士果然親至祝賀,不僅錢謙益到來,還有不少溫體仁在南京的同僚好友,以及北直隸的諸多舊黨官員,東林學子趕來祝賀。
而今見到錢謙益這叩拜大禮,朱由檢更感覺自己內心那根絃動了,連忙上前扶起錢謙益:“錢閣老,辛苦你了。”
聽着朱由檢的話,溫體仁是老淚縱橫:“陛下,陛下您,您受委屈了!”
於是百姓們也認爲朝廷該給張相爺封王,而且還不能封的太差了,不然不足以體現朝廷的重視。
“把他封的遠遠地,讓其遠離直隸,不在大明腹地,省的威脅大明安全。如此一來,被封在偏遠地方的張好古在想要影響京師,就困難多了。”
至於戶部,這是曾經的新黨,現在的大同黨的自留地,盧象升擔任內閣大學生兼戶部尚書這麼多年了,位置穩得很,畢竟戶部一開始可是張好古在主持。
“朕記得,張好古受先帝冊封,爲遼國公。”朱由檢緩緩說道。
與衆人談笑風生,每桌都走了一圈後,溫體仁不勝酒力去後堂休息,錢謙益也隨之離開,對此祝壽的衆人沒有什麼意外,畢竟溫體仁平日裡的確不怎麼能飲酒,而錢謙益身爲內閣大學士,又兼着不少擔子,如今能趕來祝壽已經很不容易了,祝壽完了自然要離開了。
說是這麼說,但真實情況錢謙益還不清楚嗎?
那何止是宮內宮外勾結,那是宮內和朝廷都已經拋棄朱由校了,不僅僅是新黨拋棄了朱由校,舊黨,宮裡的太監侍衛,全都拋棄了朱由校,朱由校成了孤家寡人,這纔是關鍵。
錢謙益繼續說道:“那陛下可知爲何先帝失敗了?”
還是東瀛?
思來想去,這幾個地方都不合適,朱由檢感覺自己提出這幾個地方,張好古估計要先對自己下手了。
而大家都不想花費太多利益去得罪張好古,既然如此,那也就只能讓皇帝犧牲一下了,誰讓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呢?
我們這些士大夫,正人君子,不也是爲了你老朱家的天下嗎?
都是爲了你老朱家的天下,你這個老朱家的皇帝犧牲犧牲怎麼了?
“錢閣老,不知您這個想法,有多少人支持啊?”溫體仁試探着問道。
把張好古封爲遼王也是討一個好兆頭,寓意日後朝廷也可以隨時廢了他。
真當張好古是心善之人?
這個大明的首輔,被譽爲打造了天啓盛世,推動了大明中興的人,朱由檢可沒有旁人那麼多複雜的感覺,他只有對張好古的仇視!
錢謙益和溫體仁你一言我一語,朱由檢也是深感滿意,遼王在大明可不是什麼吉利的,畢竟遼王一系可是被朝廷廢除過的,到了萬曆年更是徹底斷了。
然後舊黨官員也站出來,支持給張好古封王。
溫體仁當即說道:“陛下,錢閣老已經有了除賊良策!”
這個言論出現後,立刻在京師和直隸地區有了很大的市場,老百姓不知道其中道道,還以爲真有人爲張好古抱不平呢。
開什麼玩笑,他錢謙益又沒瘋,拼着自己全家腦袋不要了纔會想着去收拾張好古。
一直以來擔任着內閣首輔總理朝政,辦新軍,設新法,推新政,南征北戰,治理的大明山河國泰民安,後面還親赴險境去平遼東軍鎮,滅滿清皇太極,先帝都許諾要封王了,怎麼能不封呢?
溫體仁也明白錢謙益的暗示,他同樣對如今大同黨的強勢感覺深深的憂慮。
若張好古真念舊情,是個心善的,他能掌控直隸三鎮,他能把重兵的朱由校扔在武英殿讓其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張好古!”朱由檢咬牙說出了這個名字。
不提北直隸,就說南直隸吧,江南總督汪文言主政,新軍在江南的大將方雲出掌握軍事,二人一文一武配合,以江南爲基地輻射浙江、福建、江西等地,溫體仁這個南京的禮部尚書有什麼用?
朱由檢心動了,如今不把張好古封在內地,把他封在外面,的確是個不錯的主意。
“而且偏遠之地,不便於發展,張好古若想發展必須調人過去,等他把大同黨的人抽調出去,陛下不就可以把清正忠直之人放在合適的位置上了嗎?”
朱由檢點了點頭:“朕有所耳聞。”
可封在哪呢?
交祉?
“如此一來,張好古在京師直隸的力量不斷削弱,而陛下的力量不斷增長,此消彼長之下,陛下就可掌握京師了。”
朱由檢聽聞錢謙益要幫助自己除掉張好古這個活曹操後,內心就大爲觸動,錢謙益不愧是東南東林領袖,果然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正人君子!
漠南?
張瑞圖之前可是內閣次輔兼禮部尚書。
“錢閣老,老爺在書房等您呢。”溫體仁的管家連忙前來引路,畢恭畢敬的將錢謙益引到了書房門口。
王爵?!
溫體仁眼前一亮,他明白了錢謙益的打算,再看錢謙益這個看上去道貌岸然的謙謙君子,頓時心裡升起了警惕:這個看上去是個正人君子的老傢伙,心裡怎麼這麼多陰謀詭計?以後可得小心點省的被這老東西給坑了!
雖然心裡這麼想,但溫體仁對錢謙益的意見是非常認可的,爲今之計,想要把張好古從內閣首輔的位置上搞下去,不花費大代價大利益是不可能的。
可錢謙益離開溫體仁家後,又繞了一圈從後門到了溫體仁家的後院。
這大同黨和舊黨針鋒相對倒是正常,可大同黨反對給張好古封王,舊黨支持給張好古封王,看起來像是大同黨和張好古鬧掰了一樣,這就顯得有些魔幻了。
畢竟在朱由檢剛登基那會兒,可是大同黨支持給張好古封王,而舊黨堅決反對的。
聽到終於有人理解自己的委屈,朱由檢簡直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他被溫體仁和錢謙益攙扶着坐下,面露哀慼:“朕,說是天子,可又有誰拿朕當一回事呢?”
錢謙益說道:“不錯,想要解決大同黨,就必先處理張好古!”
錢謙益顯得胸有成竹,他笑眯眯的說道:“元輔是爲大明做出了諸多貢獻的,元輔的功績那可是天下人有目共睹,而且先帝時,不是曾許諾給元輔一個王爵麼?”
溫體仁這次大壽辦的很熱鬧,到場人員極多,甚至有一些大同黨的官員因爲和溫體仁私人關係不差也來祝壽,這讓溫體仁的大壽更加熱鬧了。
而外敵入侵就更不可靠了,大明周圍的敵人都被張好古清理乾淨了,大明哪還有外患?
見朱由檢始終不願意提到那個話題,錢謙益選擇打破朱由檢的幻想:“陛下,爲今之計,只有封王!”
南洋?
內閣之中張瑞圖和盧象升是堅定的大同黨,黃立極和喬允升是好好先生,錢謙益和孫承宗雖然都是舊黨,但目前孫承宗更多的是配合張好古,這讓錢謙益壓根看不到希望。
這不是欺負老實人麼?
很快就有大同黨官員站出來,但其不是附和,而阻止。
思索着如今的時局,溫體仁給錢謙益續上了茶水:“錢閣老,可如今臨清那位.”
“錢閣老可有何良策?”朱由檢問道,他要是有法子能讓張好古離京,不早就做了?
而禮部尚書則是進入內閣的一個躍板,禮部的位置同樣重要,一般是內閣大學士兼任,就像是如今張瑞圖這種情況。
這纔多少時日啊,就變成舊黨支持,大同黨反對了。
但這一切說起來也不是魔幻,說到底還是涉及各方利益罷了,之前大同黨支持給張好古封王是爲了給張好古造勢,也是爲了確立朝堂主次。
可如今張好古已經穩坐朝堂,大同黨正在蓬勃發展,這個時候要給張好古封王,把大同黨的社長給踢出直隸,這不明擺着要搞事情嗎?
所以大同黨人纔會堅決反對,不想讓張好古在這個關鍵時刻被趕出京師,影響大同黨的良好局勢。
而舊黨早就受夠了被大同黨一直壓制的局面,拼了命的支持想讓張好古趕緊封王然後離開京師。
雙方僵持不下時,朱由檢最後強行拍板,決定尊先帝遺囑給張好古封王,而且是要封一字的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