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之前打贏的仗不少,
得到的賠款是真不多。
打遼東的時候,遼東的女真人折兵損將,甚至瀋陽都被燒了,但錢財是真沒得到多少。
之前朝廷平安南的時候,得到的金銀財寶到是很多,但這些金銀財寶大多用來恢復雲南之地的生機和維持朝廷在安南的統治了。
畢竟安南已經成爲了大明的交祉行省,不是打完就可以不用管的外地,而大半個雲南被戰火所侵染,實在是需要大筆錢財去恢復。
至於草原,得到的最多的是牛羊和戰馬,那是朝廷的底蘊,是不可估量的財富,拿金銀去計算沒多大意義。
但眼下這南洋之地的收穫,那可真真是意外之財啊,金銀可以直接充入國庫,而茶葉、瓷器、絲綢這些東西作爲收穫朝廷可以出手去販賣,也可以交給商人們去販賣,反正不太可能直接還給江南那些商人。
這些東西最後都是錢,都是各部的經費,是百官的工錢啊。
朝廷打了勝仗,肯定是要大筆撒錢的,而且南洋恢復通商,意味着大家手裡的股票就又值錢了!
這段時間受南洋紅夷人襲擾海路的影響,不僅紡織、絲綢、瓷器和海運的股票受到影響,京津馳道的股票也收到了波動。
如今海路恢復,這股價絕對要回暖甚至要再次上漲的。
畢竟朝廷打了勝仗,那南洋情況就絕對不一樣了,這個時候出海貿易那肯定是能賺更多的錢啊!
文武百官欣喜之餘,對齊明光這個水師提督也感覺格外的順眼起來,一戰剿滅紅夷人,還給朝廷帶來這麼多金銀,多好的將領啊。
這可不是草原上那數百萬牛羊之類看得到摸不到的東西,這可是實實在在的銀子啊!
如果不出意外,朝廷肯定是要給官員們發點福利的。
而錢謙益知道朝廷水師在南洋大勝紅夷人之後立刻叫來了管家:“我們賬上還有多少錢?”
不等管家答話,錢謙益徑直說道:“都拿去,去買股票。”
“京津馳道的,江南那些絲綢、瓷器、茶葉的,通通買進!”
“趁着眼下還沒多少人知道南洋打勝了,先把股票買到手,後面就是穩賺!”
軍報是自東南亞直抵天津府,隨後送抵京師的。
這就是時間差啊。
不趁着這段時間先低價購進股票,後面怎麼賺錢?
內閣閣老也是要生活的嘛。
管家點點頭,連忙說道:“老爺,我這就去辦!”
等管家走了,錢謙益這才盤算起來,自己日後該怎麼辦。
這根據信息差賺點小錢可不是他的追求。
他是內閣閣老,是當今大明最有權勢的幾個人之一!
若是以前,別看內閣閣老是皇帝的秘書,但實際上內閣閣老要爲各自的派系考慮,要符合文官集團的利益,而文官集團的利益必然和皇帝起衝突。
但誰讓眼下時代變了呢?
眼下一手扶持起新黨新軍的朱由校就是和太祖皇帝,太宗皇帝一樣的狠人,如今不再是內閣執掌大明和皇帝爭權奪利的時候了,如今皇帝高高在上,新黨把持朝政,他要想保有自己的權勢,就必須產生改變。
沒看見東南那些士紳豪族都一個個轉向新黨了,他要是再不改變,那他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沒了派系支持的內閣閣老,不過是個連之前那些傀儡皇帝都不如的泥塑。
想了想眼下的派系,錢謙益又嘆了口氣。
大明的朝堂派系很多的,例如晉商,晉商把控山西,走私各種朝廷明令禁止的東西,把錢糧兵械賣給女真人賣給蒙古人,同時大筆撒錢扶持寒門子弟,這些寒門子弟科考成功後自然屬於晉商派系。
在天啓朝之前,晉商派系就是朝廷最大的派系。
不過晉商做得太高了,在朝中的勢力太大了,也太過爲所欲爲了。
若是一般皇帝,面對晉商這樣的龐然大物還真是不好處理,但朱由校這個皇帝壓根不走尋常路,他直接抄了晉商的家,把晉商派系的根基給滅了。
晉商沒了,剩下的各省派系在新黨面前真的不夠看。
因爲新黨的派系是以山東、直隸爲根基發展起來,如今覆蓋整個北方的龐大勢力,以北方各地的大同書院爲根基,以那些被分了田地,得到朝廷恩惠的寒門讀書人、農民士卒爲根基發展起來的龐然大物。
這是比晉商還要可怕的怪物,因爲這個怪物不僅掌控着大量的讀書人,官吏,還掌控着整個北方的農莊百姓,掌控着數十萬新軍,這樣扭曲的怪物,已經把大明分割成了南北兩塊。
在南國,大明還是那個以士紳豪族地主爲基礎,皇帝與天下士大夫共治的小政府,皇帝的意志很難貫徹下去,無法下達基層。
但在北國,大明已經變成曾經秦國和西漢初中期那樣皇權下鄉直接掌控基層的,皇帝的意志可以貫徹落實到個人的大政府。
如今憑藉北國,皇帝的威嚴權勢已經達到了巔峰,這和新黨是分不開的。
但新黨的執政理念和東林黨及抱着舊日榮光的士紳豪族是水火不容的。
錢謙益很清楚,皇帝如今扶持東林黨實際上就是走鋼絲,因爲新黨勢力太過龐大,這個黨派的力量太過恐怖,讓皇帝不得不扶持東林舊黨來平衡朝堂局勢。
如今皇帝還是那個威服天下的大皇帝,新黨的魁首還是張好古這個帝師,他們君臣二人治理天下,新黨自然還能接受。
但要是首輔換了個人呢?
那新黨還能接受當前的局勢嗎?
錢謙益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冒出這麼一個可怕的想法來,如果,如果說,大明的首輔換人了呢?
那會是什麼樣?
打了個寒顫之後,錢謙益決定不去想這些可怕的事。
抿了口已經涼掉茶安撫下撲騰撲騰的小心臟,錢謙益讓自己努力笑起來,自己這些天真是忙的腦子有點迷糊了,換個首輔,自己在做什麼夢呢。
等管家回來後,錢謙益已經恢復了心態:“給江南那些人去信吧,朝廷已經擊敗紅夷人了,那些紅夷人已經向朝廷請降,他們的商船可以繼續出航了。”
而朱由校知道水師打贏了之後,看着戰報上提到的紅夷人請降,心情大好!
打遼東建奴也好,打安南小國也好,這些本來都是大明的藩屬臣子,眼下是一個個囂張起來了,想要挑戰老大威嚴了,那麼老大直接車翻這些二五仔很正常。
但紅夷人不一樣,紅夷人是泰西的強國,他們的國家叫尼德蘭,他們是泰西的海上強國,在各大洋都有着他們的船隊。
擊敗這樣的國家,那是真正的漲臉,這是以大明爲主導的東方世界對西方泰西之地的勝利,這可比擊敗韃靼人,安南人有意義多了!
這樣的大勝對朱由校來說,又是一次政治聲望的增長,是皇權威嚴的提升。
他朱由校,正在向着千古一帝的道路上大步邁進!
朱由校高興之餘,吩咐着身邊的小太監:“着大明報把這個好消息發出去,讓天下臣民都高興高興。”
一旁的一個小太監立刻躬身出去傳旨去了。
這次大勝,對朝廷的自信心提升極大。
以前朝廷也好,民間也好,對海洋和世界開拓是小心翼翼的,是非常謹慎的,生怕一些地方出現什麼問題讓朝廷好不容易有點起色的貿易再次衰頹下去。
如今朝廷可以自信的去開闢更多的海上航線,去更多的地方做生意了。
因爲大明的水師已經證明了,他們有庇護大明商人的能力,大明的水師有能力征討一切不臣,爲大明的利益提供護盾。
這對大明的海外貿易來說無疑是一記強心針。
而紅夷人賠償的三百萬兩銀子,對大明那些商人來說更是一次極大的振奮。
紅夷人在南洋能輕輕鬆鬆拿出三百萬兩銀子的賠償來,而齊明光他們還在紅夷人的戰船上獲得了金銀珠寶近兩百萬兩。
這說明什麼?
南洋,那些島嶼番邦,不是什麼不毛之地,相反,這裡有着豐富的資源,是一片大明商人還沒開發的美妙市場。
經此一事,商人們絕對會大力開拓南洋市場,這無疑會給朝廷帶來更多的稅收和資源。
而這些,他身爲皇帝自然是有分成的,更別提如果南洋的礦產被開發,朝廷絕對是要佔一半,這些錢,無疑都會有部分流入他的手中。
朱由校喜滋滋的想着日後的金銀入賬,自己的皇家科學院能增加多少款子,添多少臺器械。
“魏伴伴,魏伴伴。”
聽着朱由校的呼喊,大明皇帝的忠誠走狗,新黨核心成員,如今大明最有名聲的太監魏忠賢魏公公連忙跑來:“皇爺,您找奴婢呢。”
朱由校有些激動的手指虛點着:“朕之前訂了幾臺機器?”
魏公公說道:“皇爺,您之前訂了兩臺。”
兩臺?
皇爺我現在不差錢!
朱由校大手一揮:“添!再添四臺!”
魏公公一聽,連忙勸阻道:“皇爺,您訂的那機器一臺可是價值二十五萬兩銀子,您這再添四臺.”
“添就是了,一百萬兩銀子而已,朝廷打贏了南洋的紅夷人,那股票必然大漲,朕手裡這麼多股份,還怕沒錢?添!”朱由校不容置疑的下了命令。
他需要更多的機器去研究他的新發明,如今皇家科學院裡那麼多工匠和學者,還有泰西來的西洋學者和他一起研究,兩臺機器夠幹什麼用的?
不知道的還以爲他這個皇帝缺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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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公公盤算着支出了這麼多錢後,皇室內帤裡還有多少。
算了算,魏公公忽然不擔心了,皇帝的內帤花的還沒進賬多,他還擔心什麼?
而隨着大明報將朝廷在南洋打贏了紅夷人,得到了三百萬兩銀子賠款這事宣傳出去,大明的商人百姓都沸騰了!
好傢伙,朝廷又打贏了,而且這次大勝還有三百萬兩銀子的賠款,大明朝如今真的是越來越強盛了!
百姓高興,商人也高興!
南洋能拿出這麼多賠款,說明南洋有很大的發掘潛力,這對商人們來說,無疑就是新的市場,這個還沒有被大明商人開拓的市場,正在那裡等待着,等待着大明商人把這個寶藏給挖掘出來。
仔細想想,商人們發現自己以前只注意國內市場,忽略了海外,覺得南洋那些地方都是化外蠻夷,不通文明,不服王化,自然也沒什麼市場。
但眼下看來,紅夷人在南陽做得很好嘛!
甚至可以說,紅夷人已經替大明把那些荊棘毛刺都給清理乾淨了,把市場給挖掘出來了,就等着大明商人去經商賺錢了。
這麼想來,大明商人忽然感覺,紅夷人也不是那麼可惡了。
如果沒有紅夷人在南洋壓榨土著,修建殖民地,用火炮和戰船打開南洋各國的國門,用血腥的壓榨和屠戮來開闢市場,哪有如今繁華的南洋貿易圈啊。
髒活累活紅夷人已經乾的差不多了,大明是不是該動一動了?
有這個想法的,顯然不止一家商人,大明的南北商人都發現了這一點,他們通過各種情報分析發現了南洋那隱藏的潛力,他們渴望得到南洋更多的市場份額,他們希望把紅夷人徹底趕走獨吞這塊肥肉。
但,他們沒有這個力量。
於是商人們就打算鼓動朝廷去對付紅夷人。
他們找到的第一個目標,就是錢謙益!
“你們的意思,是阻止朝廷和紅夷人和談?”錢謙益看着這些江南大商會大集團的代表們,微微皺眉。
“錢相,紅夷人盤踞南洋,阻斷了我們繼續西進的道路,南洋之地歸了他們不說,一樣東西的收益他們還要拿走大半。”
“若一樣東西賣到南洋是十兩銀子,賣到泰西之地,那就是百兩,千兩!”
“這是十倍,百倍的利潤啊,錢相!”
“這些錢,可都讓把控着南洋通道的紅夷人賺去了,我們眼下賺的,都是蠅頭小利。”
“若是我們能把紅夷人給趕走,把這條航路奪過來,這十倍百倍的利潤,不就是我們自己的了?我們賺得多了,朝廷稅收不也就多了?”
“這我們自己賺錢,總比讓那些蠻夷賺去強吧?”
這些商人說的,錢謙益認爲是有道理的,他很清楚,這些商人代表的是整個江南乃至東南的士紳豪族,他們參股的那些大集團都是和瓷器、絲綢、茶葉有關的海運大集團。
這些人,都是錢謙益背後的助力,是他的派系力量,也是他不得不支持的基礎。
嘆了口氣,錢謙益有些爲難:“你們說的,倒是有道理。但眼下朝廷似乎已經打算接受紅夷人的乞和。畢竟朝廷已經打贏了,賠款也收到了。這個時候你讓朝廷再反悔,伱們覺得可行嗎?”
商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笑着說道:“這不就是要看錢相您了麼。這兵部劉部堂,也要聽您的不是?”
這話說的,倒也沒錯,大明兵部尚書自然是要聽內閣閣老的。
但內閣閣老不止他一個啊。
最重要的是,大明的兵部尚書的實權,和派系是分不開的。
就眼下東林黨這個情況,劉鴻訓有什麼實權?
他上面是張好古、張瑞圖、盧象升這內閣三位大佬。
一位內閣首輔兼吏部尚書把控官吏升遷;一個內閣次輔兼禮部尚書,掌控着入閣的渠道;還有一位掌控戶部,掌管着大明錢袋子。
這三位新黨巨頭擺在這裡,而大明眼下的精兵猛將都是新黨,你兵部尚書下令,沒有內閣首輔的意思,你是調得動新軍的大將還是調得動新軍的兵馬?
這是最現實的問題。
錢謙益搖了搖頭:“這方面,我和劉部堂,也很難幫忙啊。”
商人們沉默了,他們知道,錢謙益說的是實話。
朝廷的戰與和,不是看錢謙益、黃立極這些東林黨人和商人想不想打,他們還把控不了朝廷的決策,皇帝和張好古纔是這個國家的掌舵人。
正如之前朝廷在正朝上通過了對南洋紅夷人開戰一事,別看是他錢謙益在慷慨陳詞,但這背後沒有皇帝的同意,沒張好古的默許,這戰壓根打不起來。
這一點最有利的證據,莫過於萊州和江南的水師接到朝廷旨意後立刻就籌備齊了原本需要數月準備的物資軍械拔錨起航。
若說朝廷之前沒有準備,這誰信?
若沒有皇帝暗中的允許,沒有內閣張好古的調令,萊州和江南的軍械物資怎麼可能早早就籌備好,東南沿海的物資補給怎麼可能那麼充分?
是皇帝和張好古早就想打這一戰了,他們早就下達命令讓沿海各地準備軍械物資,糧草輜重,就等着一道旨意下達,沿海立刻就能調動起龐大的軍力進行征伐,紅夷人劫掠商船隻是給了他們一個理由而已。
這點錢謙益是後來才發覺的,看似是江南商人因爲自己的利益在推動朝廷決策,但這些商人背後也有人在驅使着他們一步一步按照背後之人預定的方向走,這纔有了商人推動朝廷決策的表面。
想到這,看着這些還在沾沾自喜,認爲可以憑藉自己的財力和地方的影響能間接掌控朝廷的商人們,錢謙益忍不住驚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