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光斗反倒是沉默了。
張好古則是微笑着開口道:“左公,我來問你一個問題!”
左光斗略微的沉吟了一下,看着張好古道:“閣老請問!”
“你說,我要在整個京師地區,山東地區,興修水利,拓寬水渠,最大的阻力是什麼?”張好古微笑着開口問道。
左光斗略微沉吟:“錢財!”
“非也!”張好古搖了搖頭:“本閣別的本事沒有,單純的說這個弄錢的本事,還是一等一的,海外的絲綢,瓷器,若是要弄錢,不難,你再猜!”
左光斗思考了一下,道:“那就是調度的問題,這民工聚集到一起總是會生出禍事,譬如那前元,命令沿岸十七萬勞工修河堤,讓百姓聚集起來,若是這個時候,邪教侵入,必定是要引起動亂的!”
“此外,就是朝廷貪腐,首先,皇上撥給的修河工錢是可以剋扣的,民工的口糧是可以剋扣的,反正他們不吃不喝也事不關己。這就是一大筆收入,工程的費用也是可以剋扣的,反正黃河氾濫也淹不死自己這些當官的。”
左光斗說的頭頭是道:“此外就是河務,這麼大工程,必然有徭役指標,找幾十個人,到各個鄉村去,看到男人就帶走,理由?修河堤,不想去?就來敲詐!”
張好古笑了笑,等到手中的紅薯粥涼的差不多了,這才一飲而盡:“伱說的還是不對!”
“不對?”左光斗微微一愣,看着張好古道:“那,還請閣老賜教!”
“修建河堤,說的是一個調度的問題,只要錢給到位,監管到位,甚至於讓百姓自己來檢舉上級的剋扣,只要能建立一個自下而上的反饋機制,只要是上級領導手段足夠,貪腐者殺,你看看他們還是有沒有這個膽子來繼續貪污!”
張好古笑道:“此舉手段粗暴,卻是可以威懾人心,所以,調度不是問題!”
“那真正的問題是什麼?”左光斗反倒是好奇了。
“我再來問你,趙南星在真定府足足有數千頃土地,可是,若是要維修河堤,挖掘水渠,便要從他的土地當中經過,我問你,你覺得趙南星會答應嗎?”張好古笑吟吟的開口道。
左光斗反倒是愣住了,他遲疑了許久。
雖然說,趙南星跟自己都是東林黨人,但是,以他對趙南星的瞭解,趙南星肯定是不會答應的,他搖了搖頭:“不會答應!”
“這便是了,趙南星不但不會答應,而且還要拼命地阻撓,拼命的阻攔我們的水利和公路工程,他趙南星知不知道興修水利會的增加糧食的產量,他知不知道有了路,方便商業貿易?”
張好古看着左光斗笑道:“如果是別人家,我看,他肯定是會答應的,但是,這是自己家,他肯定不會答應的!”
左光斗怔怔的看着張好古,張好古則是漫不經心的開口道:“所以,他死了,不僅僅只是因爲趙南星勾結匪類,更是因爲他的存在阻礙了真定府的每一個百姓的幸福生活,阻礙了真定府百姓富裕的道路,他,站在了人民的對立面,所以,他就註定要被打倒!”
一邊說着,張好古伸了伸手,從一邊的書吏手中接過了茶杯,慢慢的品了一口茶,這才緩緩的開口道:“所以,不僅僅只是一個趙南星,整個京師,整個山東所有的土地,我都要狠狠的收攏起來,士紳們阻撓,我就徹底的解決掉他們!”
左光斗的呼吸開始變的沉重起來,張好古則是漫不經心的開口道:“我知道,這地方士紳總是跟朝廷,跟官府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所以,我毫不猶豫的斬斷了這些關係,我把土地分配給老百姓,如此一來,興修水庫,興修水利,纔是真正的水到渠成!”
“閣老,此舉戮過多,更是得罪了士紳,總是有更好的辦法,比如說,可以跟趙南星好好的商量,也許,也許他會答應呢?”左光斗忍不住道。
張好古聞言,卻是笑了起來:“會答應?趙南星會答應,他就不會去勾結匪類了,退一步說,就算是趙南星答應了,那麼其他的士紳呢?你不會真的幼稚的以爲,他們真的會答應的吧?”
左光斗忍不住道:“就似閣老這般,一股腦的全都殺過去,就真的能解決掉問題嗎?”
“至少,現在我要興修水利,我要修建公路,已經沒有人敢反對了,至少,現在朝廷還是有了這一筆銀子,不是嗎?”張好古笑了起來,漫不經心的開口道:“誰,還敢出言阻攔?”
左光斗道:“閣老,你就不怕千秋萬代之後,留下一個罵名嗎?”
張好古笑了笑道:“你覺得是趙南星的名聲臭一點,還是我的名聲臭一點?”
左光斗張了張嘴,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纔好,別的不說,張好古在輿論戰絕對是有一手的,要搞臭一個人,他的手段和本事那是整個東林黨都是望塵莫及的。
他張了張嘴,本來是想要說天下蒼生什麼的。
但是一座莫,現在張好古所做的一切不就是爲了天下蒼生,人家也是實實在在的爲民辦事兒,看了看氣定神閒的張好古,又想到自己事實上也是支持興修水利的,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張好古說的好像是對的。
反駁不了.
“左公,今日,你在這裡好好的興修水利,日後,你若是站在了百姓的對立面,我也一樣會處理你的!”張好古微笑道:“我張好古,說得出,做得到!”
離開了水利局之後,左光斗也是心事重重。
他承認,自己之前對張好古的確是又偏見的,但是,一番攀談交心之後,卻是忽然間發現,縱然雙方的政治理念不太一樣,但是,貌似張好古的出發點也是好的。
“恩師,恩師!”
左光斗一出來,史可法就快步的走了過來,他一臉擔心的看着左光斗,飛快的開口道:“恩師,你沒事兒吧?張好古這個狗賊,可曾虐待你?”
左光斗暗暗的吸了一口氣,緩緩的開口道:“沒事兒,是我錯了!”
“錯了?”史可法不由得微微一愣:“什麼錯了?”
左光斗暗暗的吸了一口氣,緩緩的開口道:“我之前以爲,張好古要興修水利乃是爲了一己之私利,乃是貪圖冒進,如今看來,卻並非是如此,此人,倒是真真切切實實在在的想要落實京師地區的水利!”
史可法不由得微微一愣,忍不住道:“恩師,你這是?”
左光斗有些疲憊了,捏了捏眉心,緩緩的開口道:“今日張好古徵求老夫的意見,詢問老夫治水的諸多過程,可見,是真心實意的想要興修水利,此事,若是真的就讓張好古搞成了,只怕是利在千秋,老夫從前,卻是有些錯看他了!”
史可法倒是愣住了:“恩師,這張好古莫非?”
左光斗陷入到了沉思當中,而後緩緩的開口道:“憲之,我可是聽說張好古在永定縣設立了大同學院,也曾招募過一些讀書人,這大同學院還有不少的政務員,明日,你便去大同書院!”
史可法呆了呆:“恩師,這是要我去投入張好古的門下?”
如今誰不知道,在張好古的門下另有一套升遷體系,這些政務員一個一個都是得到了極大的升遷,雖然還是代理,可是好歹也是主政一方了。
這一批人基本上是佔據了北方。
一個是京師,另一個就是山東,此外就是在朝廷中樞也有政務員,這些人都是參與到朝廷的具體事務當中,官職不大,權力卻是足夠的。
這一批人都是除了被臨時提拔出來的,都是有着明確的升遷標準。
對於地方的經濟增長如何,百姓的收入增長多少,以及帶給朝廷多少稅收,都是做出了詳細的標準。
對此,張好古也是操碎了心,制定了諸多的標準,生怕這羣王八蛋的一味的追求GDP,搞竭澤而漁。
雖然自己弄出來的升遷體系,馬馬虎虎,甚至還有不少的漏洞,但是,已經是可以勉強用了,出現問題,再來慢慢的打補丁就是。
左光斗卻是搖了搖頭,緩緩的開口道:“我不是讓你去投入張好古的門下,而是,想讓你去看看,多瞭解瞭解,你還年輕,可以去嘗試嘗試,可以去看看,之前,老夫多有偏見,今日跟張好古暢聊,卻是察覺此人也是心胸開闊之人,若非如此,又怎麼可能會重用我?”
史可法沉思片刻,而後點點頭道:“恩師既然開口,弟子願意!”
左光斗也是十分滿意的點點頭:“去吧!”
整個討論的過程也是花費了足足有小半個月的時間,這纔是拿出了一個整體的計劃,這個計劃一旦建立起來,大的方向就是不允許修改了,只有一些細節上面纔可以進行調整,只有遇到了不可抗力的的因素才能進行調整。
此番,調動的民工人數在十萬左右,間接調動的民夫則是足足有百萬之巨。
這還只是修水路的。
修公路的章程也是在擬定當中
章程拿給了朱由校。
接下來就是司禮監批紅,然後,戶部拿錢,這個水利工程也就是可以浩浩蕩蕩的開始了。
京師這邊已經是開始迅速的行動起來。
這是一個大工程
京師上上下下都開始調動起來,接下來就是具體的執行階段了。
西苑,內政廳
這辦公大廳,也是正式成爲了內政廳。
張好古一羣人就在這裡辦公,這修橋,修路,張好古是專門的交給了專業的人才,剩下的事情就不需要自己親自插手了。
要學會放權。
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來處理。
“陝西,又大旱了?”
張好古看着手中的奏報,卻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自己這是前腳拿出糧食搞大工程,後腳陝西大旱的消息就傳過來了?
消息也太滯後了。
“寶瑞!”
一邊的張瑞圖開口道:“如今京師的糧食已經開始調動起來,這一時之間,我們也不好運輸糧食過去!”
張好古略微的沉思了一下,而後緩緩的開口道:“從山東運輸糧食,你覺得,有沒有可能走黃河運輸糧食?”
“這恐怕很難!”
張瑞圖暗暗的吸了一口氣,十分無奈的開口道:“前宋時期,東京留守杜充爲了阻止北方金兵南進,擅自決開黃河南堤,迫使黃河南流由泗入淮。如今,的黃河河段頻繁的決口與泛流,汴渠徹底湮沒。自金至元,黃河在魯南、豫東、蘇北與皖北一帶多股分流,幾無定道,河道淤塞與決溢更是家常便飯,黃河,已經是沒有任何運輸價值了!”
“艹!”
張好古也是目瞪口呆,銼宋到底是銼宋,跟運輸大隊長絕對一家人。
南宋的這個騷操作影響的確很大,直接讓中原王朝放棄了東西運糧的策略,而是變成了南北運河的思路,主要還是依賴京杭大運河的強大運力,這一時期的黃河的疏浚工作則完全以保護南北“漕運”爲最高指導原則,這時的黃河已然完全與航運價值無關,淪爲了完全的無用的背景牆。
即便是到了新時代,黃河也不能像長江一樣承擔運輸的作用,預計要等到2030年黃河將像長江一樣實現全線通航,跨省達海。
不得不說,南宋和運輸大隊長是絕對的功不可沒。
沉思了一下,張好古吸了一口氣,飛快的開口道:“那就從河南籌備糧食,火速的勻速到陝西,賑濟災民!”
“若是手裡面的銀子足夠,一定要把黃河給修好,一定要讓黃河可以通過船隻!”
張好古沉思了一下,而後道:“河南籌備糧食,同時,再來帶一筆銀子去一趟陝西,讓陝西的富商拿糧食出來,這個時候不準兼併土地,拿多少,就給我吐多少出來!”
張瑞圖也是迅速的點點頭,他也是很清楚張好古這個說一不二的性格,死在他手底下的人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
陝西
此時此刻,這裡也是已經變的猶如人間地獄一般,接連的乾旱,讓整個陝西饑荒愈加嚴重,除了饑荒之外,還有就是疫疾肆流,不少百姓已經是餓死在了接頭!
草木盡、人相食
這就是,此時此刻,陝西最真實的寫照。=
“交稅啦,交稅啦!”
白水縣
官吏搜刮、催徵更甚,一羣官兵來到了白水縣,大聲的開口道:“村民王二,你爲什麼不交稅?”
白水農民王二擡頭看着眼前這個官兵道:“大人,我們今年地裡面真的是一粒糧食都沒有收上來!”
這官兵卻是冷笑,道:“沒有收上來?我看不見得吧?就是你們這羣刁民,不願意交稅,沒聽說過朝廷的新政麼?攤丁入畝,要你們繳納百分之十五的稅收!”
“我們家今年沒有多少的稅收!”
王二大聲的開口道:“朝廷還要百分之十五,你們這是要把我們逼上絕路!”
此時,整個白水縣的農民也都是畏懼的看着這羣稅吏,今年,糧食的收成本來就差,如今還要繳納百分之十五的稅收,這簡直就是要了他們的小命。
啪!
就在這個時候,這個官兵卻是重重一個耳光狠狠的落在了王二的臉上:“讓你老老實實繳稅,不交稅是吧?那就把你們家裡的地全都拿出來,換幾個白麪饅頭不好麼?”
重重的捱了一個耳光,王二的臉色變化起來
王二身邊的種光道卻是大聲的開口道:“你們這羣狗官,這攤丁入畝我知道,根本就不是收我們這麼多稅,朝廷是要給我們分地的,還是要根據我們的收成來算的,不是要我們一成五,是要我們收成的一成五,而起,地多的人才需要繳納更多的稅!”
而後,種光道被稅吏一腳狠狠的踹在了肚子上:“他媽的刁民,敢不交稅?”
說話間,這個稅吏一把拔出了腰間的配刀。
“狗官!”
王二怒吼一聲,手中的鐮刀卻是猛的揮舞了出,鋒利的鐮刀刃狠狠的刺進了這個稅吏的脖頸當中。
殺人了,殺人了?
王二一咬牙,大聲的開口道:“殺了他們!”
稅吏們驚呆了,正要呵斥,卻是被王二一把奪過了手中的武器。
一羣人醫用二姍,災民數百,插旗起義於白水縣。
王二操起刀械,以墨塗面,大聲的開口道:“兄弟們,我們已經殺了這些狗官,我們,斷然沒有任何退路了,殺狗官,求活路!”
“殺狗官,求活路!”
殺!
隨後,起義軍首戰於災荒嚴重的澄城。至澄城縣城下,王二疾呼:“誰敢殺知縣?”衆齊聲應道:“我敢殺!”連呼三次,衆皆同厲聲。
王二感受到軍衆齊心,即率衆攻入縣城,誅殺了知縣張鬥耀。
開倉濟民後,王二又恐官軍合圍,退至白水縣洛河以北。
在洛河北,隨軍饑民漸多,聲勢日大,遂轉戰渭北各地,攻城奪寨,處斬惡吏,打富濟貧,百姓擁戴。
王二起義軍迅速壯大,甚至這個壯大的速度有點快,而後,陝西這邊立刻開始安排官兵圍剿。
最終的結果卻是讓人大跌眼鏡,明軍敗了。
王二義軍打敗了官軍。此時,很多饑民和陝西的一些逃兵,也紛紛加入起義隊伍,隨後,王二的起義軍擴充到數千人,活動於山西、蒲城、宜君、洛川、白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