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皇帝擺開了架勢,端坐在主位龍椅上。
三個內官總管成扇形坐在他對面,一個個都只是屁股捱了個凳子角,沒一個敢坐實成的。
朱由檢也不說什麼,除了一些閒話之外,就是帶着三個人吃。
王承恩知道皇帝要做什麼,心裡有底,也真吃的還算不錯。
可曹化淳和方正化就不行了,這二位如坐鍼氈,筷子沒少用,可一點東西不敢夾,頂多沾點菜湯舔舔舌頭。
終於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朱大皇帝這邊撂下筷子,用繡龍方巾沾去脣上油花,才說起正事來。
“二位也都是跟着朕,從信王府出來的,算是朕的大伴,這些年你們跟在朕身邊,着實爲我解決了不少事情,朕很高興。”
“能爲主子爺效力,是老奴們的榮幸。”
二人趕緊站起身子來,淡笑着垂首致敬。
朱大皇帝輕輕擺擺手,要他們安坐。
“無需這麼多禮,今天和平日不同,朕要聽你們說心裡話。”
“主子爺,老奴們從沒有什麼事瞞着您。”
“朕知道,所以纔會有今天這一宴。”
言及此處,朱由檢微微一笑,深邃的目光,看向了幾人。
“你們都有權參知政事,都該知道,朕已明旨天下,復開廠衛,你們可有什麼想法嗎?或說,有沒有合適人選舉薦?”
朱大皇帝故意在搞事的邊緣試探。
這種正局長姓付,副局長姓鄭的問題,就是想看看他們兩個,到底是會買它,還是偷偷溜掉。
兩個大太監着實沒想到,會有這種問題等着自己,可又不敢不吭聲。
彼此悄悄對視一眼,曹化淳冒着膽子率先開口:“主子爺,老奴說句不該說的,這件事您不該詢問我們這些奴才,兩廠之事關係重大,必須主子爺乾綱獨斷纔好。”
“正是如此。”
方正化趕忙順着接過話頭,露出兩分笑意:“不僅是兩廠之時,但凡是關係廠衛的大小事宜,最好都由主子爺親自費心,這樣才能保證基礎穩固。”
“是嗎?”
朱由檢饒有意味地看着他們兩個,悄然間瞥了王承恩一眼:“朕看,王大伴就不錯,你們以爲如何?”
“老奴等沒有意見。”
兩人還真是佛系,異口同聲地說了句廢話。
朱由檢雖然對這個結果十分滿意。
但是也有點不爽。
這很明顯是當着自己面耍着種兩不得罪,又能互相買好的手段。
這怎麼行?
朱大皇帝在心裡認可了結果,面上卻忽然冷了臉,冰霜一樣的目光突變,讓人措手不及!
找碴還不會嘛?
眼下就是好機會,必須安排上。
“怎麼着!人選朕都說了,就問問你們是否合適,都不肯說?剛剛還在說不將心裡話瞞着朕,現在就變卦了?呵呵!好你們兩個混蛋東西,當着面都敢如此耍弄機巧,那私下裡你們還不得翻了天啊!”
越說越氣,朱由檢就像是小宇宙爆發一樣,猛地一拍桌子,曹化淳、方正化臉色一變,咕咚跪在地上,磕頭不斷,嘴裡還嚷嚷着請罪。
這一幕,正是朱大皇帝一直在等的。
瞧着兩人跪在地上,戰戰兢兢,朱大皇帝這才收了神通,把語調降下來,同時又故意顛倒黑白,借題發揮起來。
“好吧,就算你們兩個真沒說什麼說,可是王大伴他無論是出身,還是資歷、能力,都足夠當得起這個廠公的吧?
“你們兩個和他在一起共事多年,別人不瞭解,你們還不瞭解?”
言及此處,朱由檢頓了頓,嘴角劃過一絲不爲人知的笑意:“朕知道,別瞧你們嘴上不說,可是心裡都在想着,如何讓自己登上這個督公的寶座對不對?”
“主子爺,老奴、老奴絕對沒有那個意思啊!”曹化淳真急了,咕咚咕咚,磕頭不斷。
方正化也是一樣,急得說話都走了音:“主子爺,老奴要是有一點那個心思,現在就讓老奴被千刀萬剮了!”
“賭誓發願嗎?”
朱由檢身子靠在椅背上,雙手環抱,不陰不陽的瞧着他們,“這些年來,像這種事情,朕見得多了。不信。”
“主子爺,天地良心啊!”
“混賬話!”
朱由檢知道他們兩個現在心理防線已經差不多就要崩潰,打碎心頭那層龜板,正在此刻。
“你們以爲那點心思能瞞過朕?想都不要想,朕就問你們一句,要說你們兩個都沒這心思,怎麼剛剛答話時,那麼異口同聲?彼此之間一點不同意見都沒有?扯淡!”
“啊!”
終於,曹化淳受不住了。
不過他心裡對朱由檢一點怨恨都沒有,只怪自己是個不會說話的笨蛋,偏偏把一片忠心,講成了抓權之意。
他此刻擡起手來,狠狠甩給自己一個嘴巴,血一下子順着嘴角就淌了出來:
“主子爺,老奴嘴笨,老奴知道是自己的話,讓您不高興了,主子爺,奴才這就把忠心逃出來給您看看!”
話音未落,曹化淳竟把身子一挺,就要往一旁的盤龍柱上撞,方正化非但不攔着,還挽起袖口要和他一同赴難。
這回,朱大皇帝終於放心了,勝利者的微笑掛在臉上,不敗旗幟在迎風飄揚。
讓他們體驗一把地獄天堂、天堂地獄的滋味。
任憑你多少鬼心眼、亂心思,這一棒,都叫灰飛煙滅!
王承恩當然明白,主子爺今天這麼做目的是什麼。
瞧着朱大皇帝臉上神情,知道試探已經結束,忙一招手,屋子內提前藏在這裡的錦衣衛,呼啦一下衝上來,制服二人。
王承恩是怕他們一頭磕死在這,可是在那兩位心中,更是絕望得很,兩雙老眼,苦淚橫流,心裡就算有一萬句話,也說不出來。
主子爺今天請客吃飯,提前把錦衣衛藏好,那不就是要從自己下手嗎?
這種時候,千言萬語,都沒用,兩人都被按在地上,彼此臉對着臉,目光交換間,互明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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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要是等下把他們宰了最好,萬一要押送昭獄,那就在半路上咬舌自盡!
要自己去昭獄受罪,那肯定不行,可要是當場咬舌,兩位總管還不想污了主子爺的乾淨地,要真是這樣,那自己這一輩子的忠誠,也就算全完了。
當然,相比於剛剛一口怒氣要撞死龍柱時不同,當錦衣衛將他們制服,那一口怒氣也就隨之散去,考慮的事,自然更多。
此刻兩位總管都在等着最後發落,莫瞧他們都把頭埋在地上,但心如死灰的感覺卻讓他們悲涼憂鬱非常,然而朱大皇帝一開口,就讓他們吃驚不已。
朱由檢瞧着地上被按的好像貼餅子一樣的兩人,惋惜的咋舌,眼中帶着三分戲謔,七分感概。
“二位大伴,你們這脾氣還真是夠硬的,朕讓你們死了嗎?你們要死了,兩廠之事,又該怎麼辦?你們這是要不忠啊!”
“啊?”
兩人一怔,朱大皇帝衝錦衣衛揮手,複雜的神情化作淡然一抹微笑,和煦如春風一般:“快點放開他們,剛纔是要你們救人,再弄下去,兩位總管就要被你們給按死了。”
“是!”
錦衣衛鬆開二人,曹化淳和方正化面面相視,恍若枉然,還都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但是他們都知道一點——今天不用死了!
他們兩個這副懵逼的樣子,朱由檢忍不住笑了。
“好了,快起來吧!朕剛纔說的你們沒有聽清嗎?你們要是現在死了,纔是對朕最大的不忠,快點站起來!”
“謝,謝主子爺恩典。”
兩位公公感激涕零,磕頭磕的地板磚都快崩開了,這才起身,悄悄別過頭用衣袖飾去淚水。
生死來去,往往就是一瞬之間,可他們都能感受到,主子爺最後那句話中的真誠與熱情,自己就是個奴才啊!
能被主子看重,又這般對待,怎麼能不感動至此?
可在朱大皇帝眼裡看來,雖然明知道他們被自己所征服,然而這樣的表現是否有些過份了?兩個精神小夥,咋一下變成小家碧玉了呢?
至於這樣嗎?
懵逼樹上懵逼果,懵逼樹下你和我。
懵逼樹前排排坐,一人一個懵逼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