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引着李巖走進御書房。
見到朱由檢,李巖連忙俯身跪倒,口稱萬歲。
朱由檢笑了笑,親自將他扶起。
“李兄,朕雖然是皇帝,可之前有言在先,這一次,你我是朋友相交,沒必要又磕頭又作揖的,多生分?”
開玩笑,這可是自己要培養的一員猛將。
現在不管怎樣,也得先把關係打好了,只有如此,才能讓對方牢牢靠住自己!
不至於真按歷史走向一樣,去投靠李自成了……
所以有時候,欲擒故縱、廣施恩德的把戲,該用就得用!
果然,李巖聞言頓時被感動了一波,不但沒有起身,反而又重重磕了個頭,一臉正色道:
“陛下,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若是在民間,私下裡,臣願意和您成爲朋友,可此地是皇宮大內,最輝煌處,臣怎能如此狂悖?”
接着,又磕了三個頭……
朱大皇帝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起來,吩咐王承恩送上茶水、點心,還有一些時令水果。
一切準備停當,二人分主次落座,王承恩退到屏風外伺候。
朱由檢端起茶杯,開口問道:“李兄,朕讓人給你送去的那張箋,你都看過了嗎?”
“回陛下,臣都看過了。”李巖說着,從袖口掏出把那張箋取了出來,放在桌子上,“陛下,這是您那份原件。”
“原件?”
朱由檢疑惑道:“朕不是讓李兄幫忙斧正一下嗎?怎麼原件拿回來了?”
難不成是覺得寫得太差,連改的必要都沒有?
臥槽,不至於吧……
“陛下,您真是取笑我了!”
李巖搖搖頭,很是無奈:“這上面除了有錯別字之外,哪還有需要斧正的地方?整訓十二策,論戰術機動性,縱向、橫向協同戰法、二十二軍陣列,陛下,這些可都是臣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臣現在十分期待,到時候操作起來,會是如何的震撼!只是陛下,臣不明白,您這張公告,是要給誰看。”
朱由檢鬆了口氣,只要別是覺得寫的太差就行。
他派太監給李巖送去的那張箋上,寫着一封通告滿朝文武書,當然內容上無關緊要,主要就是表達自己想要精煉部隊之心,昭會百官協同幫助而已。
想到這兒,朱由檢故作不解,說道:“李兄,你這麼說朕就不太明白了。這份通告是要公之於文武百官的,你怎麼還問朕,要給什麼人看呢?”
“陛下。”
李巖苦笑道:“您這份通告,如果只是給臣看,看一定會感到熱血激昂,同時竭盡全力幫助您操練兵馬,只是若將此物公之於衆,只怕到時候山海一般的摺子,就會把陛下這御書房填滿。”
“此話怎講?”
“陛下,這份通告,於國於民都有進益,唯獨對天下文武百官,卻是當頭一棒!”
李巖看了眼通告,嘆氣道:
“陛下,您要精煉兵馬,是爲了國家,現在內憂外患連天而起,的確只有精武強兵才能保證國家戡平寰宇,然而,說句大逆不道之語,如今我大明朝廷其實有很多人,是不希望國家太平的, 因爲國家太平了,他們就會過得不太平。”
“哦?此話何意?”
朱由檢又問。
他並非不能理解這番話的意思,甚至作爲一個過來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背後的道道。
但是作爲當局者的李巖能看出來,那可就不一般了……
之所以這麼問,還是像第一次見面一樣,他想看看李巖是否會有什麼不一樣的高見。
李巖思索片刻,說道:“朝廷亂,則陛下無心整頓吏治,國家太平了,您必然效仿太祖爺一般,整肅吏治,到時候誰又知道,是否會颳起一陣血雨腥風?
“臣在宮中,也聽到一些話,您正在對衛所動手,想想看,僅僅一個衛所,就有那麼多弊病,換作全國,又會有多少呢?”
“所以呢?”
朱由檢故作不悅道:“這與朕練兵有什麼關係?”
“朝廷現今之將帥,各個都在軍隊、朝廷中根深蒂固,盤桓錯節,練兵首要在於換將,這不是直接出動了一些人的根本利益嗎?
“包括文官也是一樣,您這邊練兵就一定會有所消耗,無論金錢還是物力上,這就需要文官們來支持,您練兵越認真,消耗就越大,到時候文官拿不出錢來,怎麼辦?自掏腰包嗎?”
李巖說着,喝茶潤了潤嗓子,繼續往下道:“如果數字不大,他們也許會爲了自身安危,穩定局勢出具這些錢。可是……如果數字巨大,他們還會認可嗎?臣看不會。”
好傢伙!
這都被你猜到了!
朱由檢讚歎不已。
在收拾那羣勳貴的時候,朱大皇帝下手這麼狠,最主要一個原因,就是那羣傢伙,在崇禎帝急需要錢的時候不給。
等京都淪陷了,李自成來了之後,卻被人家隨隨便便搜出了七千萬兩白銀。
七千萬兩啊!
哪怕拿出一千萬兩來,大明王朝也不至於亡那麼快……
所以對於李巖的分析,朱由檢那是一百個贊同!
朱由檢忍住激動,故作疑惑問道:“難道李兄的意思,怕他們反了不成?”
李巖倒不避諱,悍然點頭:“很有可能,但更現實一些,估計會有更多人,守不住臣節,向外方勢力暗通款曲。皇太極、岱善這羣人,早就把我中原天國那套人情世故學去,事情一旦真朝那個方向發展……後果不堪設想。”
“李兄高見,振聾發聵。”
朱由檢嘖嘖讚歎。
李巖的想法,跟自己基本一模一樣!
但朱由檢能知道這麼多,那是因爲他是穿越者!天生開了天眼,在這個時代無人能及!
但是李巖,卻是憑時局進行了分析,得出的結論同樣與實際情況別無二致!
現在朱大皇帝很確定,李巖的才學,一定勝過歷史記載,他這番見識,有禮有節,澄清利弊,中肯切實。
這個人才,打死也得留下!
朱由檢猛地站起身來,拍了拍李巖肩膀:“李兄,朕明日想帶上袁崇煥去街上招兵,關寧方面需要增添兵力,你隨朕同去,如何?”
“什麼?!”李巖一愣,張了張嘴巴,“陛下要在大街上招兵?!”
朱由檢本以爲李巖聽到自己這麼說,會表現得很興奮,哪成想他此刻卻臉色一變,連忙擺手道:“陛下,此事萬萬不可!”
“哦?爲何?”
李巖認真道:“陛下,招兵當然可以,然您是天子至尊,怎麼能去大街上招兵呢?況且……在京師城內招兵,估計很難找到可用之人。如果您真想增添兵力,臣看來不如想辦法從關外召集一些人,皇太極可以從關內帶人出去,陛下如何不能從關外帶人進來呢?”
朱由檢哈哈一笑:“誰說朕,要以皇帝身份去了?”
說着,朱由檢衝王承恩使了個眼色,只見王承恩從後面取了一套玄色飛魚服來。
按照明朝官補制度,武官一品太獅二品爲少獅,三品虎、四品豹,五品熊羆,六七品彪獸,八品犀牛,九品海馬。
其上有賜服,最尊貴者爲蟒,次而飛魚、次之鬥牛,次之麒麟。
而賜服,又有顏**別,其中玄、黃、紫、皁四色爲正禁,不準使用。
王承恩手中捧着的這一套玄色飛魚服,就是朱由檢爲自己準備的!
“李兄覺得,待會是否能有人,一眼看出這身衣服的與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