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2章 面陳黔事
“敢問可是水東劉淑貞劉夫人?”蔣𤩽來到劉淑貞面前,一掃錦衣衛平日裡能止小兒夜啼的兇態,反倒是十分彬彬有禮的問道,態度極盡客套。
“妾身正是。”劉淑貞見來人禮數周到,便也斂衽以本族禮數回了一禮。“不知大人是……”
“噢,本將乃是天子親軍錦衣衛指揮使蔣𤩽,奉陛下之命,特來迎夫人入宮覲見的。”蔣𤩽道。“天子素知水東恭順,且對西南之事,亦是甚是關注,聞聽夫人千里而來,便令我等前來迎接夫人……不知夫人現下可是方便?陛下與太子殿下等,已在謹身殿恭候。”
劉淑貞聞言大喜,趕忙道:“方便,定然方便,皇帝陛下洪恩,哪有教陛下久候的道理!”
“蔣指揮使,我們這便入宮去罷!西南局勢,刻不容緩,我等必須將此事儘快面陳於陛下!”
蔣𤩽面無表情的點點頭,讓手下緹騎們護着劉淑貞等人,正要離開禮部。恰好此時,今日禮部當值的侍郎陳迪聽聞錦衣衛指揮使親自來了,忙不迭的提着官袍,趕緊跑出來迎接:“蔣大人來此,我禮部當真是蓬蓽生輝。”
“不知大人此來,可是有事要我禮部協助?但請直言……”陳迪態度十分謙恭。
錦衣衛兇名赫赫,昔日胡惟庸案與空印案時,詔獄之中,也不知死了多少的文官書吏。他們這些官員但凡路過錦衣衛衙門,都能看到錦衣衛鎮撫司的上空,飄蕩着無數淒厲的遊魂……這蔣𤩽平日不苟言笑,所作所爲卻比上代指揮使毛驤更勝,且錦衣秘諜遍佈大明上下,誰也不知道錦衣衛的手中,是否就拿着足以自家掌握生死的把柄。
是以陳迪這種官員雖然對錦衣衛的存在甚是憎惡,但面上卻絲毫不敢表示,平日裡還要畢恭畢敬,奉若上賓。
“呵,禮部門檻如此之高,我錦衣衛何德何能,敢差使禮部做事?”蔣𤩽冷笑一聲,只用冷冷的眼神瞄了呆站在角落裡的黃子澄一眼。
“你禮部能隔絕內外,通天徹地,一介主事,敢申斥二品大員妻眷,連周王殿下也敢不放在眼裡。我錦衣衛可不敢惹。”
“兒郎們,夾好咱們的尾巴,咱們的位分可比不上週王殿下。萬一惹怒了禮部的大人們,我們錦衣親軍,在這應天府可混不下去啦。”
朱肅陳請老朱將錦衣衛第一任指揮使毛驤發往鳳鳴洲,避免了毛驤兔死狗烹的悲劇,故而身爲第二任指揮使的蔣𤩽,對朱肅的印象極好,自然不會愚蠢到去撩撥朱肅。
他是極度冷靜幹練的人,也清楚皇帝設置錦衣衛,就是將他們作爲手中的一把剔除朝廷腐肉的尖刀……若有朝一日自己這把尖刀,和上一任毛驤一般用處盡了,說不定,也要仰賴這位周王殿下,來留得一條性命。
“哈哈哈哈哈。”不言苟笑的指揮使大人難得尖酸刻薄一次,這一羣本就不可一世的錦衣緹騎,自然配合的放聲大笑。他們的猖狂笑聲,讓禮部的官員們頓覺脖子間涼颼颼的,此間官兒最大的陳迪,更是面色煞白,不知蔣𤩽爲何如此。
蔣𤩽也懶得和他們多言,嘲諷已畢,又稍稍瞥了一眼已經嚇傻了的黃子澄,隨後便自顧自的領着人離去了。
“說,究竟發生了何事!”
“你等,究竟是如何惡了錦衣衛的那羣活閻王?”錦衣衛與水東諸人一走,陳迪便陰沉着一張臉,質問諸主事道。
“大,大人,我等自是不敢激怒錦衣衛的那些鷹犬。”
“倒是黃子澄黃主事……他,他此前,正與那水東女子爭辯……”有人怯生生的將黃子澄供了出來。
陳迪面色微怒,將事情經過全都審問了出來。
“原以爲你也算博學之人,不忍野有遺賢,故而才聘你爲一主事……不想你竟憑着手中這小小權力,作威作福,阻擾朝廷大事,險些使我禮部蒙無能之羞!”陳迪看着黃子澄,怒聲斥道。
他算是朝中爲數不多的舊學文人,因爲謹小慎微,也並沒有什麼貪污劣跡,因而能明哲保身至今。
禮部官員中,仍有很大一部分是精通舊學的文人。畢竟新學對故紙堆的鑽研,是遠遠沒有舊學深刻的。
而舊學,則正是精通於此。也正是因爲黃子澄俯首典冊,精通此事,故而才被禮部簡拔,得以任一主事。
但此時,他無疑已闖下了彌天大禍…… “侍郎大人,我……”黃子澄張口欲要爲自己申辯,他認爲,水東那些人行爲確實不合規制,自己阻攔的行爲也算勉強能說得過去……
不料,陳迪壓根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而是直接冷聲道:“從明日起,你不必來此點卯了!”
“做個小小主事,你就敢誤了西南大事,甚至拐彎抹角,謗訕皇子。”
“他日萬一掌印做了主官,還不是要誤了這整個天下?”
“去,去,自去做你的學問吧!我禮部這小廟,容不下汝這尊大佛!”
說着,陳迪喚來衛兵,將黃子澄當着衆人的面,丟出了禮部正堂。門口衛兵雙鉞交叉,將掙扎着想要再度爬進禮部的黃子澄攔在了門口。
也將他的官途徹底斬斷。
“……這,這,蒼天啊,我黃子澄,究竟是造了什麼孽……”黃子澄只覺天地一片黑暗,他滕頭垢面,仰天長呼,捶胸頓足。
“爹,爹,那人怎麼了?”
“……噓,不要多話,不知是哪兒跑來的瘋書生……這等瘋子總自命不凡,以爲自己是做官的料子呢!”
一對挑夫父子正巧路過,見了黃子澄模樣,兒子一臉疑惑,父親則趕緊掩了兒子的口,匆匆離開,看着黃子澄的模樣充滿鄙夷。午門處都要殺貪官昏官,用來剝皮萱草,他們的罪狀,皇爺都讓人一一的和老百姓們說的明瞭,一個個都是死有餘辜的大惡人。
可有些貪官昏官兒死前,就總喜歡這麼仰天高呼幾句。
似乎這麼做了,就當真是明珠蒙塵,含冤受屈了似的。
……
另一邊,在蔣𤩽的引進下,劉淑貞夫人一路暢通無阻,已是進了皇城。
蔣𤩽之所以如此熱情,其實全因劉淑貞此來,解了他的大難。
身爲錦衣衛指揮使,本就身負有作爲天子耳目,偵緝四方之職。馬燁上表進言水西叛亂,錦衣衛未能提前偵知,但後來老朱垂詢蔣𤩽西南局面,分析水西有無可能當真反了,蔣𤩽也拿不出太多的訊息來。
其實這也不怪蔣𤩽,畢竟錦衣密探偵察的重心,始終是在京中以及北方遊牧之地,這一外一內,纔是朝廷必須穩固的心腹之患。西南便是有密探,也大多撒到安南、暹羅等地去了,雲貴土司族羣大多閉塞,錦衣衛難以滲透,確實難以知道什麼確切的消息。
但皇帝可不會顧及這些內情,只會覺得是伱等錦衣衛無能,因此蔣𤩽這些日子已是急的團團轉,陸續往西南派出了不少的緹騎密諜。但路程畢竟擺在那裡,一時半會,他還是無法得知西南的具體消息。
但此時水東來人,無疑是解了蔣𤩽的大難。水東比鄰水西,雙方又曾經同駐貴陽城,對於水西反事,水東定然是知道的最爲清晰的。陛下能通過水東知曉西南情形,對錦衣衛的怒意也自然就會少上許多。
“殿下有旨,宣夫人入殿相見,夫人,請。”蔣𤩽伸手請道。
劉淑貞點點頭,大踏步走進了面前這間高大輝煌的謹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