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0章 野心

黃淮只得匆匆將胡季犛請入屋舍,進了屋,黃淮爲胡季犛沏上一碗清茶,道:

“寒舍無甚長物,些許清茶,明公莫要嫌棄。”

“不知明公喬裝至此,是遇到了什麼急事麼?”

胡季犛瞥了一眼黃淮遞上來的茶湯,並沒有多作理會,而是擡起眸,做出一副痛惜的模樣道。

“我爲上皇臣子,本不該置喙上皇決議。可……範小友與我一見如故,實不忍小友你落得如此下場。”

“是以,只得喬裝前來……”

說完,他看向黃淮。

黃淮心道來了,馬上做出一副意外的模樣。

“明公何出此言?上皇……上皇可是下達了什麼處置嗎?”

“正是。”胡季犛道。“上皇欲要譴範小友任縣令,就在我大越與占城交界之處。”

“占城與我大越常年敵對,那一處……無異於龍潭虎穴啊!”

他一面說着,一面觀察着“範淮”的神色。

黃淮怔了一怔,做出幾分意外模樣。他當然知道自己這個新科進士忤逆了那個“上皇”,定然會受到那位上皇的報復。

只是,他也不曾想到,那位上皇,竟會想將他直接發落到南邊的邊陲之地。

占城國與安南國,長年皆處於敵對的狀態,而今安南國弱,兩國之間動輒開戰,不死不休。胡季犛與阮多方這一對“結義兄弟”,最早,便是在與占城國的戰爭之中起勢,乃至於有如今的權勢。二人能夠因對抗占城,而取得足以讓家族成爲權臣的豐厚封賞,足見與占城國之間的戰爭,對安南朝廷而言,是一件多麼重要的大事。

雖說這些年來,占城國因爲大明朝廷“不得妄自興兵”的要求,以及大明水師的威懾,不再大舉興兵進攻安南。但兩方之間,小規模的摩擦卻從未停止。在毗鄰占城國的地方當縣令,確實動不動就會有性命之虞。

“吾實不忍小友受此苛待。範小友,你可上疏於上皇請罪,再有我爲小友進言,當可使小友得脫此難。”胡季犛道。

黃淮心知這是胡季犛的試探,且他也早預料到,胡季犛會來探問他的口風,是以便按着自己先前的定計,做出一副驚愕但又很快釋然的模樣,道:“明公喬裝至此,原來是爲了提點於淮。”

“淮謝過明公厚愛。只是,淮並無罪狀,如何請罪?”“範淮”做出一副義正嚴辭的模樣,這副模樣,自然也被胡季犛收在眼底。

“我知小友清正,但……”胡季犛勸說道:“畢竟性命攸關,些許委屈,受了也是無妨。小友當以性命爲重……”

“明公身爲太師,安能做此言語?”黃淮聽聞胡季犛此言,竟是雙眉一揚,一副激動的模樣站起身道。

“當今之大越,民弊官腐,天下動盪。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

“然上皇卻沉湎於酒色歌舞,對天下萬民百姓所遭受的苦難置若罔聞。”

“君者,當承天下之重,上皇如此作爲,這是可以的嗎?”

“淮雖只七尺微軀,卻也有一腔熱血,願效松柏之潔,寧爲死諫之直臣,不爲庸庸之祿蟲。”

“做個邊陲縣令又有何妨?若先前之作爲,能夠警醒上皇,淮何惜此身?明公以爲淮是貪生怕死之徒麼!”

他的胸膛急劇起伏着,一副被胡季犛羞辱了的模樣。胡季犛定定的看着他的神情,似乎想要從中找出破綻一般,良久方纔開言道:

“小友愛民之心,吾甚是欽佩。可若是……”

“即便以仁人義士之血,依舊無法規勸上皇,那又如之奈何呢?”

“那……”“範淮”一臉猶豫,露出糾結的模樣。良久才道:

“那,淮也沒有辦法了。”他露出頹喪的模樣,感慨道:“民生多艱,吾人微言輕,也只能徒呼奈何。”

“唯恨不能有伊尹、霍光之輩,以挽天傾……”

……

“兄長,如何了?”見胡季犛從範宅中出來,在馬車中等候多時的胡季犛的胞弟胡季貔,待他坐進馬車後問道。

“頗爲有趣。”胡季犛撣了撣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塵,將方纔與“範淮”的對話全都對胡季貔說了一遍。

“……這麼說來,此人竟還是個義士。”胡季貔道。只是語氣之中,卻只有幾分調侃的味道,並無太多敬意。

“竟然連死也不怕麼。”

所謂的發配邊陲之地,自然只是他們胡氏用來嚇唬那範淮的說辭。上皇陳藝宗雖然昏庸奢靡,但卻也懶得處理這些朝中事務。

對於新科進士們如何安排,也只是打發給他們胡氏去做而已。對那範淮的安排也並沒有多做吩咐。之所以今日忽然來此,只是爲了試探此人。

“終究還是年輕人,不碰個頭破血流,便不知回頭。”胡季犛道。此時的他,早已沒有了方纔在“範淮”面前所表現出的那份“真誠”與“懇切”,眼中只閃爍着莫名的光芒。

先前,範淮在他的面前時,就始終是一副憤青的模樣,因此,胡季犛倒也沒有覺得這有什麼不妥之處。

“此人可用嗎?”胡季貔問道。

wωω▪тt kan▪C○

胡季犛思考稍許,方點了點頭道:“應該可用。”

“此人並非庸人,否則,也不會受到大明周王之青眼,被收爲弟子。”

“且……他在我面前,提及伊尹、霍光,你當他只是妄言麼?”

“此子之大膽,更勝過其他人。他這是在希望我成爲大越之伊尹、霍光,來革新朝政啊。”

伊尹、霍光,皆是華夏曆史上,曾經廢黜昏君、扶持朝政的權臣代表。他胡季犛是大越的宰相、太師,是說一不二的權臣。

那範淮故意說出伊尹、霍光的名字,這是希望他以權臣之尊,行廢立之事,廢黜昏庸的陳藝宗,以匡正朝綱,。

由此可知,此人對上皇陳藝宗,並沒有太多忠誠之意。

“此人背後,有大明周王殿下之背景。雖說只是個弟子,但多少,能爲我等取得大明之支持。”

“拉攏此人,大有好處。此人既然出言試探於我,說明他也有了要投效於我胡氏之心。”

“他還頗有智計,今後或許能成爲我胡氏之助力。季貔,你可與他於暗中多加接觸。”

“是,兄長。”胡季貔道。隨後,他的眼中露出一抹玩味:“陳氏倒行逆施,早已失盡天命。”

“兄長如今已一統朝野,這範淮既然有勸兄長爲伊尹、霍光的心思,想來若是兄長成爲大越皇帝,他也不會置喙吧?”

“畢竟,只有兄長,才能使我大越更加強盛……”

“希望如此。”胡季犛道。他略微掀開車簾,看向了皇城所在的方向。

眸中閃爍着的,是野心。

……

“據宗豫送來的密信,胡季犛於前日,曾親自探問於他。宗豫以伊尹、霍光之言試探,胡季犛亦無有動作。”

武曲港中,朱肅召集了一衆心腹,向他們陳明瞭如今的狀況。

“依我看來,胡季犛的狼子野心,已是掩藏不住了。”

衆人聞言,亦是竊竊私語。

“聞聽此獠已基本掌控了安南朝堂。看來,已是迫不及待要進行下一步了。”李景隆道。“五叔,只怕要不了,胡季犛就會動手奪權。”

“我等是不是該調兵前來,以充實租界防務?萬一此地兵鋒一起,以租界之兵力,或許會難以抵擋。”

“暫時無妨。”朱肅擺了擺手,否決了李景隆的提案。“胡季犛即便再無謀,也沒有那麼早就敢篡權。”

“陳氏餘威尚存,陳藝宗尚在,”朱肅分析道。“胡氏,名義上仍只是陳氏之臣,大義仍握在陳藝宗手中。除非陳藝宗忽然暴斃,否則,他便決然不敢有所動作。”

“難道還要等到那勞什子陳藝宗忽然暴斃麼。”李景隆顯得有些不耐。他的父親李文忠,與藍玉、沐英等將領,已經爲南下安南籌備了許久。

若要等那陳藝宗自個兒暴斃,還不知要等到幾時。

“稍安勿躁。”朱肅安撫道。“比起我們,胡季犛必然比我等更急。”

“陳藝宗雖然昏庸,但萬一有一日突然意識到朝權盡在胡氏之手,必然會對胡氏出手……而胡季犛必然也是擔心着這一點,這纔會主動對宗豫出言試探,以培植只忠誠於他,而非對忠誠於陳氏的勢力。”

“這份壓力,會促使着胡季犛早早動手。畢竟夜長夢多,如今的陳藝宗,可以說是胡季犛唯一所忌憚的人物。”

“五叔……”李景隆眼睛一亮,道:“不如,由我們動手,將那陳藝宗……”

他眼中閃過一抹狠戾之色,朱肅卻是驟然肅容,呵斥道:“不可。”

“陳氏好歹也是君主,安能以刺殺之法殺之?”

李景隆面色一白,朱肅繼續道:“刺王殺駕,哪有那般容易?且其中干係甚大,若爲人所知,我大明如何自處?”

“今日我大明能刺殺他國國君,改日,是不是就會有人刺殺我大明朝臣、官吏、藩王、乃至天子?”

“我大明秉大義之名,此例斷不可開。區區一個安南,還不值得我大明付出丟掉大義的代價。”

李景隆身形微震,他確實有些魯莽了,竟然想到了刺王殺駕的主意。這先例確實是開不得。

自己今日的這心思,若是不慎傳了出去,甚至會給他曹國公府帶來可怕的滅頂之災。

“是,是九江無狀了。”李景隆道,乖乖的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嗯,九江不過是妄言,我等自不會放在心上。”朱肅朝着四周的親信們使了一圈眼色。衆人自是心領神會,全都眼觀鼻、鼻觀心的做出一副沒有聽到的模樣。“不過。”朱肅繼續道。

“不過,倒是可以開始在升龍城中,多多安插人手。”

“胡季犛並非仁善之輩,我擔心,等陳藝宗死後,他會想方設法的對陳氏不利。”朱肅道。“九江,此事便由你負責安排。胡季犛很可能,會想辦法將陳氏所有後人想方設法全都趕盡殺絕。”

“若有那日,我等,需要至少護住一名陳氏後人、”

“這……”衆人聞言,都流露出驚訝之色。“當真會如此狠辣?”

“防範於未然罷了。”朱肅道。但其實並非如此,畢竟歷史上,胡季犛在奪權之後,就下了黑手要斬殺所有陳氏子孫。

畢竟只有這樣,他的兒子才能夠名正言順的以“陳氏之侄”的身份,來繼承安南國的大統。

而保全一位陳氏後人,對大明來說,就十分具有必要。

“給宗豫去信,讓他主動投往胡季犛幕下吧。”朱肅轉頭吩咐三保道。“讓他好生表現,以博取胡氏之信任。”

“日後,若要對付陳藝宗之時,胡季犛必會大力起用他。畢竟其他人,他胡季犛未必能信得過。”

“是。”三保點頭,表示會派人前往黃淮處傳信。李景隆接着問道:“五叔,那麼教苑的事,該如何解決?”

“這幾日,那黎利已經求見了不知多少次。若再不見,恐怕那些教苑學員們,心中就要生出怨氣了。”

“嗯。無妨。今日裡,我就會接見黎利。”朱肅道。“此人……亦是一柄利刃。”

“若能得用,日後必有事半功倍之效。”

朱肅笑着說道。

教苑已即將解散。這武曲港的教苑,本就是因朱肅駕臨安南,而臨時設立的一處教學機構而已。如今已設立了大半年,自然也該解散。明面上的理由是周王朱肅即將返回大明,朱肅何等身份,自然不可能一直在安南駐蹕。

當然,更深層次的緣由是因爲要激化安南矛盾。畢竟朱肅在這裡一日,胡季犛便不能算是安南真正的“學術領袖”,只有朱肅回到大明瞭,胡季犛才能更大程度的藉助新學之力,排除異己。

甚至因爲“範淮”的原因,還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大明遺留在安南勢力的支持。

現下里,諸多的佈置已經完備,唯一需要的,就是給予時間讓胡季犛自己膨脹,膨脹到將安南炸個天翻地覆,而後大明纔好以救世主之姿,入場收取漁利。

第531章 攻擊京都第586章 船隊出發第382章 瓦剌的劫匪心性第970章 兵變第327章 納哈出的意圖第470章 百姓出題,考較學識第66章 惱羞成怒第86章 而誠純孝好太孫第376章 元庭地雷:瓦剌第980章 騎牆第760章 太子難斷家務事第440章 李善長的野心第577章 耍弄李成桂第301章 大明的狗培養計劃第155章 與姚廣孝的談話第111章 稻苗稀疏,已是好年第336章 仁德二連第290章 策反張定邊第339章 我乃燕王朱棣(下)第521章 皇居炎上!第234章 謀算第568章 高麗來師第349章 元軍攻城第434章 大明的第一爐鋼鐵第440章 李善長的野心第143章 便由你太子殿下來罰他吧!第266章 鐵騎突出!第479章 李善長受命第985章 人海戰術第300章 天朝武器,恐怖如斯第982章 火星第223章 重開絲路第734章 大義之名第689章 取道印度第805章 鐵索連環第678章 求助國內第941章 大寧都司第1079章 朱肅回京第388章 正面對決!第425章 請三位歸天第435章第849章 廉州情況第555章 各懷心思第1053章 武曲守城戰第390章 徐達真的來了?第407章 坑師孝徒第1099章 風雲已起第398章 朝會風雲第289章 寺廟裡那居士就是張定邊?第800章 真空家鄉第480章 戶部沉沒第1000章 君能臣賢安南國第931章 貴州建制第42章 倭國有黃金,東陸有神種!第970章 兵變第502章 還是大明的空氣香甜第290章 策反張定邊第399章 敢情你們只想對付我一個?第698章 種姓之辯第808章 援軍馳至第105章 院遇藍玉第593章 伏闕上書第832章 誰是匪徒第177章 情詞第17章 大明還有兩百七十多年就亡了?第128章 北出行商第503章 濟州島攻略第138章 因何搞我?第972章 反制第24章 三百年魔咒第125章 露怯第686章 海上作戰的精髓第128章 北出行商第53章 制皁第385章 說服山陽萬戶第295章 天皇近臣第164章 宇宙舔狗第175章 老胡你個老六!第817章 山中部落第49章 話義子洪武帝早存疑心第37章 咱後來,真廢相了?第171章 鴛鴦陣!第340章 奪關之後第892章 大戰將起第8章 爲何不再問問肅兒?第1085章 釣魚亂黨第710章 奇異寶刀第843章 改土歸流第1046章 坑安南第768章 吃瓜吃到自己家第104章 楚王朱楨第24章 三百年魔咒第850章 土司若魚第225章 貔貅鬆口第592章 雄英染病第743章 突圍失敗第405章 朱標的蛻變第142章 原來我在覬覦太子之位?第463章 李善長之殤第1133章 意欲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