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縉嘆息道:“就算您砍了我,我也這麼說。”
這脾氣,夠臭!
難怪會被朱棣以‘無人臣禮’的罪名打入大牢。
洪武二十四年,解縉獻上太平十策,當衆駁斥洪武帝亂殺功臣,氣得朱元璋跳腳,罵罵咧咧。
還能活到現在,真是一種奇蹟了。
朱辰眼見老爺子要動真格的了,面色也陡然一沉。
自己還指望解縉能成爲造反主力軍呢,他怎麼能死呢。
更何況,他還是自己的老師,是值得敬佩的大儒。
可老爺子這會兒火氣太大,一看是絕不可能消下來了。
朱辰腦海高速運轉,他心中有了主意,走到老爺子身邊道:“老爺子消消氣,我來和老師說清楚。”
話罷,朱辰看向解縉,沉聲道:“老師,您看問題的目光,還是太過於偏駁了一些。”
“您說遷都後,會有蒙古鐵騎殺到京城腳下,可你有沒有想過,國朝一旦遷都,會立刻拉動北方的貿易和繁榮?”
“這又將給北方的百姓,帶來多大的好處?”
“北方相對於江南的貧瘠,您是知道的,倘若遷都北平,就能使得北方的生產和人口迅速恢復。”
解縉聞言,微微一怔,但還是有些不以爲意。
朱辰知道光憑這一個例子,說服不瞭解縉,他也不急,繼續說道:“那您是否還知道,一旦遷都北平,大明朝對北方的控制能達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遼東大片土地,失而復得,人心不穩,可若遷都北平,民心可安,更可極大的震懾番邦外族!”
朱辰一口氣說了一大堆,解縉微微有些動容了。
這些,是他從來沒有思考過的。
他只想到了遷都的弊端,但卻因爲主觀臆想,而忘記了遷都的好處。
此刻經朱辰這麼一說,解縉不是傻子,立刻就明白了。
但他的內心仍舊對於遷都是不贊成的。
“若是蒙古兵臨京城之下,到那時又該如何應對?”解縉反問自己的學生。
朱辰笑了起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如實回答道:“北平距離長城很近,幾乎相當於戰爭第一線,北平在軍事指揮上的優點,是處於後方的南京無法比擬的,若是蒙古出兵,我們可以第一時間應對。”
“至於老師說的兵臨城下,那就更好解決了。”
“天子戍邊,鎮守國門,這難道不是大好事嗎?”
解縉愣住了。
未曾想到,自己學生竟然提出這樣的言論。
“天子戍邊,怎麼反倒變成大好事了?”解縉深深皺眉。
朱辰鄭重道:“天子戍邊,使得朝廷上下在面對危機時更有抵抗的決心,蒙古輕易想打到京城腳下,只會比以往難上十倍!”
此話一出,解縉心中一震。
他彷彿隱約明白朱辰的意思了。
不僅如此,就連朱棣眼神也猛地一亮,不可思議的看向朱辰,根本沒想到,朱辰的政治眼光竟然能敏銳到這種程度。
解縉的呼吸有些急促了:“繼續說。”
朱辰嘆息一聲,繼續道:“老師,宋朝的例子歷歷在目啊,正因爲宋朝國都不在北方,所以北方遭遇外敵入侵,宋朝對抗的決心不夠,這才放棄了北方,造成南北割據,疆土分裂啊。”
話音落下,解縉陷入了深思。
他越想,眼睛就越亮。
原以爲遷都是勞民傷財,可如今看來,這竟也是一道絕佳的計策?
南北分裂,是文人士子最不願看到的。
解縉看向朱辰的眼神,有些不一樣了。
這位太孫,給他的驚喜太多了。
今日,更是讓他大大的震撼了一把。
這是何等的眼光和遠見,才能看到這麼遠的一幕,要知道即便是他解縉,都沒有考慮得那麼透徹啊。
這等資質,說是天資聰穎真的一點都不爲過了。
他對政治的敏銳不是一星半點。
也或許,這位太孫,天生就是當皇帝的料!
解縉望着朱辰,眼神中透着欣賞,透着狂喜。
以後,輔佐這麼一位君王統領大明,難道還怕造不出一個超越永樂的盛世麼?
這大明天下,一定會變得更好,使萬邦來朝,四海來拜!
朱辰的一番話,徹底折服了自己的老師。
解縉欣慰無比:“今天你給老師上了一課,你得受老師一拜。”
話罷,他就要行禮。
朱辰連忙扶住他,鄭重道:“天底下沒有老師給學生行禮的道理。”
而眼睜睜看着這一幕發生的朱棣,心中卻是得意極了。
這又臭又硬的石頭,竟然被自家孫兒折服了?
你解縉不是恃才傲物,眼高於頂,連朕都不放在眼裡嗎?怎麼折服於自己的學生了?
哈哈哈。
你解縉也有被人說得恍然大悟的那天?
心裡的那股悶氣,此刻全部化作煙消雲散,朱棣心中別提有多暢快了,這該死的解縉,終於低頭了。
雖然不是向他低頭,但太孫讓解縉信服了,以後解縉應該會爲太孫賣命了吧?
一個信服的臣子,用起來可比刺頭要好多了。
“怎麼樣,他說得可對?”朱棣望着解縉,嗤笑道。
解縉面露羞愧之色,原以爲遷都是危害天下的事情,可現在得知這諸多好處,他自己的堅持倒顯得沒遠見了。
“大帥,是我太固執了。”解縉低頭道。
朱棣冷笑一聲:“你哪止固執,你就是那茅坑的臭石頭。”
解縉不在乎朱棣這麼說,只拱手行禮:“多謝大帥評價。”
給朱棣整無語了。
這傢伙一天不槓能死?
“行了行了,你先回去吧,我有話要和這臭小子說。”朱棣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不想再看見解縉。
解縉拱手:“拜別大帥。”
而後,又看向太孫,解縉笑道:“未來你的成就,一定會在我之上的,我自詡江西神童,自小讀書,卻不及你之聰慧。”
“今日,不是我給你上課,是你給我上了一課。”
解縉話罷,深深給朱辰行了一禮,隨後轉身離開。
朱辰啞然失笑:“恭送老師。”
待解縉走後,朱辰轉頭過來,看向老爺子:“老爺子,你有啥話對我說?”
朱棣叉着腰,帶着審視的目光盯着朱辰:“你這臭小子蒙我。”
朱辰詫異:“我怎麼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