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註定不會太平。
此時,已是子時。
紀綱在帶着錦衣衛回去後,便嚴令所有人不許將此事傳揚出去,就當錦衣衛沒有去過那一塊地方。
待吩咐完,紀綱才匆匆趕回皇宮。
皇帝寢宮中,朱棣正臥在榻上休息,便如同一隻酣睡的老虎。
紀綱揮手退散兩側的太監,匆匆走上前,低聲喊道:“皇爺,皇爺,出事了……”
朱棣睜開眼,猛地坐起身:“出什麼破事了,是韃靼殺進大明宮了?”
紀綱汗顏,搖了搖頭:“皇爺,太孫闖入騎手衛指揮使郭鈁家中,當衆將其襲殺。”
這件事太嚴重了,否則紀綱怎敢打擾朱棣休息呢。
今夜,只怕消息就會傳揚出去。
等到明天早朝,就會成爲爆發點的。
“當衆襲殺?”朱棣神色一怔,感覺有些不可置信。
“臭小子不是這麼莽撞的人,是不是郭鈁招惹他了?”朱棣問道。
紀綱道:“經查,郭鈁半路埋伏太孫,致引起太孫怒火。”
朱棣呵呵一聲冷笑:“埋伏太孫?這下可好,犯下刺殺太孫的罪名,我都還沒下旨,太孫倒先自己解決了。”
“誰讓你們總去招惹他?”
“堂堂一個騎手衛指揮使,正三品官職,連我孫子都幹不過,廢物,說出去都丟人,那死了不是活該麼?”
“真以爲我孫子是好招惹的,丟了命怪誰?”
老爺子有些生氣了,看來武定侯這一大家子是不想活,想被連坐了是吧?
朱棣叉着腰,冷笑道:“要不是看在武定侯是開國大將,朕送他們這一家都去見閻王。”
“太孫沒事吧?”
紀綱搖頭:“太孫好得很,就是郭鈁被他砍死了。”
朱棣啞然失笑:“這臭小子脾氣也衝,竟敢殺朝廷命官,沉不住氣,改天我得教訓他。”
“天子腳下死了人,這小子是打爺爺的臉呢。”
“你看着處理吧,不用問我了。”
話罷,朱棣躺下,繼續睡覺。
這一切的態度,雖然未曾明說,但卻只告訴了紀綱一個目標:死保太孫!
身爲皇帝,說得太直接豈不是包庇太孫,至於具體的辦法,就需要紀綱自己想了。
“是,微臣告退。”紀綱漸漸退了出去。
這件事,還遠遠沒有結束。
更大的風暴,還在後面。
因爲,應天府殺朝廷命官的影響太大了。
……
次日,天還沒亮,卯時初,灰濛濛的。
百官們都等在宮門外,打算上朝。
三三兩兩的人,越彙集越多。
“你們聽說了嗎?昨夜騎手衛指揮使郭鈁被人給殺了。”
“天子腳下,竟敢有人拿刀行兇。”
“竟有這等事?永樂十一年,這倒是開了先例了。”
官員們覺得震撼至極,紛紛討論着。
就在這時。
都察院左都御史劉觀走來,臉上滿是悲憤,森冷之色。
“哼,天子腳下,竟敢夜闖正三品官員府邸殺人,兇手真是好大的膽子!”
頓了頓,冷笑道:“這裡是應天府,不是他人爲非作歹的地方,待到了朝堂上,定要讓太子爺嚴懲兇手,絕不放過!”
得到消息後,左都御史劉觀剛剛帶着幾個御史,去郭府看過了,裡面一個人都沒了,只剩下那郭鈁的屍體還在內堂裡,連屍體都沒人收!
朝廷命官,曝屍家中,簡直是挑戰朝廷的威嚴。
都察院有監察之職,應天府發生這樣的事,都察院必定是要發作一番的。
官員們聽到劉觀的話,紛紛同仇敵愾,點頭稱是。
“顧佐來了沒有?”劉觀大喊道。
京兆府尹顧佐連忙匆匆走到劉觀面前,拱手道:“劉大人,我在這呢。”
“瞧你辦的好差事,三品大員在家中被殺,這是你的失職,你們京兆府是怎麼辦事的?”
劉觀怒喝道:“等到了朝堂上,我必向太子爺檢舉你辦事不力。”
顧佐冷汗連連,不敢說話。
劉觀冷笑一聲,對着所有人大喊道:“諸位同僚,這天下還有沒有王法了?還望諸位到了朝堂,定要讓太子爺嚴懲此賊,以正國體!”
便在這時,宮門緩緩打開,一個老太監跑出來道:“各位大人,太子爺今日身體不適,暫不朝會了,各位請回吧。”
太子爺是何等人物?
他的眼線多着呢,應天府發生了什麼事情,他豈能不知?
要是今日上朝的話,朝堂都要被這羣官員鬧翻天不可,索性閉門不見,豈不清靜?
此話一出,衆臣臉色驟變。
聚在門前鬧騰一會,衆臣也就散了,但唯獨左都御史劉觀和七八個御史人員還聚在宮門口,非要見太子不可。
“這是大事啊,我要見太子,當面說清楚!”
“應天府發生這樣的事,損失的是朝廷的顏面,損的是大明國體,讓我見太子爺,我要與太子爺說清其中利害。”
“絕不能放過此賊,否則應天府不寧也。”
左督御史劉觀曾蒙上一代武定侯恩德,如今又是言官領袖,他怎能不發聲呢?
只不過,不管他如何在宮門口鬧騰,老太監也不答應讓他們進去,最後僵持了一個時辰,劉觀與衆御史只能無奈退去。
堂堂左督御史,朝中大佬一般的存在,卻愣是告不進朱辰,這奇怪嗎?
這並不奇怪!
因爲朱辰是皇太孫,是太子爺的嫡長子,是皇爺的嫡孫!
光這個身份,別說是左督御史,哪怕是整個都察院都參與進來,也告不進朱辰。
此事也並非朱辰之錯,實是那騎手衛指揮使自作孽,非要去刺殺朱辰,這才招致這樣的下場。
等到劉觀離開後,那老太監鬆了口氣,便趕緊回尚書房稟報了。
得知官員們都離開了,太子爺這才鬆了口氣,看向了一旁的楊士奇,抱怨道:“都跟他爺爺學壞了,小小年紀就敢殺人,就不能換平和點的方式嗎?”
“老爺子這套教法,遲早把孫子給教出問題來。”
“這孩子脾氣太燥,得叫他靜心,雖說人家刺殺他,但他可以報官啊,處事鋒芒畢露沒好處,要學會隱忍纔是長處啊。”
“要不是這郭芳按律當誅,臭小子我非揍死他不可,我今兒個可算破例了。”太子爺嘟囔道。
太子爺向來是個仁善之人,雖覺得郭芳的確該殺,但卻不喜歡朱辰這樣處事風格的。
楊士奇呵呵一笑,拱手道:“這樣挺好,大明王朝需要這樣強硬的君主,他是太孫,難道您還能不保他嗎?”
太子爺嘿然一笑,肥臉上又盡是無奈:“保,當然保,那是我親兒子,他怕是把天捅個窟窿,我這做爹的還能不給他兜底?”
“我和太子妃最疼愛的,也就這一子了。”
思襯再三,太子爺道:“郭芳刺殺太孫,論罪當誅,朝廷律法不可廢,但他的夫人孩子無辜,郭芳一死,他們生活一落千丈,由你出面給他們送點銀錢安撫吧。”
楊士奇拱手:“太子爺仁義。”
……
與此同時,漢王府。
雖然不能出去,但朱瞻壑卻也得知了郭芳於昨夜在家裡被朱辰殺害的消息。
朱瞻壑得知此事,只覺遍體生寒,他從未想過,那個看着沒什麼殺傷力的大哥,竟然敢獨自闖到騎手衛指揮使家中殺人。
不僅如此,還把人家給殺了!
要知道,能成爲指揮使的,武功都不俗,至少要比漢王府的死士強得多。
可就是這樣一位人物,卻被大哥闖入府中殺死,這是何等的魄力,何等的身手,何等的勇氣啊。
朱瞻壑迷茫了。
他忽然有些畏懼這位大哥了,被朱辰手段狠狠震懾住了。
這樣的狠人,繼續與他鬥下去,還能有活路嗎?
“唉……”朱瞻壑重重嘆息一聲。
“當真是天不生我朱瞻壑啊。”